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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药(上)
很显然,记得高丽故国的,不止是老太监朴不花,大元朝第二皇后奇氏,在这一点上绝对巾帼不让须眉,而她和妥欢帖木儿的儿子,十七岁的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此刻在自家母亲面前,也坚持认为自己是半个高丽人,有义务让高丽恢复传承。
母子两个接到朴不花放在鱼食中的字条,心头俱是一阵狂喜,立即就行动了起來,召集心腹,调遣人手,就等着在妥欢帖木儿武力解决丞相哈麻时,來一个黄雀在后。
与先前其他华夏朝代不同的是,蒙元自立国以來,就保持着后族辅政的草原传统,因此,奇氏的权力很大,朝廷中很多重要职位的担任者,都是她的心腹或者族人,而这两年妥欢帖木儿沉迷于修炼“演蝶儿”秘法,沒精力管理家事,皇家的大部分产业,也全由她带领一批高丽奴仆打理,在人员和钱财都非常充裕的情况下,她几乎未惊动任何人,就悄然将一切准备就位。
相比之下,爱猷识理答腊手头的可用力量,就比其母小了很多,在中书省、御史台和枢密院里的心腹,也受到了哈麻一党的大力排挤,还沒能完全站稳脚跟,不过他是妥欢帖木儿亲手推出的监国太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必偷偷摸摸,所以只要狠下心來给自家父亲下套,倒也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母子齐心,胜券在握,如果沒有重大意外发生的话,最迟到了冬天,大元朝内外就要“焕然一新”,然而,随着发动日期的一天天临近,皇后奇氏的决心,却一天天开始变弱,特别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丈夫像个傻子般毫无察觉,每次见了自己都强打精神做出一幅可以替全家人遮挡风雨的模样,奇氏的心里就仿佛有一把匕首在不停地捅來捅去。
这个男人虽然不擅长治国,也不懂得治家,但是这个男人却始终沒有亏欠过她,沒有亏欠过她的儿子,而她们母子,却要联起手來,将其拉下皇位,取而代之,万一阴谋发动时火候稍微沒有控制好,有可能就要将他置于死地,那样的话,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与他在佛陀那里再次相见,自己将如何跟他解释今日的所作所为。
说是为了高丽复国么,好像这个理由很难站得住脚,高丽的确是大元的附庸,大元对高丽也曾经是百般欺凌,可随着妥欢帖木儿执掌大权后,高丽王朝的待遇,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如果等到太子即位,凭着自己的影响力,让高丽不流血就彻底脱离大元掌控,也并不是沒有任何希望。
说是为了大元中兴,好像也非常牵强,的确,妥欢帖木儿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的确,大元朝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妥欢帖木儿难辞其咎,但是,妥欢帖木儿却是大元立国以來,在位时间最长,权力最牢固的皇帝之一,而在他之前,已经前后有三任皇帝,根本就是权臣的傀儡,丞相杀皇族如同杀鸡。
只有到了妥欢帖木儿这里,情况才被彻底扭转,夫妻两个忍辱负重,先熬死了权臣燕帖木儿,又陆续杀掉了当权太后卜答失里,斗垮了权相伯颜,驱逐了卜答失里给安排的第一皇后答纳失里,将失去已久的军政大权,一点点又收拢回皇帝自己手中,如此绝境逆转的奇迹,历史上恐怕只有当年大唐玄宗李隆基可以相比,只是,只是唐玄宗李隆基给大唐带來了开元盛世,而妥欢帖木儿却让大元摇摇欲坠
想到夫妻两个当年同生共死的时光,奇氏就愈发怀疑自己先前的决断,但是箭已经搭在弦上,想引而不发也毫无可能,最多是努力保住自家丈夫的性命,不让他无辜枉死而已,于是,趁着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二人还沒抵达大都城,她找了机会,小心翼翼地跟自家儿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商量道:“犀牛儿,我听说唐高祖胸前生了三个**,秦王在玄武门之变后跪吮其一,然后父子之情恢复如初,你说这个故事有几分是真的,男人莫非也能给孩子喂奶么。”
“父子两个都是聪明人,心照不宣而已。”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自幼被妥欢帖木儿当作帝国继承人來培养,《资治通鉴》中关于贞观之治前后的段落,读过恐怕不下二十遍,此刻听自家母亲忽然提起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两之间的故事,岂能猜不到后者突然心软,因此想都不想,顺口回应,“您沒看见,旁边还站着尉迟恭么,如果李渊还不识相的话,恐怕史册上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就变成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杀父夺位,而李世民为父报仇了。”
这几句话回答得,可谓干脆利落到了极点,奇皇后闻听,心里顿时就一片冰凉,犹豫了片刻,强笑着说道:“犀牛儿真是慧眼如炬,居然连李渊父子当时的想法,都能猜得一清二楚,不过李世民这样做,毕竟落下了个好名声,李渊退居深宫后,也沒再给他添任何麻烦。”
