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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本就是细心之人,听的奕訢再次叮嘱他注意个人安全,不由的警惕起来,对于面前这位六爷他很是清楚,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否则当初也不至于与道光闹翻,更不会与元奇配合积极倡导推行宪政,这其中必然有他不知道的情况。
略微沉吟,他才道:“六爷离京之后打算前往何处?”
“自然是上海。”奕訢不假思索的道,他贵为当今皇叔,既是顾命大臣又是督办大臣和外务大臣,不可能隐匿行踪,最好的地方就是上海,借口都是现成的,应美利坚驻华公使之邀前往商议清美外交事宜。
虽然说对于元奇对于易知足他也不敢完全尽信,但只要他公开在上海露面,元奇就必然会保证他的安全,上海那一亩三分地早被元奇经营的针插不进水波不进,这一点他是相当放心的。
肃顺微微点了点头,以奕訢的身份呆在上海,不仅安全有保障,也能令朝廷忌惮,他留在京师也就更安全,略微沉吟,他才看向奕訢,道:“六爷不能让在下蒙在鼓里罢?”
“雨亭不问,本王也会告诉你。”奕訢压低声音道:“僧格林沁离开天津之时,遣人捎了封信,说是帝后在八旗军中发展了一股少壮势力,以中下层军官为骨干,让咱们注意提防。”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我起初不信,着人暗中打探了一番,确实是有这么一股势力,不过还比较松散,这些人反对立宪,誓死保皇,你我二人是他们心目中的头号满洲叛徒.......。”
听这番话,肃顺不由的悚然而惊,军权一直掌控在帝后之手,居然还在军中培植如此一股势力,慈安想做什么?真打算反悔,不推行宪政?难道就不怕与元奇开战?他登时就意识到这事不是一般的棘手。
他神情凝重的道:“若是朝廷食言,逾期推迟立宪,或者干脆反对立宪,元奇岂会善罢甘休?那势必会引发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奕訢幽幽的道:“公开反对立宪,太后倒不至于如此不理智。”
听的这话,肃顺心里不由的一紧,他已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在明知朝廷难以抗衡元奇的情况下,慈安不会硬顶着朝野上下的压力反对或者是拖延立宪,但却可以干掉他二人,扶持傀儡组阁,暗中把持朝局,因为元奇的缘故,慈安进行政治清洗的可能并不大,最好的法子就是暗杀或者刺杀,难怪奕訢要离京,也难怪一再提醒他出入注意安全!
想明白这点,他有些郁闷,奕訢可以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他身为首席军机却是无法离开的,一旦他不在其位,所谓的肃党必然分崩离析,他拿什么与奕訢争?
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这股势力必须铲除,否则即便立宪,也难以彻底掌控军权,而且安全也无保障,极有可能出现象倭国一样的混乱局面,暗杀频频。”
这话奕訢倒是赞成,军中的这股势力必须彻底铲除,否则立宪之后无法有效掌控军权,而且人身安全也没有保障,可问题是如何铲除?轻叹了一声,他才缓声道:“这事只怕有点难,他们背后有帝后撑腰,元奇也不愿意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咱们目前手头又无兵权......。”
顿了顿,他接着道:“得等对倭战争结束之后,咱们手里有了兵权,才能在元奇的配合进行清洗。”
“易国城素来点子多,六爷前去上海不妨跟他提提这事。”肃顺缓声道:“另外,能不能跟他说说,提供一批手枪......。”
要手枪自然是为了装备家丁随从,显然,肃顺也是有些感觉害怕了,奕訢心里暗笑,却是一本正经的颌首道:“放心,一到上海,我就前去见易国城。”
奕訢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送走肃顺之后,他就易容装扮连夜出了府,次日清晨城门一开,他就出城赶往马家堡火车站,搭乘最早一个车次离开了京师。
“呜——”随着一声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驶出站台,一身长袍马褂寻常商贾缙绅打扮的奕訢坐在硬卧车厢的车窗边看着缓缓后移的站台,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却是没敢放松,一直到随行的侍卫缓步踱过来,禀报没有可疑人物,他才暗松了口气。
对于肃顺他没说实话,帝后一系确实在八旗军中培植了一股势不小得的势力,名叫青军社——青年军官社团,得到僧格林沁的提醒,他动用自己的关系暗中打探,不仅是得知青军社的存在,更是获悉一个令他惊恐的消息——青军社正计划进行一个庞大的锄奸计划,他和肃顺则是锄奸名字单上的头号和二号人物。
他不清楚青军社是不是暗中对他进行了严密的监视,所以即便是上了火车,他依然放不下心来,这段时间为了征伐倭国,元奇的报纸大量报道了倭国这些年频频刺杀幕府大臣的案例,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刺杀的对象。
对于肃顺,他虽然没说实话,却是一再的提醒,引起了对方的重视,当然,他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青军社的锄奸计划一旦实施,必然会震动朝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他必须阻止这事的发生,虽然他人出了京,却是给慈安留下了一份密折。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
夏季时日长,人也特别容易犯困,慈安中午小憩了一番之后刚刚起身,就听的宫女在外见礼请安的声音,这是小皇帝祺祥——载淳来了,每天日下午,都是她指导载淳批阅折子,小皇帝今年已经十三,再有两三年就能亲政,批阅折子这是必须要学的。
载淳有些清瘦单薄,进的房间后便躬身见礼,慈安端坐受礼之后,才问道:“今儿的功课完成的可好?”
