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自有分寸

塞外流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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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易知足升轿离开,倪思元不由的长叹了一声,方才他送易知足出来,两人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很显然,元奇是不可能主动上门与他们谈的,所以直到易知足上了轿,他才不得不主动开口服软,毕竟势不如人,实力也不如人。

    他很清楚易知足今日以元奇大掌柜身份登门拜访的目的,既是释放给他们一个信号元奇欢迎他们入股,但要他们主动拜矮,同时,也是给钱业公所一个台阶下,给他们回拜的机会,给他们商谈的机会,他们若是不识趣,对方怕是就没那么客气了,说白了,人家这是先礼后兵。

    但他却担心上海这些个钱庄的东家掌柜不识抬举,不知进退。闷闷不乐的折回内院,才进院子,他就被一众钱庄的东家掌柜们给围住了,元奇上海分行公开挂牌,一家伙在城内外开了三十二家分号,把他们可吓的不轻,这完全是要一统上海钱业的架势,关系到他们钱庄的生死存亡,一个个哪有不急的道理,都急于知道钱业公所是什么态度。

    一众人围上来就七嘴八舌的一通乱问,一片乱糟糟的,倪思元一句都没听清楚,连忙高声道:“诸位,诸位请安静。”待的稍稍安静,他才朗声道:“总董和一众董事正在会议,商议如何应对,诸位且稍候片刻。”

    倪思元好不容易脱身回到晴雪堂,还没进门,就听的一人高声道:“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元奇凭什么敢如此肆无忌惮,不就是因为他易知足做了这上海道!可上海道也未必就能一手遮天,上面还有臬台、藩台、巡抚、总督,咱大清又不是没有王法,还能由着一个道台胡作非为?”

    “说的好!”倪思元说着一步跨进门,扫了众人一眼,哂笑道:“区区一个上海道还能一手遮天不成?”见他回来,冒出这么一句话,魏德盛心里一沉,其他人也是一楞,倪思元却是接着道:“道员不能一手遮天,两江总督能不能?如今两江总督可是林部堂,咱大清是有王法,可王法还能大过天?易大掌柜这上海道是如何得来的?你们没听说过?”

    被他这一连番反问,屋子里登时一片安静,两江总督林则徐是从广州调来的,但林则徐在广州也就一年时间,未必就与元奇有瓜葛,至于易知足这上海道是如何得来的,更是没人清楚。

    安静了片刻,魏德盛才开口道:“静安看来是知道些详情,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听听,大家心里也好有个底。”

    易知足实授上海道的消息其实上海一众士绅商贾早就有所耳闻,但却没引起足够的重视,主要是没人想到易知足会如此胆大妄为,大清官员经商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可以说很普遍,但朝廷却是明令禁止官员经商,与民争利的。

    康熙六年,康熙就曾颁发谕旨,王公以下文武各官不得经商牟利,家人亦不许与民争利,犯者,汉人枷号三个月,杖四十,旗人鞭一百,藩王罚银一万两,王公罚银一千两,督抚以下革职。

    康熙这道谕旨可说是祖制,是以官员虽然普遍经商,但却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经商,大多是幕后主使或是借钱放贷又或是私下撮合充当掮客,对于易知足实授上海道,众人都没当回事,商贾捐官得以补缺实授官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谁会想到易知足胆大包天,居然敢让元奇在上海公开挂牌。

    倪思元扫了众人一眼,才缓声道:“在下也只是听闻一些传言,林部堂在广州禁烟抗击英夷,都曾得元奇大力相助,对易大掌柜甚是赏识。至于易大掌柜实授上海道,听闻乃是因为元奇承接一千万两国债,皇上特意下的旨,而且听巫道宪的语气,易大掌柜这上海道,怕是得很做几任。”

    听的这话,一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难怪的易知足敢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有恃无恐,底气十足,这下没人吭声了,安静了半晌,才有人开口道:“元奇如此强势,不会逼迫咱们入伙罢?”

    “这应该不可能。”倪思元沉吟着道:“元奇在广东名声甚佳,况且钱庄银号素来极重声誉,元奇岂会做出那等强人所难的草莽行径?”略微一顿,他接着道:“元奇远在广东,咱们不甚了解,但元奇生财有道是毋庸置疑的,诸位不妨多方打听一下,仔细斟酌权衡再做决定。”

    “生财有道是不假。”魏德盛闷声道:“却也树大招风。”

    倪思元点了点头,道:“元奇确实太过惹眼,而且易大人行事也有些张扬,不过。”他放缓了语气道:“元奇大小东家数千,想来也应都是士绅商贾等殷实之家,若是在两江扩张,以元奇的扩张模式,东家数目至少翻一倍,虽说是树大招风,却也有个法不责众。”

    法不责众,魏德盛微微点了点头,道:“易大人既然摆出了这个姿态,也就不会逼迫太紧,诸位跟一众钱庄东家掌柜商议下,再做决定不迟,不过,切记叮嘱他们,不可生事,否则没人能护的他们周全。”

    易知足回到道衙,刚进角门,门子就迎上来禀报道:“禀老爷,知县刘光斗求见。”

    刘光斗前来有什么事?招募义勇虽说贴了告示,但至少要到元宵之后才会陆续有人报名,易知足也没多想,道:“人在哪里?”

