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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么一说,机枪连的弟兄们立刻恍然大悟,七手八脚将冷凝管和冷却罐装到了这挺英国造维克斯水冷重机枪上,连长看了看陈子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子锟拿出背后的说明书:“报告长官,这上面有画儿。”
连长接过说明书瞄了一眼,上面印着gun, machine, .303, mark i的字样,下面是各部件的组合指示图和洋文说明,果然是一目了然,不过大头兵们向来没有看说明书的习惯,见到带字的纸就下意识的扔掉了。
“小伙子,人挺机灵,块头也挺大的,那个连的?”机枪连长很欣赏的看着陈子锟,这种体格的士兵当机枪手是最合适的。
陈子锟脚跟一并:“报告长官,我是炊事班的。”
“哦,想不想到机枪连当兵?”
“报告长官,不想!”陈子锟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连长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勉强他,又多看了陈子锟两眼,这才带着部下们试枪去了。
王德贵笑眯眯的走过来,拍拍陈子锟的肩膀:“小子,有志气,没丢炊事班的人,回头我传你两手绝技,包你战场上毫发无损。”
陈子锟道:“老王,我就知道你好东西多,别藏着掖着了,现在就传吧。”
其他伙头军也跟着起哄,老王等他们拍马屁拍够了,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据我看,出不了半年,就要开兵见仗了,到时候枪炮不长眼,想活命的就都竖起耳朵仔细听。”
伙头军围坐左右,聚精会神。
“长官叫冲锋的时候,别傻不愣腾直着腰往前冲,要猫着腰跑,尽量走曲线,听见炮响别害怕,先听音,要是砰砰的响,那还离着十万八千里呢,要是带着哨音的尖啸,那就得赶紧趴下保命啊,记住往弹坑里趴,炮兵不会往同一个地方打两炮。”
“切,又是那些老黄历。”伙头军见没啥新鲜玩意,一个个起身走了,只有陈子锟继续坐在旁边:“老王,接着讲啊。”
老王磕磕烟袋:“一帮不识货的东西,好,我就给你一个人讲,说说怎么躲机枪。”
正要开讲,忽听一声高喊:“立正!”
所有士兵条件反射一般并拢了脚跟,双手下垂,腰杆笔直,然后就看到吴佩孚在一副官、参谋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温言细语的询问士兵能不能吃饱饭,给家里写信没,走到陈子锟跟前,吴佩孚停下脚步,温和的问道:“在湖南住的惯不?”
陈子锟一挺胸:“报告师长,住的惯。”
吴佩孚点点头:“好。”
就要往前走,陈子锟又喊道:“报告师长!”
吴佩孚转头看着他:“你说。”
“我的枪太旧了,膛线都没了,能不能换把新的。”陈子锟道。
王德贵大惊失色,心说这小子怎么在师长面前啥话都敢说。
吴佩孚接过陈子锟的步枪,拉开枪栓看了一眼,似乎颇有兴趣的问道:“你一个伙头军,换新枪做什么?”
陈子锟道:“伙夫也是兵,也能上阵杀敌。”
“你要杀什么敌?”吴佩孚皱起眉头问道。
“报告师长,我要杀出卖青岛的卖国贼。”
吴佩孚哈哈大笑,拍着陈子锟的肩膀道:“好!有志气!”
王德贵松了一口气,心说陈大个子真会拍马屁,一句话正挠到师长的痒痒肉上,俺们师长最恨的就是段祺瑞徐树铮这帮人,三番五次通电支持爱国学生,要求惩办国贼,这下可对了他的路子。
果然,吴佩孚伸手向自己的护兵一招手,护兵摘下马枪递过来,吴佩孚亲自将枪交给陈子锟道:“这是德国造的毛瑟马枪,你拿着它好好练兵,将来上阵杀贼。”
“是!谢师长!”陈子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无比庄重的接过了马枪。
吴佩孚表情肃穆,也还了一个军礼。
……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了,第三师杀猪宰羊,张灯结彩,即使是充满肃杀之气的兵营也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军需处给大兵们发了冬装,二尺半的棉袍子,冕裆棉军裤,陈子锟的个头太高,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合身的军装,不免又被王德贵骂了一顿穿衣费布,吃饭费粮之类的话。
临近年关,部队的伙食加强了,隔三差五就能见到荤腥,训练也加强了,每天出操跑步打靶,一到晚上,大兵们沾着炕头就打起呼噜,哪还有时间想家长里短的事情。
夕阳西下,哨塔上的士兵剪影如同雕塑,过了今夜,就是1920年了。
……
上海,英租界三马路上的一栋石库门房子内,鉴冰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哀叹,这半年以来她霉运不断,先是众叛亲离,然后是银行倒闭,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万块钱灰飞烟灭,倒是有人劝她找人嫁了,或者重操旧业,但鉴冰一门心思认准了陈子锟会来接自己,说啥都不愿意再从事卖笑生涯了。
丫鬟小桃跳江死了,她表哥阿贵抬着尸体来闹事,鉴冰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和他们大闹一场,索性搬到三马路来住。
房门被敲响,佣人下去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一口北方官话:“请问鉴冰小姐住在这里么?”
