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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裴嫔那晚相安无事之后,想国主仁慈,并不会将她怎么样,又亲自去感谢庆奴一番,此后她与小长老的幽会越加肆无忌惮,渐渐地,此事在牛头山上成了众和尚尼姑皆知的秘密。
那牛头山上尼姑和与和尚各有几处寺院,往来甚近,多有尼姑与和尚私通,宫女与和尚淫逸之事,秽乱腐败不堪。
这一夜,裴嫔又精心打扮了一番,悄悄地上了牛头山,迫不及待地想要会见小长老,走到庭院,突然只听得附近花丛中传来一对男女的旖旎浪荡声,只听一个娇滴滴女子嗔怨声,又听得一个男人“小亲亲、小宝贝”地不停唤着,裴嫔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上涌,她三步并作两步,拨开草丛,正见到小长老正与一个美貌宫女纠缠。
小长老和那女子也受了惊吓,裴嫔脸色巨变,怔了一瞬,“啪”地一个耳光直甩到小长老的脸上,指着他们二人道:“你……你们……”
她气得说不出话,又一巴掌狠狠地掴向小长老,这才撕心裂肺地大哭道:“你骗我!上次那个香囊就是这个骚货给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裴嫔见小长老身后的女子端的是生得貌美如花,比之自己,更胜年轻,心中一股无名怒火,上前就撕那宫女的衣裳,失心疯地喊道:“看我不撕烂你!贱人!看你还敢不敢勾引我的男人!”
那美貌绝伦的宫女正是佩儿,她很害怕,要逃,裴嫔揪扯住她的衣服,像个疯子对她又揪又打,还不解气,想了想,拔了头上的金簪子,斜刺里就往佩儿的脖子插去,正在此时,小长老一把抓住裴嫔的手腕,压低声音喝道:“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想让整座宫的人都知道?”
佩儿趁机得以喘息,整理好鬓发逃之夭夭,小方丈怜香惜玉,也急得上前去追。
裴嫔不依,拉住小长老气得直哭:“你要是敢追上去!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长老不屑:“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怜惜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我的玩物而已,现在我玩腻了,要换一个人。记住!以后别再来找我!”说罢又追赶宫女,连声唤道:“佩儿!佩儿!”
裴嫔愣在地上,一口气堵在她的喉咙里,生生要被噎死,她心下一横,尖利喊道:“你若是要追那个贱人,我就把你是中朝奸细的身份告知国主!”
小长老止住了脚步,阴沉着脸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裴嫔受了极大的刺激,恨恨道:“我要告诉国主,你是中朝奸细!”
小长老一步一步走近裴嫔逼问:“你真的要对国主说这一切?”
裴嫔气极反笑:“你若无情,我便无义,若是国主得知你披着佛尊的皮囊,做勾结中朝的事情,哼,就算国主不把你怎么样,城中百姓也定然会恨透了你,将你剁成肉酱喂狗!”
小长老亦笑:“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告到国主那里去!”他面目骤然狰狞,一步一步逼近裴嫔,裴嫔有些害怕地向后退开。
等到她推到台阶边缘时,小长老突然伸出手,猛然朝裴嫔一推开,裴嫔来不及呼喊,就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牛头山极为陡峭,裴嫔一直滚到台阶上,摔断了腿。
她在地上爬着,突然,一袭淡青色的衣角来到她的跟前,她认出了那就时薛九,一把抓住了她的裙角,哀哀道:“救我。”
薛九俯下身,冷冷笑道:“救你?”
裴嫔哀求道:“薛妹妹快救我,求求你了。”
“这个时候就薛妹妹了,想想当年你是如何折磨我的?让我做你的奴婢,让我伺候你的宫女,还让我在水池中找你的首饰……”薛九拍了拍裴嫔的脸,“我若是记性不好,才会救你,今天你之所以有如此下场,全是你自作自受。”
裴嫔慌了,“你……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让你生不如死!”