这是例行问话,祺祥的脸色却是有些不自然,道:“回皇太后,不太好。”
听的这话,慈安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朝廷对祺祥的读书十分重视,派礼部尚书祁寯藻、管理工部事务前大学士翁心存、工部尚书倭仁、翰林院编修李鸿均、编修李鸿藻教授汉文,礼部尚书倭拾珲部、左侍郎伊精阿臣、兵部尚书爱仁均教授满文,此外还教授步射、骑马。这些课程都是皇帝的必修课。
但祺祥一直比较懒散,敷衍应付,这令慈安头痛不已,当即不假辞色的道:“皇帝再有两三年就要亲政,这般不知勤奋,日后如何君临天下?”
祺祥着实有点怕她,连忙道:“回皇太后,先生们不知变通,老生常谈,今日的课题是重农贵粟,可如今朝野上下都倡导发展工业......非是儿臣懒散。”
听的这话,慈安的脸色有些和缓,柔声道:“发展工业固然重要,但以农为本却是不能动摇,重农不仅是延续和巩固王朝的基础,也是发展工业和经济的基础.......。”
祺祥却是没听进去,待其住口,他便道:“皇太后,朝廷推行宪政,儿臣亲政也只是虚君,即便满腹经纶,也无用武之地。”
沉默了一阵,慈安才缓声道:“立宪之期还有几年呢,到时候是什么情况,还难说,或许又延后了呢?皇帝不能以此作为懒散的借口。”
“儿臣受教。”祺祥躬身道。
“过来坐下。”慈安招呼道,随即拿起一份折子,管事太监这时在门口轻声禀报道:“禀皇太后,皇上,恭王有份密折......。”
恭王有密折?慈安有些疑惑,恭王不是告病在府中静养?“呈上来。”打开密折匣子,拿起折子只看两行,她就合上折子,和颜悦色的对祺祥道:“今日有重要政务要处理,放半天假,皇帝自行安排。”
祺祥本来就对学习处理政务不感兴趣,听的这话心里暗喜,连忙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待的祺祥出了房间,慈安这才翻开折子细看,奕訢在折子里明确的说道,在这份密折送进宫时,他已经离开京师前往上海晤见美利坚公使,并直言不讳的警告,必须及时终止青军社大规模暗杀朝廷大员的计划,否则,必然天下大乱!最后,他表态,什么时候取缔青军社并严惩相关军官,他什么时候回京。
看完折子,慈安咬了咬嘴唇,沉声道:“宣载垣觐见!”
青军社,确实是在他的授意下组建的,为的就是能够牢固的掌控八旗新军和北洋水师,有这十多万大军在手,即便是立宪,皇帝也不至于成为傀儡,不过,这什么大规模暗杀朝廷大员的计划,她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她就是再蠢,也不至于蠢到派人刺杀奕訢、肃顺等朝中一众大臣,真要如此做,元奇又岂会袖手旁观?肯定会以此为借口起兵造反!这种授人以柄的蠢事,岂是她做得出来的?
更令她心惊的是,青军社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居然敢背着她策划如此天大的事情!好在奕訢及时察觉,若是真的刺杀了奕訢或者是肃顺,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载垣来的很快,他压根不知道慈安为什么事召见他,一进门他就瞥见对方的脸色不太好,不由的陪了几分小心,恭敬的请安见礼,“微臣恭请皇太后圣安。”
话才落音,就听“啪”的一声,一本折子落在他跟前,“恭王的密折,你看看!”
翻开折子一看,载垣的脸色登时吓的煞白,青军社就是他一手筹建起来的,却没想到那些个青年军官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如此大的计划,竟然连他这个社长都瞒在鼓里。
他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厉害,连忙摘了顶戴连连磕头道:“臣罪该万死,用人不察,驭下无方,管束不严.......。”
“够了。”慈安呵斥道:“青军社,奕訢是如何知道的?又是如何察觉这个计划的?连我们尚且都蒙在鼓里,他是如何察觉的?”
载垣一时间哪里回答的出来,只得连连磕头,“臣即刻清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慈安冷声道:“所有参与知晓这个计划的官兵,全部调往东北,解散青军社!但有一位大臣遇刺,让他们全部殉葬!”
“微臣遵旨。”载垣说完才察觉不对,抬起身迟疑着道:“解散青军社?”
慈安沉声道:“能吓的奕訢离京,可见他们已经有所行动,还不快去?”
“微臣遵旨。”载垣连忙拾起顶戴,正要行礼告退,慈安又开口道:“清理解散青军社动静不小,以什么借口?”
听的这话,载垣倒也不算笨,连忙道:“微臣愚钝,请皇太后示下。”
慈安缓声道:“就说军中混入会党,以清理会党之名进行清理,规模不妨扩大一些。”
规模扩大一些?载垣登时心领神会,这是要借次机会清除异已,他连忙磕头道:“微臣明白。”
待的载垣退出,慈安才起身捡起密折,略微沉吟,她转身寻了盒火柴划了一根径直将折子烧了,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温言勉慰一番,让奕訢回京,奕訢是当今皇叔的身份,不能让他长期滞留在上海,更何况,督办处、外务部也离不开这个鬼子六。
转而她又想到奕訢会不会将这事捅给易知足,而易知足知道这事后会是什么反应?想到这里,她蹙起了眉头,以易知足的精明岂能看不出青军社的作用?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
易知足返回上海,并未惊动众人,不过,耳目灵通的严世宽还是知道了并赶到码头迎接,他知道去易知足的秉性也没敢惊动其他人,易知足一上岸,他就迎了上去,拱手笑道:“恭贺大掌柜平定倭国。”
易知足含笑道:“伐倭之战才开打,平定倭国现在还言之过早。”
“那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严世宽轻笑道,瞅了个机会,他轻声禀报道:“恭王来上海了,已经有几日,与美国公使见了一面之后一直就闷在他的别园里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