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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统十年,我金陵李家三房十六支、十三行省分号七百五十六家店面,再加上依附李家的十八路兄弟帮派,拢共算下来,共计营收两千三百二十四万两八百七十三两,比朝廷去年的税赋仅少一两,可以说是取得了长足的增长。”
在座所有人都纷纷雀跃,金陵李家一年营收将近赶上了朝廷的税赋,所谓的“富可敌国”不过如此吧。
李小树又道,“以上是营收,我再说下开支。李家人员俸禄开支三百三十万两,各店面运营开支一千一百万两,家族内族学、宗祠、剑楼等必须开支一百万两,族内弟子负笈游学、闯荡江湖开支三百二十万两,提取各项盈余和准备金后,年末三房十六支可分配的利润,就只剩下三十四万两了。”
此言一出,先前的雀跃变成了惊愕。
“什么?只有三十四万两?怎么会这样?去年还有五百多万两,老三,你不会算错了吧?”
李家三房十六支,大部分名下都有自己产业,一千多万的运营开支,平日里不知多少落入自己腰包,但也有些不事生产,只靠族内分红谋生,所以一听到只有三十多万两利钱,登时坐不住了。
李小树信誓旦旦道,“我找人算了三遍,不会有错。不过,也希望各位长老理解,这也侧面说明了家族人丁兴旺,百世之家,必有余庆,据说河南崔家天统十年都已入不敷出了。各分项账簿就在这里,各房若有意见,可以派账房亲自查探。”
九房问,“查什么查?你们三房专门管理家族生意,做账那一套,比谁都门清。我就问一句,往年族内子弟交流、闯荡江湖,只有三十几万两,怎得去年一下子多了三百多万?”
李小树就在等这句话,他支支吾吾道,“这个……支出是合理的费用,我们都已经合计过了,没有出错。”
“合理?要这么说,哪个不合理?我们要的是解释,不是合理!”
李小树找到了专册,假装翻阅了一下,缓缓道,“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从天统九年,李倾城闯荡江湖,在九江城买了个天上人间用去几十万两,去年一场大火,烧成灰烬,算是投资失败,所以也摊入了这一费用,还有在涪陵、蜀中、隐阳,一路上,开销也不少。倾城是未来的家主,闯荡江湖正是花钱的时候,这种钱,该花。”
李倾城皱了皱眉,这次族内会议,明摆着是冲自己来的啊。这两年多来,他确实花了不少钱,有些是意气之争,有些则是被萧金衍、赵拦江忽悠,但他写的字,打的欠条,后面都有金陵李家背书。这次族内会议,他与李小花本想借刺杀之事,向三房发难,谁料李小树先发制人,把这些抖了出来。以金陵李家财力,年红利每年都在八百到九百万两左右,但账目是人做的,李小树故意做出这笔账目,把火引到了李倾城头上,这一招着实厉害。
九房不依不挠,“就算是李倾城花钱,那也应从长房的预算中列支,凭什么占用我们的红利?”
李小树喝道,“凭什么?就凭他是少族主,未来李家的掌舵人!”
这句话若由李小花来说,恐怕还有些震慑力,但李小树说出来,更会加剧了众族人的不满。
“现在就这么能花钱,若真当了未来家主,我们整个金陵李家,还不会被他给败光了?十日后的长老会,我九房第一个反对李倾城来当这家主之位!”
“我十二房也反对!”