佣人得过鉴冰的指示,来历不明的统统挡驾,便答道:“没这个人。”正要关门,那青年一只脚已经伸进门来,笑吟吟的硬挤了进来:“别害怕,我是鉴冰小姐的老朋友。”
鉴冰在楼上听到熟悉的北方官话口音,急匆匆来到楼梯口,一见来人却大失所望,这人叫李耀廷,是陈子锟的兄弟,大家一起喝个两次酒而已,属于泛泛之交。
“是李先生啊,侬好,可是有了陈子锟的消息?”鉴冰转念一想,眼睛又亮了。
李耀廷摘下礼帽,很优雅的鞠躬:“鉴冰小姐您好,大锟子暂时还没有消息,那什么,我来看看,您这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哦,这样啊,上来喝杯咖啡吧。”鉴冰客气道。
李耀廷喝咖啡的时候拘谨而客气,在鉴冰转身的时候,用眼角瞄见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嘴角不禁浮起一丝讥讽的微笑。
男人,都一个样。
“李先生今年有二十岁吧?”鉴冰翘着兰花指,用小银勺子搅着咖啡,慢悠悠的问道。
李耀廷下意识的摸摸自己一丝不苟向后梳的头发,答道:“二十好几了。”
鉴冰吃吃的笑了:“怪哉,陈子锟才二十岁,你是他兄弟,反而比他还大。”
李耀廷闹了个大红脸,一仰脖喝光了咖啡,起身告辞,慌乱中差点碰翻了茶几,又引得鉴冰笑个不停,柔软的腰肢不停晃动着,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耳朵。
“鉴冰小姐,我走了。”李耀廷匆匆下楼,心中翻腾不已,这次前来拜访,可花了他不少心思和胆量,刚才在门口足足盘桓了一个小时,抽了一盒子香烟才壮着胆子敲门的,可想好的台词一句都没发挥出来,没办法,一见到鉴冰他就晕。
能见一面,也知足了,李耀廷来到门口,刚打开门就看到几条大汉,他退了一步,问道:“你们找谁?”
“找鉴冰!”来的正是斧头帮的老疤和阿贵,他们推开李耀廷登堂入室,往沙发上一坐道:“躲到这里就以为阿拉斧头帮找不到侬了么?”
鉴冰站在楼梯上冷笑:“那又怎样,就算小桃的死和阿拉有关系,也轮不到斧头帮来说话。”
阿贵跳起来道:“哪能轮不到,阿拉是小桃的未婚夫。”
老疤道:“鉴冰小姐,阿拉斧头帮也不是不讲道理,侬家底子那么厚,随便拿点抚恤金出来不就完了。”
鉴冰抱着膀子:“说个数出来。”
老疤伸出五只手指:“五千大洋一条人命,不过分吧。”
鉴冰笑了:“侬说的轻巧,如今的行市,五千块能买十条命了。”
阿贵一拍桌子:“侬个臭婊-子,勿要给脸不要脸,惹恼了阿拉,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着从后腰拽出一柄锋利的斧头,刷的一声砍在红木桌子上。
鉴冰吓了一跳。
“兄弟,动刀动枪的伤和气,看我面子,宽限宽限吧。”一直没说话的李耀廷上前劝道。
阿贵眼皮一翻:“侬是干撒子的?凭什么给侬面子。”
李耀廷笑笑:“我是彼得堡俱乐部的李耀廷,来,抽支烟。”
说着拿出三炮台的烟卷来递上,可老疤和阿贵都不给他面子,什么彼得堡俱乐部的瘪三,也敢在斧头帮面前硬充大瓣蒜。
李耀廷讪讪的收回香烟,忽然一把拽起桌上的斧头。
老疤和阿贵向后撤了一步,捏紧了拳头。
楼梯上的鉴冰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李耀廷笑笑:“两位大哥,欺负女人不算本事,哥们今儿就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看看北京爷们的胆色!”
说着将左手按在桌子上,猛然举起了斧头,毫不犹豫的劈下!
一声尖叫,鉴冰捂住了眼睛。
鲜血飞溅,一根手指被斩下,李耀廷脸色煞白,嘴角却依然挂着笑。
“哥们,见笑了,今天就给我李耀廷这个面子,行不行?”这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的。
老疤和阿贵对视一眼,心中巨震,混社会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角色,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对别人,今天要是再逼下去,恐怕是要出人命的,当然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行,阿拉今天给侬面子,宽限几天。”两人灰溜溜的走了。
鉴冰匆忙从楼上奔下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耀廷,招呼佣人:“快拿纱布和药棉来。”
李耀廷惨笑一声,推开鉴冰,艰难的弯腰捡起手指揣进兜里,推开了大门,转身道:“我说过的,我能帮得上忙。”
鉴冰无语。
李耀廷走出这栋石库门房子,手上钻心的疼,但胸中却有一股豪气直冲云霄。
在上海滩想出人头地,就要狠!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