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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六日,春风渡柳,夏意悄然爬上枝头,这日是一月之中最好的吉日,宜出行宜酒水,故而轩竹苑的主人也定下了这一日举办今年的华诗宴,并早于几日前就印了请柬派发给上京中的贵女与公子们。
夏子衿此时就坐在前去轩竹苑的马车之上。
她手中握着那方请柬,纸张是淡淡的竹青色,仿佛是私家造的纸,那平整的纸张纹路很是奇特,掺杂有竹叶叶脉的纹路,而请柬上是以黑墨洋洋洒洒地书下漂亮的笺言,末了的提字写的是“轩竹苑闲人”,请柬的尾处还贴上几片了货真价实的竹叶,可谓是心思奇巧。
“公主,奴婢瞧今日别的来赴宴的公主们都十分精心打扮,那四公主更是将雀金娑络衣都穿上了,怎的您还交代奴婢要一切从简呢?”小葵在她身侧替她揉肩,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华诗宴说白了就是给未婚男女们相看而办,若不是皇后有言让宫中公主们都赴宴,本公主实是不大乐意去搅浑水。再者本公主有几分私心想看一看京中的闺秀们是否有出色之辈,好给柳家兄弟留意留意,既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公主又何须花那心思去打扮。”
夏子衿笑了一声,将请柬收回袖袋之中。而那方马车已经驶入了长安街,再往前几百步便是轩竹苑。
至轩竹苑门前,夏子衿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今日一身棕金的蚕丝大袖衫,难得里头穿的衣裳换了白底绸缎,与前几回的张扬和锐利都不相同,倒是有几分上京中翩翩公子的味道。
“明珠公主,来得巧呢。”
那人正是荣遇,她还未出言,他便先行照顾了一声,站在原地扬唇笑看她。
夏子衿将请柬递给了轩竹苑门口的侍从,在小葵的搀扶下迈过门槛,却只回应淡淡一礼:“听父皇道世子今日在带上京的骠骑新支队训练西域边关御敌战术,怎的有闲情逸致来轩竹苑参宴。”
荣遇挑眉,瞧着今日夏子衿穿着爽爽利利的齐胸襦裙,以清逸的天蚕丝为料,裙摆更显飘逸,外罩一件天青色的简洁轻衫,头上也只别一只镶胭脂粉宝石的蝴蝶坠步摇,虽然不大出挑,却一如她的人一般别致脱俗,倒是比先前进去的那些个金簪翡翠满头满身的闺秀们得眼的多。
“本世子只是替皇上跑跑腿,哪里敢真的插手京中防务。再者今日七公主在席,本世子到场又有何不妥?”
“那自然是妥当的,七姐姐性子温吞,还要烦劳世子你多加照顾。”夏子衿笑了一声,便与小葵先一步踩上深石路进至苑中小榭去。
荣遇故意提起自己是因夏子言而来,本是想看一看夏子衿的反应,但没有见到她露出自己希望中那般的吃味神色,不免有些失落,深深地瞧了一眼夏子衿的背影,也快步跟上。
华诗宴设在轩竹苑的小榭亭楼之中,这地方虽不很空阔,坐下几十人是足以的,中间还留有许多空处,此时九名身穿彩衣面覆罗纱的赤足女子正在中央的空处婀娜起舞,那身段如柳似烟,眼中含波阵阵,与亭中的奏乐相当契合,一摆手投足都叫人融化在柔情似水之中。
亭中一面是男宾席一面是女宾席,夏子衿与夏子言同坐一桌,夏子言衣着也是较为素雅一列,隐约有几分莲妃的气质,可以见得是耳濡目染了淡雅之风,而临桌的夏子琦则是要多华贵便有多华贵,不但身着以至纯金线掺水月丝织成的雀金娑络衣,又带着黄澄澄的金镶翡翠项圈,下坠珍珠如数,与满头金灿灿的钗环相呼,整个人仿佛是从珠宝库里捞出来似的,亮得晃眼。
“四姐姐,你在看什么呢?”夏子婷,坐在她身侧,笑吟吟地搭话道。
夏子琦回过神用帕子掩唇咳嗽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夏子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那边坐着的蓝瞳黑发的荣遇,心中明白了几分,却也不说破,只讨好道:“四姐姐今日异常华美,十分惹眼呢,妹妹看那方的公子们皆是频频瞩目,想必待会儿的赛艺也是能拔得头筹!”