孛儿只斤·爱猷识理答腊撇撇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屑,“那是因为李渊手下的心腹,已经老得老,死得死,翻不起什么风浪來了,否则,他才不会甘心做他的太上皇,您沒见史书上记载么,他当太上皇那几年,又给李世民生了一大堆兄弟姐妹,这个人的精力,可不是一般的充沛。”
“那”奇皇后闻听,心里愈发觉得寒冷,儿子长大了,远比其父亲杀伐果断,万一妥欢帖木儿不肯主动认输的话,恐怕想做个平安太上皇都沒可能,但到了此刻,她却不能半途而废,否则,爱猷识理答腊光凭他自己的力量,不可能斗得赢他父亲妥欢帖木儿,妥欢帖木儿反败为胜之后,也不可能容忍一个逆子活在世上。
这就是皇家,汉人当政也好,蒙古人当政也罢,眼里头有的都只是那把椅子,沒有父子之情,也沒有夫妻之恩,可怜自己先前还曾经幻想过将丈夫逼退之后,与儿子共同执掌朝政,现在看來,恐怕儿子在干掉丈夫之后,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自己。
想到自己今后最有可能得到了下场,奇皇后就觉得有股冷风从半空中直扑下來,钻进自己的脑门,钻进自己的心脏,然后与心中原有的冰块混合在一起,随着血液流遍四肢,她的脸瞬间变得很白,嘴唇也被冻得一片乌黑,想再跟自家儿子说几句手下留情的话,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被寒气冻住了,所有词汇,堵在嗓子眼儿,一个字都表达不出來。
“到底是女人,不足相谋大事。”见到自家母亲忽然难过成这般模样,爱猷识理答腊偷偷腹诽,然而,眼下毕竟他还沒有取得最后的成功,不能失去自家母亲的支持,更不能将善变的母亲逼到父亲那一边,于是,强装出一幅善解人意模样,笑着安抚,“您放心好了,我会努力控制住火候的,父皇从小就最宠爱我,又这么早就立我为太子,我岂能真的不顾父子之情,,我想让他去后宫歇息,主要是为了大元,为了保住列祖列宗历尽艰辛才打下來的这片江山,否则,等到父皇想起來把担子完全交给我时,恐怕大元朝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犀牛儿,你有这个心思,有这个心思就好。”奇皇后将信将疑,强笑着点头,“娘亲先前也是为了你能做个中兴之主,才希望你父皇早些退位,可是现在想想,你父皇这辈子,也挺不容易的,娘亲这样做,恐怕过后再也沒脸见他。”
“您放心好了,父皇的心思,根本不在朝堂上。”爱猷识理答腊悄悄撇了下嘴,然后继续笑着安抚,“您看他这两年來,每天有一大半儿时间都在修炼那个“演蝶儿”秘法,哪有功夫管这个国家,只是大元沒有父子相让的先例,他才沒主动退居深宫,儿臣这次轻轻推上一把,他就有了足够理由把担子放下,一门心思去修炼他的长生之道了,只要咱们母子别断了每轮八个***的供应,父皇说不定还会感谢咱们娘俩呢。”
“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埋汰自己的父皇。”听到“***”三个字,奇皇后心中的寒气瞬间有一大半儿变成了怨毒,什么藏传秘法,什么长生大道,还不是像春天发情的牲口般,扎堆在一起配种,真的再生出孩子來,谁知道是大喇嘛的,还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如此,还不如让爱猷识理答腊早点继承皇位,免得妥欢帖木儿哪天修炼修得走火入魔,把喇嘛的儿子,也给立了太子。
见自己一句话,就成功打消了自家娘亲的退意,爱猷识理答腊心中好生自得,笑了笑,继续补充道:“不过娘亲放心,父皇修炼长生之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理说,早就登堂入室,他的那几个喇嘛师父,儿臣会尽早送去极乐世界伺候佛祖,就不劳他们居住在红尘之地了。”
“好吧,我儿掌握分寸就好,除了你的父皇,其他人该杀的一定要杀,千万不能手软。”比起自家丈夫,奇皇后更恨那些在后宫中日日开无遮大会的喇嘛,尤其是那个胆大包天伽璘真,居然向妥欢帖木儿建议,拉自己一道修炼的大喜乐,若不是自己知道后,挥刀自刺,弄不好,妥欢帖木儿还真会听从他的提议,将自己跟众喇嘛共享。
“那是自然。”爱猷识理答腊笑着点头,双目当中寒光四射,无论维护皇家荣誉,还是为了他自己的皇位安全,他都不能再留着那些喇嘛们,否则过几年,后宫里冒出一大堆兄弟姐妹,他再想动刀子,恐怕就已经來不及。
“大臣那边,你觉得会如何反应。”既然无路可退,奇氏只好先将对丈夫的怜悯放在一边,转而询问起善后的安排。
“搠思监已经主动來投,秃鲁帖木儿也表示要跟哈麻划清界限,定柱是个糊涂虫,他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太尉月阔察儿和汪家奴,他们两个跟哈麻关系太近了,儿臣沒敢打草惊蛇,事成之后,也不准备再留着他们。”爱猷识理答腊收起笑容,咬牙切齿地回应。
哈麻在朝堂上党羽众多,无须母子二人动手,妥欢帖木儿自己就会清洗掉其中一大半儿,剩下的那些,能用的就暂且对付着用,不能用的,就直接杀掉了账,对母子二人來说,也沒什么可惜。
不过,杀人这种事情,最好讲个名正言顺,于是乎,奇皇后想了想,又低声提醒,“汉臣那边呢,你联系了几个,他们什么态度。”
“汉臣都是摆设,能有什么态度,。”爱猷识理答腊看了她一眼,不屑地撇嘴,“不过,”
忽然,他又摇摇头,展颜而笑,“您记得前些日子被父皇打板子那个韩元善么,这个人很有意思,前几天我去他府邸上探望他,他居然跟我讲了个冒顿单于的故事,说此人在位期间,攻灭东胡,西击月氏,南侵中原,北服浑瘐、屈射,丰功伟绩,可与秦皇汉武比肩,真是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哈。”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