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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反驳,和方舟结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况且他一个谦谦君子,也是难得的身家清白,又前途无量,柳纤纤能够嫁一个如此可靠的潜力股,也算是一桩好归宿了。
“纤表妹,方舟公子可是新贵之中最洁身自好的了,你若是有意,父亲与祖母也会欢喜地为你做主的。”
柳安栎似个兄长一般循循道,话中指意却是十分明显,柳纤纤本就是寄养在柳家的表小姐,柳家养育了她这么些年,她为柳家做些贡献也是应当的。况且方舟至今身边还没有一个女人,凭着柳家的地位,柳纤纤嫁过去必定是正牌夫人。
按如今的形式看,今年的文武试新贵前途皆是一片光明的,不出五年方舟必定更上一层楼,柳家能得此姻亲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二表哥……”
柳纤纤立在人群中央,双手掐在袖中,面上虽是强装出柔顺温妍的模样,心底却早就皱成一团。
武状元虽然是个莽夫,好歹也是官宦子弟出身,她连武状元都瞧不上,又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平民窟里出来的穷酸书生?
说得好听一些是个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前途茫茫毫无定数。科举年年有,日后若是有更加才华横溢之辈,凭着如今的时局变化之快,哪里还有他出头的份?
“方公子的确是谦谦君子,只是……纤纤还年幼,舍不得离开亲人们,且这终身大事也需慎重,如此恐怕有些草率……”柳纤纤为难道。
柳安栎挠挠头,有些疑惑地道:“表妹你已经及笄一年了,前几个月祖母还提起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不是也欣然同意了么?”
柳安栎似乎是无心地话却让柳纤纤咬碎银牙,她那时候同意是因为柳老夫人说她是柳家的外孙女,会为她寻觅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柳相钦官居二品,既然是门当户对怎么样也要是三品之上的王孙公子才妥当,方舟一个布衣六品小官算是个什么东西?
可从柳安栎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实打实地把柳纤纤的“年幼不舍得亲人”之说给否决了。
众人心中有些明白了几分,看不出这柳家的表小姐是眼高于顶,连状元郎也瞧不起上呢。
周遭有些异样的眼光让柳纤纤有些不适,她咬着下唇,半晌又道:“二表哥这是误会我了……柳家是纤的家,外祖母心疼我为我寻觅婚事,我自然要尊重她老人家,其实心中是十分不舍的……”
“纤表妹如此爱重外祖母,想必她老人家是十分欣慰呢,只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之常情,若是表妹因脸皮薄才不好开口,本公主身为亲系长姐,也乐意为纤表妹向外祖母说示一番呢。”夏子衿微微笑道,语气不咸不淡,正好让在场人都听得清楚。
柳纤纤本就嫉恨夏子衿,又听得她这样有意无意地编排自己,心中更气。
“公主姐姐得空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纤纤的心思就不牢公主姐姐费心了。”柳纤纤压制住怒气,颇有些尖锐地道,她心想谁不知道夏子衿被赐婚太监?定是她不能嫁个正常人,也要让自己嫁的不好!
场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众人本来就是因为今日是柳安祁的寿辰,所以才依着气氛起哄,可瞧着这柳家小姐不但看不起状元郎,又出言讽刺公主,一时间也对她印象不佳。
“俗话道长姐如母,本公主不过是多关心了几句,反倒惹得表妹不快,真是罪过。”夏子衿笑了一声,以大方回应尖锐,“只不过外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表妹为了外祖母与舅舅着想,也不该使小女儿家的脾气了,莫不然让旁人议论外祖母苛待表妹,到了年纪还不解决表妹的终身大事,岂不是不好?”