薛九说完,目中骤现戾气,狠狠的一脚踢开了裴嫔,裴嫔又从台阶滚了下去,摔得五脏六腑都破,骨头断裂成无数,偏偏还留一口气。
让裴嫔死不能死,生又不能生,像是在地狱十八层都滚过了无数遍。
就这样,裴嫔悬着一口气,瞪着被血浸过的眼,直到天明时才慢慢痛死。
第二日,裴嫔之死惊动了后宫,先是有宫人晨起在牛头山脚下洒扫,见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吓得惊叫,不久后便去禀报主后,就连大理寺卿也惊动,大理寺卿验明尸身后,禀为裴嫔上山入佛寺时,不小心跌足而死。
国主听后,不免唏嘘了一番,将此事全权交由国后处置,嘉敏又怎会厚葬?不过是命人将其草草地埋在荒山野岭中,那裴嫔一世争强好胜,最终也不过是化为了一抔黄土,很快又被宫人们遗忘了。
佩儿有功,嘉敏赏赐了她丰厚的钱银。那小长老接连失去两位美人,也暗暗懊悔不已,心知这后宫中再也不能久呆,暗中让人加紧绘制金陵图和长江测量图。
周嘉敏连连铲除两个心腹大患,这日得了空,终于可以去看一看曹仲玄。
曹仲玄被安置在昇元寺的寒冰冷室中,他依旧昏迷不醒,嘉敏取过头上的蝴蝶发簪,轻轻抚着那色泽有些陈旧黯淡的蝶翅,对他柔声诉道:“你还记得吗?这还是你买给我的首饰,你却从不敢说送给我……我常常想起,我们一起下棋对弈、一起作画品诗的日子……直到你昏迷不醒,我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曹仲玄依然毫无动静,就像是昨天、前天嘉敏看他时的一样,嘉敏目光惘惘,“你总是冷面无情、狂放不羁,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不过是以冷漠掩饰你的善良,你从来都不擅长表达你的内心。”
嘉敏端出一盅茶,用闻香杯轻轻晃了晃,轻置于他的鼻息下,“这是七月茶,是我唯一没有喝过的茶。你与我一起品茶,并让我去猜测每一种茶中的香味,这数年来,我尝遍你烹的每一道花香茶,腊月的梅花茶,十二月的茶花茶,一月的桃花茶,二月的杏花茶……唯独在七月烹茶的时候,你却因我中了蛇毒……”
嘉敏微微品茗,“所以我自己烹了这盏茶,用的是七月的合欢花熏香。合欢,合欢,多吉利的名字,寓意有情人琴瑟调和、芙蓉并蒂。”她柔情地凝视着曹仲玄的面容,凄婉又伤感,“曹公子,我已经懂得你对我的心意。如果你能醒来,但愿下辈子,你我能如合欢一样,比翼双飞,相携一生。”
曹仲玄的睫羽轻轻地颤动,手指微微地震了震,可嘉敏倾诉完心事,已经心灰至极,以为他此生此世都不会清醒,她在地室中又默坐半晌,终觉无趣,寂寂起身欲离去。
可就在这一刹那,她的手被曹仲玄的手握住了,嘉敏回首,见到曹仲玄面容的一刹那,心被狠狠地刺击,那突然而降的惊喜让她无法回过神。
曹仲玄身子极虚,却一把将嘉敏的手紧紧攥着,生怕她会飞走似地,他尚且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以低哑的声音问道:“你说的可是要算数。”
这下,轮到嘉敏有些发怔:“我……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曹仲玄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说过的,下辈子我们要如合欢,比翼双飞,相携一生。”
嘉敏羞臊地别过了头,曹仲玄拉过她的身子,在她耳畔的边低低道:“我不要下辈子,我要的是这辈子。不要后悔,也不会后悔,因为,我不会让你后悔。”
“曹公子,我……”嘉敏脸颊飞上红晕,那似曾相似的怦然心动,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降临。
可是,造化弄人。
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定了定心,推开了曹仲玄,神色骤然清冷,“公子刚才是听岔了,公子既然醒了,那就好好养着病吧。本宫回宫了。”
曹仲玄郁郁不解:“回宫?”
那一直傍立在侧的元英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国主已接娘子入宫,娘子如今依然还是中宫娘娘。”
曹仲玄大震,眸中的亮彩迅速黯然,渐渐地,嘴角又勾起了常见的讥讽,“我果然是听岔了。看来,娘娘还是受不了宫外清修之苦,微臣恭喜娘娘,重得国主盛宠。”
元英大怒:“曹公子!你不会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国后娘娘为你焦心了多少日子,娘娘延请天下名医,只为祛除你身上得余毒……”
嘉敏喝道:“元英!不必多说!我们走!”