这华诗宴会有一项雅趣是令在场的所有赴宴之人都献艺于人前,欣赏献艺者便可将自己面前的如意签投给那人,最后数出签数最多的一位闺秀和一位公子,可得到轩竹苑主人赠送的厚礼。
在场之人皆是非富即贵,对于厚礼这等身外物并不很热衷,真正看上的是头筹的位置,若是赢得头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定会成为满城热议的对象,介时自是风光无限,也能将自己的风评拉高,夺得他人青睐。
夏子琦既然盛装而来,便是对夺头筹有势在必得之势,更重要的是,她要借此让荣遇对自己欣之赏之喜之爱之,夏子言那个蠢货绝不能成为她嫁给荣遇的绊脚石!
“七姐姐,一会儿献艺你可准备好了?”
这边夏子衿微笑问道,她淡淡瞥了一眼邻桌的夏子琦,便知道夏子琦对此颇为看重,她虽然对夺头筹没有什么兴趣,却不介意帮夏子言一把,让夏子琦空欢喜一场岂不是有意思极了。
夏子言腼腆地笑了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也不会什么拿的出手的才技,莲妃娘娘教导女子要贤淑温婉,我平日里便爱画些东西打发无趣,琴棋书三样皆不出彩,比不得子衿你,怕是待会儿我要惹笑话呢。”
“七姐姐过谦了,才情不分高低,况且姐姐的画技的确是不俗的,指不定便是那第一也未可知呢。”
夏子言笑着摇摇头道:“妹妹便别拿我寻开心了,左不过是献丑一番,哪里来得第一。”
说罢她朝着荣遇看去,只见荣遇正与让人谈话,朗朗之姿莫不好言,她自是看进心中去,抿唇笑着,心头漾开一缕甜。
“依妹妹所见,今日为魁首而来的虽大多是孑然一身之人,但是看着在场公子们中,也只有荣王世子最有得第一的可能,姐姐难道就不想与之齐平,添一番佳话吗?”夏子衿莞尔一笑,将夏子言的心思拿捏住。
果不其然,夏子言转回神来,迟疑了一阵,眼中有向往之意,只是不甚有信心,想了一会儿又摇头作罢。
“还是算了罢,本就机会不大。”
夏子衿理了理鬓发,轻言道:“姐姐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虽说不能够保证姐姐一定能得第一,但让人惊艳一把却是不成问题的。有道是成人之美乃一大乐事,所能够帮到七姐姐与世子更进心一些,岂不是妙哉!”
闻言,夏子言有些热意,她被说动,看着夏子衿道:“果真可以吗……”
夏子衿报之以安慰一笑,贴进她耳边低声说了一番,夏子言越是听着越觉妙哉,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连连点头。
“七姐姐可记清楚了?”
“一句也不曾忘,子衿放心便是!”夏子言笑到,心中对这本不熟络的妹妹多出了几分感激,又道谢一声。
夏子衿道一声无妨,二人便颇为热络地谈天起来,邻桌的夏子琦投来嗤笑的目光,啐一声道:“臭味相投!”
场中央的歌舞演尽,筝鼓齐齐响了三声,便有司仪主持华诗宴斗艺开场,一时间看歌舞看得烦腻的闺秀们也打起了精神来,只为在一会儿尽显风姿。
又是一番客套之词,斗艺由一男子与一女子交错排序,第一位上前献艺的是薄尚书家的嫡女,此女生得十分讨喜,十五出头的年纪以至于两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扎着两个圆滚的垂马髻,樱唇粉嫩晶莹。只见她手中捧着一本四宝通鉴,却没有翻来,而是交予司仪,俏生生道:“司仪大人尽管抽问,凭管是什么章数什么注释,我也能背得出。”
众女笑然,这算什么才艺?
“薄小姐莫不是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滥竽充数呢!那四宝通鉴共有五章节,一章节又分十二序,一序有七小节,全书怕是有近两百万字,你如何能一一背得出呢?”说话之人是薄小姐的冤对头,章御史的嫡二女,她从来与薄小姐不对盘,逮着机会便要刺她两句。
“能不能是我说了算,不由她人纷说,井底之蛙焉知天阔?”薄小姐昂头道。
“你……你说谁是井底之蛙?”
“打住打住,二位莫争,薄小姐既立下说辞,自证明一番便是!”一公子圆场,转对司仪道:“烦劳司仪开问!”
司仪自然是秉公的,他应了一声便随手翻开一页,捻胡须提问道:“四宝通鉴第三章九序六节,篇名狸猫赋,请薄小姐显示。”
薄小姐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身子便糯糯开口:“狸猫赋,汉有狸猫,花身花貌,咨尔频频现与山间,伴有凄声长啸,似狐狼如狮豹,幽壑之彼盘修耀,莱有白狸踏洵见,过溪寻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