这一番话说进了柳家兄弟的心中,柳纤纤只是外亲,她自己使性子就罢了,若是因此给柳家蒙上了苛待外亲的名声,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公主姐姐严重了,纤纤自然懂得分寸。”柳纤纤脸色不佳,又怨夏子衿三言两语就挑拨起柳家兄弟对她略有失望的眼神,言语中也不由得透出几分不善,着急为自己辩白,“我自幼承蒙柳家照拂,怎会不懂得知恩图报,他日即使高嫁,也绝不会忘记母家。”
她这一句高嫁确是无意之中道出了自己是心思,能当得起柳家女子高嫁的,除了王孙侯爵就是重臣之子,很显然方舟目前并不是这类人。
方舟本就对柳纤纤无意,被提到话题中央也是无奈,既然柳纤纤无意自己,正好落得一身轻松,他的确是出身寒微,也从没有想过要攀附什么千金,即便心中仰慕夏子衿,也都深藏在心。
他是个腼腆的性子,也不好将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想法表露得太过明显,于是双手并合对四周众人拱手道:“打住打住,各位的好意方舟心领了,柳姑娘是柳家长辈们的手中明珠,方某如今只是空有功名在身,实则两袖清风,恐怕也不敢耽误柳姑娘的终身呐。”
方舟一番话说在自己嘴里是一个意思,听在旁人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
在场的青年新贵之中寒门子弟出身的也不在少数,没有万贯家财与为他们栽树乘凉的好父母,自小便要比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公子哥们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成年之时因为出身不高也屡屡碰壁,能够凭一己之力从莘莘学子之中脱颖而出入主朝堂已是十分不易,哪里能比得上身份显赫的公子哥儿们让闺秀小姐满意?
“方兄说笑了,你是皇上亲自夸赞的新贵,岂是身家多少能够衡量改变的?纤表妹也不是如此物质之人,如今京中少女不知有多少为方兄倾倒呢!”柳安栎也感受到了周遭尴尬的气氛,打圆场道。
可是柳纤纤的态度摆在那里,即便是柳安栎打圆场说好话,青年新贵们也已经各自怀揣上不同的想法了,柳安栎与柳安祁的确是十分值得深交的挚友,可一个柳家表小姐都这样心高气傲,难不成除了柳家两兄弟外的其余柳家人也都一样瞧不起人?
夏子衿微不可闻地摇了摇头,这柳纤纤也真是蠢钝如猪,看不上方舟也不必表露得如此明显,她今日表现可谓是把布衣新贵们得罪了一个干净,若不是他们信得过柳家兄弟的为人,又都为柳安栎好意贺寿而来,此刻恐怕都要甩手走人了。
好好的欢乐气氛成了一潭死水,夏子衿却不能任由这样下去,她拢了拢额上的细发温声道:“本以为今日能目睹一段佳偶天成,如今看来是可惜了。有道是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终需有日龙穿凤。无论是方公子还是在场的公子们都是父皇日渐看中的人才,本公主方才在正厅还听外祖母与舅舅感叹,安栎表弟与安祁表哥能结交到众公子乃是修来的福气呢。”
夏子衿一番好话为柳家人正明心意,众人想她是金口玉言的皇家贵女,想必不会夸大其词,心里的疙瘩消除了几分。
“正是正是!咱们可是说好了,日后各位兄台飞黄腾达,可不要忘了咱们的拳拳之交啊,莫不然我柳安栎赖也要赖到你们府上蹭吃蹭喝去!”
柳安栎无赖一般的调侃语句惹得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本尴尬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方舟淡淡一笑,心中对柳家兄弟的赤子之心产生许多好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夏子衿的表兄弟,更因为他们真诚待人的心意。
“方公子,今日的事情你切莫放在心上,安栎他们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想弄巧成拙,也是纤表妹没这个福气,日后不知哪家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方公子这般人中龙凤。”
夏子衿适时地补上一番话,全是把这个结亲乌龙给一笔带过了。
她言语温和,令众人听得也舒心,可这话听在柳纤纤耳朵里就格外地不舒服。
什么叫她没有福气?夏子衿这不是在讽刺她配不上一个穷酸状元?
柳纤纤攥紧手掌气从心来,若不是因为夏子衿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公主身份,她定要她好看!
“好了好了,折腾了这么久,眼看着太阳都移到头顶了,方才和武状元比试了许久,现在也有些饥肠辘辘起来,今日是二弟的生辰,爹娘特地请了扬州的名厨来掌厨,一定让诸位满意!”
柳安祁带头招呼着众人往宴厅中去,柳安栎更是笑嘻嘻地揽着方舟的肩膀和一边走着一边要跟他比试谁能背出更多关于菜肴的成语,后头的公子们也愉悦地要一同参与,之前的不愉快全然抛之脑后。
而其他柳家的旁支小姐们簇拥着夏子衿,你一言我一语地叽叽喳喳着,也十分热闹。
柳纤纤被众人遗忘在原地,眼中的怒火越演越烈,她一头金光灿灿的首饰仿佛也成了累赘的笑柄,在艳阳的影子下轻轻摆动,嘲笑着她被看低的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