元英愤愤瞪视着曹仲玄,拂袖而去。
曹仲玄脸色苍白,久久凝视着嘉敏远去的身影,眸中的哀伤之色更浓稠了。
……
且说,小长老派人加紧绘图,终于完成,将南唐的江水图和国中军事布防图悄悄送到中朝去。
赵皇得了江水图,最后的耐心也已经用完,令其整肃军队,几乎迫不及待地要挺军江南,只差一个合适的理由,与朝臣商议再三,派阁门史梁迥入南唐,请南唐国主北上参加柴燎之礼。
那梁迥依仗自己是皇朝使臣,气派十足,华车贵服、前呼后拥地来到南唐金陵城中,使臣来势汹汹,并未给金陵城中宫人多少时间准备,这一下,直将宫中的人忙得人仰马翻,宫人们除去宫中数千殿阁鸱吻,文书上更改官员官衔……就连国主亦不列外,脱下了龙袍,还上了紫袍,备好了藩臣礼。
梁迥还未入宫,国主便亲去迎接,文武百官拥戴着使臣浩浩荡荡地开入了皇宫,梁迥走走停停,驻足观望檐角顶部,但见屋檐上光秃秃地,没有任何一样装饰构件,这才满意地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左右张望,仔仔细细甄别看殿中物事、仪礼是否又僭越之制。
这一路上,无论是南唐随行的官员、亦或是宫中的内侍、宫女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被梁迥抓住了把柄,告到了皇朝去。
好不容易迎梁迥到了雍和殿,请梁迥入上座,众臣未免又是一番吹捧阿谀,直将梁迥捧上了天。宫中珍馐佳酿流水般地往雍和殿送,靡靡之音、丝竹管弦之声直冲云霄,宫娥纷纭,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梁迥喝了一口酒,竟当众吐了出来,吐了朝臣张洎的一身,就连国主的紫衣袍上也沾了不少酒水,众人瞿然变色,愣了一瞬,又相继笑了起来,张洎侧身,赔着笑脸道:“梁大人可是觉得这酒不甘美?”
梁迥鄙夷道:“都道江南是富饶之地,米甜酒香。可是本官喝的酒为什么是和淡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啊!难道是你们有好东西舍不得给本官喝?”
张洎忙拱手赔笑道:“不敢不敢,梁大人喝的这酒名为梅子润,实在是数一数二的江南名酒啊!在朝诸位一年鲜有能喝上一两口的,今日若不是梁大人大驾光临,我等也不能沾梁大人的光啊!”
梁迥挑了挑浓眉,阴阳怪气道:“哦?好酒?”他端起酒壶,将酒水全都倾到地上。
殿中气氛凝滞,朝臣们面面相觑。
梁迥起身走至国主龙案前,众人高度警惕,殿中侍卫纷纷按住了剑柄,嘉敏与国主并列而坐,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殿中气氛剑拔弩张到极点。
梁迥端起国主的酒壶,“听闻官家所饮之酒都是瞎和尚以秘方调制,每年仅酿成十坛,还听闻御酒有强筋壮骨之功效,本官也想尝尝这御酒的味道。”他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点头称赞,“好酒,好酒!”
众人这才放松戒备、长吁一气,国后心中大怒,想这使臣无礼至极,但碍于不能得罪于皇朝使臣,只得咽下这口气。
梁迥索性拿了国主的酒壶,重回上座,殿堂复又歌舞不止,舞女如云,宴宴乐乐,陶陶欢洽。
几支歌舞已歇,梁迥也有些醉意,宫女上前为其添酒,被梁迥一手推开,那宫女往后跌倒,又连带数人都重重跌倒在地,殿中顿时一片混乱。
梁迥趁着醉意,发起了酒疯,冷哼一声道:“这就是官家待皇朝使臣之礼吗?如此轻怠,是没将皇朝放在眼中吧!”
嘉敏翩然一笑:“梁大人为皇朝特使,身份贵重,不远千里未来,国主与本宫皆深感荣耀,以最隆盛之礼相待,不知道还有何处招待不周?”
梁迥道:“这些俗舞,有何看头?!本官听闻这花红柳绿的后宫中,有一位特别会跳舞的宫女,能在一丈高的金莲台上翩然起舞,官家与娘娘既然是诚心招待本官,为何不见此女献舞?!”
国主道:“梁使臣有所不知,这位宫女近日犯罪被了幽禁,实在是不堪为使臣献舞。”
梁迥不依,冷冷道:“官家不愿献美,又何来这些由头!”
眼看这位使臣大为生气,张洎忙向国主禀道:“官家,窅娘虽有妇人酸妒之罪,但不至于湮没她的舞技。不如请她出来献上金莲舞,若是她舞姿让梁使臣满意,不如就正好将功折罪;若是她的舞姿差强人意,国主再将她关入冷宫,让她面壁思过。”
国主觉得张洎所言有理,思索片刻,命道:“宣窅娘献金莲舞。”
嘉敏攥紧了手心,不甘!她是如此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