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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尚书是个忠心的,只是性子太过软乎,怕是难以担任治水使节这样的重任。安尚书年岁已高,江南旅途遥远,怕是经不起颠簸,这林世子……”
明圣帝磋磨下巴思考着,倒觉得林润玉是个合适的人选,虽然能力不如前两位,胜在年轻,又有现成的方案,想来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依子衿所见,这林世子如何?”明圣帝试探地问道。
明圣帝生性多疑,若她一口咬定林润玉再合适不过,明圣帝定会以为她是林润玉的党羽。
夏子衿歪着头仿佛认真想了想,明圣帝一丁点也没有放过她的表情。
“子衿觉得,世子虽好,却太过年轻,到底不如黄尚书与安尚书那般稳妥。”
明圣帝这才安下心来,满意点头,心中却已定下了林润玉为治水使节。
夏子衿也会心一笑,手上按摩的动作更具力道几分。
“父皇,这样力道可合适?”
“甚好。”
的确是,甚好。
夏子衿望向窗外皎洁的月色,缓缓牵动唇角,好戏,要开锣了。
束日早朝,明圣帝果然指派了林润玉为治水使节。
江南水患刻不容缓,明圣帝下令林润玉隔日便要启程前往江南,并号召群臣在圣坛之上举行祭祀典礼为治水使节送行,祈求百姓安泰。
不只是群臣,后妃与各公主皆参加了典礼,圣坛之上,明圣帝手持玉碟,四指沾着碟中的酒水,往天一撒,往地一撒,再双手合十虔诚拜过天地,将玉碟中的酒水悉数撒向大地。
“朕在此,敬诸天神佛,敬苍茫大地,愿神明佑我大周之国,愿江南得治,愿国泰民安!”
众人皆跟随而拜,齐声跪地颂言。
“愿江南得治,愿国泰民安!”
明圣帝率领众人起身,他将治水使节的官服与玺章亲手交与林润玉,沉声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望林使节能够谨记朕意,牢记自身之责,恪尽职守,救江南百姓于水火之中!”
“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托!”
林润玉抱拳宣誓道,心下喜不自胜。他自以为是自己计谋得当,成功俘获了明珠公主为他举荐,看向公主行列,对夏子衿报以一笑。
夏子衿在群列之中,眼见着林润玉瞧过来,大方地回了点头礼。
现在她便只需等着林润玉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旁的,无需多管。
秋日里的日子过得越发快了,自上回林润玉启程江南,已有半月。
夏子衿坐在驶往柳府的马车之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公主,咱们还回宫用晚膳不?”小葵替她揉着腿,出声问道。
“自然是回的,晟卿每日酉时便要来墨生园,怎好让他落了空?”
小葵撅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看了夏子衿云淡风轻的神色一眼,又愣是给憋了回去。
“有话便说。”夏子衿瞥了小葵一眼,阖上眼睛懒懒往马车软墙上一靠。
“公主……”小葵吞吞吐吐地,想了半晌,还是壮着胆子出声,“不是小葵肤浅,只是……夏总管他再好,到底也是个公公!公主您花一样的年华,难不成真要嫁与他不成?小葵瞧着,那林世子才是个好的,生得倜傥,人也仗义,上回还救了公主您,若是嫁他……”
“住口。”
夏子衿冷然出声,将小葵吓了一跳,她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去,却有些委屈起来,明明是公主让她说的,这会子却恼了她,早知道便不说了。
“小葵,你可知我为何在入宫的宴会之上坦言要嫁与晟卿?”夏子衿撩起帘子看向马车窗外,这街道,前世已路过了千百回。
小葵摇摇头,不是她不知,怕是宫中上下就没有一人知的,人人都道这明珠公主是被门砸了脑袋,才说出这般荒诞之言。
“晟卿他,虽然身残,却心不残。这央央世间,又有多少人,空有一副健全的身躯,而包含这一刻残破不堪的心。”夏子衿自嘲地笑了笑,还有她这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孤魂野鬼。
“人人都道王侯将相好,我却不喜,与其嫁于那些三妻四妾的王孙公子,日日和小妾们斗手段争宠爱,或是将来步上和亲的道路,倒不如和晟卿过一辈子来得痛快。免去那些凡俗琐事,不知能多活多少年呢。”
小葵木愣愣地听着夏子衿有些惊世骇俗的观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的主子,真的和宫里的主子一丁点也不相像呢。
“公主,柳府到了。”
小桓子打起了帘子,扶着夏子衿下马车,柳府家丁一见是夏子衿,都跪地拜了礼,引着她往府里去。
“子衿丫头,你来了!”