一时间,有两房率先跳了出来,这两房平日里与李小树来往密切,作为回报,李小树在生意和账目上,也颇多照顾,所以他们一切唯他马首是瞻。
四房的李存钟道,“倾城的三百万两,花得是有点多,但其中有些是投资产业,除了九江的天上人间失败了,其他一些,还是有利可图的,比如在隐阳城拿了一百万的地皮和仓储,未来几年,可以预料会有盈利,若都算在开支里,也有失公允。”
他一开口,也有几位长老纷纷附和。“我翻看了一下账目,若只算倾城的日用开销,也不过十万两左右,作为未来家主,还是在一个比较合理的范围之内。”
九房道,“隐阳什么地方?边关是非之地,战乱不断,在那里花一百万,还不跟打水漂似的?以前的败家子,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撑死一年几十万两,现在的败家子,就怕认真努力的搞投资,多大的产业,到他手中,也迟早败光。”
表面上,大家是争论李倾城该不该花钱,但暗中却是长房、三房双方派系的站队与斗争,至于二房李小草、以及一些中立派系,则纷纷默然,静观其变。
李小树喝止道,“老九,少说两句。”他缓缓道,“年轻人嘛,会犯错,犯错并不可怕,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也算长进了。这样,今年红利我们三房不要了,另外我私人掏出三十万两,作为分红红利。”
这番话,一来显得大度,二来拿出点银子,来收买人心。李小树这一招用地漂亮。
九房偏偏不肯住嘴,“三爷,您家大业
大,几万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我们九房拢共就百十号人,都指望这点红利吃饭呢。李倾城给家族带来的损失,凭什么我们来交学费?这件事,三爷您做不了主,还是请家主给个交代吧。”
李小树有些尴尬,望向了李小花。作为一家之主,李小花从开始起,一直没有说话,所以大部分人也都在观望之中。
他淡淡道,“你们也看到了,李倾城几次忤逆于我,我连想罢黜掉他族长继承人的心都有了,这一点,我听大家的。”
很简单一句话,将皮球又踢给了众人。
九房道,“那敢情好,既然大家没意见,我提议,下一届族长,恢复百年前的传统,斗剑争雄。”
众人哗然。
李家以剑立家,百年之前,族长之位,都由族内嫡系子弟中比武来定夺,当然,三房之中,资源多、资金多,历任族长多从三房内选出,但当年剑十三李剑心横空出世,差点夺了权,才改为如今的继位制度,不过,原来斗剑的形式,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成为走一个过场。
李小树望向李倾城,“你说两句吧。”
李倾城站起身,道:“我没意见。”
李小花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于是又使了个眼色,四房的长老道,“有件事,我得说两句。李倾城这两年虽在外地,过得并不安生,还记得福禄寿三大剑仆中的李长福吧?”
“他不是出远门去西域了吗?”
李长福之死,除了族内极个别之人外,并无人知道,族内宣称他去了西域办事,几年内回不来。
“并非如此。”四房道,“据我所知,李长福与岭南剑派勾结,在途中刺杀李倾城,还暗中支走了三十万两银子。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但我恰巧拿到了一本账册,想给在座各位长老看看。”
说罢,他将七号当铺的账册,拿了出来,在众长老之间传阅,有人又拿着桌上的核定账册一一比对,道,“这三十万两银子,写得是购买茶叶,与这本账册并不相符。”
族人内部刺杀族人,这可是犯了族内大忌。李家家规第一条,严禁族人相残,一经查出,首恶严惩,其余一支皆革出族谱。
四房长老道,“若没记错,这七号当铺,应该是三爷的产业吧?”
此言一出,十三房的李向中心中咯噔一下,他偷偷望向李小树,生怕他拿出夫人暗中签的文契来推脱责任。
李小树觉得很意外,他看了李向中一眼,才缓缓道,“不错,正是我三房的产业。”
四房追问,“三爷,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吧?”
李小树道,“七号当铺是我的产业不假,去年初有三十万两银子出账,也不假,明账上做的是用来购买茶叶,然后用给清凉寺的施舍,确实是我的疏忽。”
“那你就是承认刺杀李倾城了?”
李小树笑道,“我只是承认,我做账中出现了问题,却并未说这笔钱用来刺杀李倾城,李倾城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
“这笔钱怎么解释?”
李小树望向李小花,“大哥,需要我明说吗?”
李小花没料到,这个三弟竟会如此淡定,道,“既然有族人问了,你就解释解释吧。”
李小树将两本账簿拿在手中,分别摊到那一页,解释道,“去年年初,京城中户部尚书庞玉崇一案,想必大家历历在目吧?”
庞玉崇与李家关系颇为密切,李家许多族人子弟,也都靠着他的关系慢慢升迁,但去年因贪腐被革职查办,许多李家子弟也都受到了牵连。
“当时,我李家有四名子弟受到牵连,李家拿出三十万两来从大理寺斡旋,才保住了他们性命,这件事,我与族长商议过,族长也写了条`子,由于事情紧急,七号当铺资金充裕,所以从那边转走了三十万两。大理寺寺卿康远成正是岭南人,只是账房做账时出了差错。若没记错,四房你的子侄也在户部任郎官吧?这三十万两,你们四房应该承担一份!若是不信,可与族长对质。”
李小花沉吟片刻,点头道,“确有此事。”
李小树这番话,连消带打,将四房说得面红耳赤,躲在了人群之后,再也不敢说话。
李小树又道,“族长,四房没有真凭实据,诬陷我们三房,按照族规,理应如何处置?”
李小花也没有料到,今日本想趁机责难三房,却被李小树倒打一耙,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个三弟,他道,“四房,还不给三爷道歉?”