柳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一把拉过夏子衿的手,爱怜地抚摸了起来。
夏子衿柔声问好,依偎进柳老夫人的怀里,也颇有动容,她看得出来,柳老夫人对自己是真心的喜爱。
“怎不见舅舅与舅母?”夏子衿好奇地问道,柳相卿十分孝顺,向来都是在府里陪着母亲的。
“相卿和他媳妇儿上护国寺烧香去了,这世道总是不太平,难为着人操心。”柳老夫人叹了口气。
夏子衿知晓柳老夫人指的是水患之事,也没有多言,抬手示意小桓子将宫里带来的东西抬到柳老夫人面前。
“外祖母,上回子衿从这儿拿了安栎表弟的字画,呈给父皇品鉴,父皇果然很是喜欢,还夸安栎表弟书笔颇有王羲之的风骨呢!”
柳老夫人一听,欢喜了起来,整个人撑着向前,问道:“果真?”
夏子衿点点头,掀开小桓子手中托盘上盖着的红布,巧笑道:“父皇向来赏罚分明,这回赐了安栎表弟徽州极品墨与砚台,还有王羲之的真迹书画,可见是极为认可表弟的。”
“感谢列祖列宗庇佑!”柳老夫人双手合十对着上空一拜,她明白这一切都是这个外孙女的功劳,心中极为宽慰,若是柳妃还在,有这样聪慧的女儿,她该是会很高兴的吧?柳老夫人想起过世的女儿,抹了把眼泪。
“祖母!公主表姐!”
祖孙二人感怀之时,柳安栎与柳安祁便进了厅,两人相携着给夏子衿行了礼。
“栎哥儿,你来得正巧,祖母方才还在和子衿说道你呢!”柳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柳安栎,十分喜悦。
“说道我?我有什么让祖母与表姐说道的?”柳安栎挠了挠头,不解地说道。
夏子衿笑着向小桓子示意,小桓子立马便躬身捧着赏赐端到柳安栎面前。
“安栎表弟,父皇很是喜欢你的字画,瞧,这不是连赏赐都让本公主给带来了。”
旁的也就罢了,摆着的那本王羲之真迹却让柳安栎的眼神一下便亮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翻开有些陈旧发黄的页面,瞧着里头铿锵有力的一笔一划,忍不住伸手抚摸了起来。
“多谢表姐!安栎感激不尽!”他连连道谢着,眼睛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柳安祁站在一旁,见他们三人说得欢,装模作样地叹气道:“祖母与表妹都宠着安栎,便是忘了我了。”
“瞧这小子!”柳老夫人拍着腿乐呵呵一笑,拉过了柳安祁的手,她这两个孙子一文一武,都极是给柳家争脸,只是安栎是文臣,她但是不必太过担心,这安祁却是个武将,每每出门行军,她都要提心吊胆地操心着。
“安祁表哥,本公主听闻西域边关近来有些小骚乱,父皇欲派骠骑军前去平定,你可在行列?”
柳安祁点头,憨直一笑,小麦色的肌肤反射着午后碎金的光芒。
柳老夫人一听柳安祁又要出军,便是紧张地愁起了脸,西域边关蛮夷之地,岂是好呆的?
“祁哥儿,上个月皇上不是刚派了你去沿海,怎的着才歇息几日便又要远去西域边关!那地界的人都凶蛮得很,你可仔细着些!”
柳安祁蹲下身子,由着柳老夫人碎碎叨叨地一边叮嘱着他一边抚摸着他的脑袋,十分乖顺。
“祖母放心,不过是几个流寇罢了,孩儿一拳便能将他们打趴下!”柳安祁说着还亮出了拳头,惹得柳老夫人嗔怪一眼。
“听说西域那边的女子都带着一种手环,以白金做环,串串地吊着五彩的宝石,一条链带连着中间的指头,镶嵌琉璃若干,迎风轻轻晃动手腕,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子衿表妹,待我回来,定要给你买一个!”
夏子衿听得他这样的心意,眼中有些晶莹闪动,前世这个柳安祁也对自己很好,只是自己错信了林润玉那个小人,误将柳安祁害死在了与邻国交战的战场之上。她每每瞧见他,都会生出好些愧疚。
“公主!大事不好了!”
此时柳府门外冲进来一人,夏子衿仔细一认,却是她宫里的一名宫人。
宫人喘着粗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十分焦急。
“林世子治水失败,将江南弄得更加乌烟瘴气,这会子已经回朝了!可是,那林世子竟说,他治水失利都是因为公主的案子,这会儿子皇上正龙颜大怒,四处找您呢!”
夏子衿脸色一僵,这个秋天,到底是不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