四房向前两步,拱手道歉,道,“三爷,是我轻信了谗言,给您赔罪。”
李小树一侧身,避过了四房,又道,“四房管着工建,从天统七年到十年,通过虚开收讫,转包、拆包,中间套利,四年来从族内也套了不下两百万两。今年大祭祖,族内翻修宗祠,花了将近百万两,但真正用到宗祠上的,也只有六十万两,这多出
的四十万两,怕是进了四房的私囊。我执掌家族钱财,本来都是一家人,族人又多,养家糊口不容易,有些事我睁只眼闭着眼,并不打算说,但若不说出来,又觉得对其他族人不公允。”
这番话,让四房彻底傻眼。
本来三房十六支,有些清水衙门,有些则是富得流油,通过家族生意中饱私囊之事,在座众人都干过,若真深究起来,谁也逃脱不了责任。四房是族长的人,跟老三不对付,李小树挑他说事儿,实际上是说给其他众人听的。
有些事,大家都做,却不明说。但一旦说出来,那就是扯破脸皮了。四房今日发难,李小树直接反击,要一举将四房拿下。
这一点,大大出乎李小花意外。
四房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上,“三爷,我错了。”
“我只是说出事实,错与对,不在于我,而是族长说了算。”他将皮球又给了李小花。
李小花陷入两难之中。四房是他的人,他若开口维护,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但若弃车保帅,以后谁还会听他的话?
这时,二房李小草出来打圆场,“毕竟四房也是大支,族人在朝廷中当官的也不少,四房虽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如今祭祖在即,江湖中都在盯着我们,一切以稳定为主。我觉得,暂时取消四房的长老之职,令他们回去清查,待大祭祖之后,再做定论。”
李小树道,“二哥说话了,我自然没有意见。”
李小草又道,“不过,刺杀李倾城这件事,还需严查!倾城,这件事由你而起,那就由你来了结它吧。”
李倾城道,“我会的。”
李小树道:“反正祭祖还有十日,这账簿的事,不如一并交给你来查吧,既然要接手家族了,族内的生意,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些。”
账簿之事,就这样翻了过去。
李小花则道,“今日之事,切记保密。”
接下来之事,则相当于祭祖大典的准备事宜,长老会众人分别讨论了大典的流程以及相关的准备工作和金银支出,定出了祭祖大典,由书馆的李东阳来主持,他年纪高,威望重,是文坛领袖,又参加过朝中祭天大典。由于前期的争论,在这些具体事务上,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议事之后,他回到别院。
过了没多久,三房的人就将三年来的账簿送了过来。李倾城看得头大,既然他们敢送过来,账务上自然也会做得天衣无缝,就算要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机拖住李倾城,让他无心去追查刺杀之事。
今日一闹,长房与三房之间的矛盾,算是公开了。当天下午,议事堂内发生的事就已在族内传得沸沸扬扬。
李小花回到家中,气得摔了一只宋朝的瓷器,李小树则躲在书房内读了一下午书,而二房李小草,则跑去了书馆,与李东阳下了一下午棋。
……
李倾城与萧金衍在画舫内碰面,将上午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这个三叔,比想象的更难对付。”
萧金衍道,“事已至此,李长福已死,岭南剑派也死无对证,你盯着账簿查下去,估计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教我怎么办?”
“我若是你,就躲在家中,好好练习倾城一剑,在绝对武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将无所遁形,想必你老爹也是这么想的。”
李倾城道,“三房既然敢这么做,就算将来动手,想必也藏了什么后手,再说了,倾城一剑的剑谱你也看过了,根本无法修行嘛!”
萧金衍思索一番,道:“还有一个线索。前几日,你杀岭南剑派十二人,但据说一共有十三人,那便是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能将他找出来,出面指证,你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乌衣巷一事,那人肯定藏了起来。”
萧金衍不以为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今日一闹,族人已将我的钱财权收回了,如今我浑身上下,拿不出十两银子。”
“那事就难办了。”
李倾城一脸无奈,“若真不行,干脆我退出家主之争,带着金瓶去浪迹天涯,也不错。”
萧金衍道,“那不成!”
“为何?”
“我还指望你当了家主,跟着你发财哩!”
李倾城道,“你是宇文天禄的女婿,还是李院长的师弟,没有我,你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提及登闻院,萧金衍忽然记起,如今李纯铁已将登闻院的话事权交给了萧金衍,虽然登闻院最近在朝廷失势,但调查这种江湖之事,应不在话下。
想到此,萧金衍道,“我去问下登闻院的人,看他们手中有没有什么线索,不过,得花钱。”
“就十两银子,你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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