    “在东厢房。”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请他去书房。”

    听闻易知足在书房见他,刘光斗心里暗喜,一般来说,书房是纯私人地方,不是谈公务的地方,只有私交甚密,或是较为亲近,信任的才得以进书房,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是易知足向他示好的信号,他怎能不喜?

    道衙的书房在中轴线左侧,是一个的院子,三间开正房独占一院,院子颇大,院中花树错落有致,清幽雅静,进的院子,刘光斗抬眼就见易知足夹着支雪茄站在台阶上,连忙紧趋几步,上前见礼道:“岂敢有劳大人亲迎。”

    “刘大人不必多礼。”易知足说着伸手道:“请。”

    “易大人请。”

    两人进屋分主宾落座,易知足含笑道:“在封印期间,就让刘大人办差,辛苦了。”

    “大人这话可是折杀下官了。”刘光斗连忙陪着笑道:“英夷舰队来去如风,虽然是盘踞在广州外洋,但东南沿海各府县官员今年怕是都不敢安心休假,招募义勇,保境安民,乃是下官职责所在,份内之事,份内之事。”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上海县城有多少人口?”

    人口?刘光斗不由的一楞,县城人口户数,土地田亩、赋税、城防、邮驿之类的都是一个知县必须要熟知的,可问题是他接任时间不长,又想着调离避祸,哪里知道这些个详细的数据,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他才讪讪的道:“回大人,上海这一年换了三任知县,下官接任时日短,对于上海未能了然于胸,隐约记的似乎是六千余户,但上海外来人众,人口远超一般大县,估摸着在七八万左右。”

    一年时间三换知县?易知足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如今东南沿海府县做官已经成了高风险,一众官员都是千方百计的调离,他似笑非笑的道:“刘大人该不会是也想着调离吧?”

    “不敢有瞒大人。”刘光斗很是光棍的道:“非是下官不想调离,而是没有门路,有门路也不会调任上海来了。”

    这家伙倒是实诚,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大人也无须沮丧,就当是为身家性命着想,为仕途前程着想,竭心尽力办差,漂亮话我不会说,只一句,咱们祸福与共。”

    这一句话可比什么漂亮话都更让他安心。刘光斗连忙拱手道:“谢大人。”略微迟疑,他才道:“元奇上海分行开张,下官是前祝贺的。”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礼单。

    易知足摆了摆手,道:“刘大人忘了本官另外一个身份了?本官不缺银子,做这官,也不是为了发财,礼就不用送了,以后年节,冰炭敬什么的,都不要送礼。”

    听他如此说,刘光斗讪讪的道:“大人为官即便不为发财,也不能亏本不是,这一年到头,也总的要孝敬上司。”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亏本生意,本官自然不会做,本官的上司孝敬的人多,少了本官这一份,也不打紧。”

    刘光斗听的一楞,不收孝敬,也不孝敬上司,这官做的倒是洒脱,可问题是,如此做官,能做的长久?他心里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对方可不是才入官场的新人,元奇大掌柜做了这些年,他能不知道官场的这些猫腻?敢如此做,必然是有所依仗,这事可不是他能问的。

    讪讪的将礼单收了回来,他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应该知道,朝廷有明令,官员不得经商吧。”

    易知足听的一笑,道:“刘大人且放心,本官自有分寸。”

    太平街,上海县城最大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元奇上海分行就坐落在太平街中段,一溜六间门脸,既气派又装饰的富丽堂皇,这地方是严世宽在英军入城之前,乘着兵荒马乱之时买下的,否则在平时,有钱也难买,在得知易知足实授上海道之后,他就紧锣密鼓的开始装修,准备着开业。

    宽阔的大堂里满是前来恭贺的宾客,元奇上海分行掌柜严世宽满面笑容的站在大门恭迎前来道贺的宾客,在上海混迹三年,有头有面的士绅商贾他几乎都能一口叫的出名字,见的前来的宾客不少,尤其是各个会馆公所的当家人都先后到来,他心里总算是暗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身为上海分行掌柜,他压力着实不分行开张,宾客多少直接关系到元奇能否顺利在上海打开局面,站稳脚跟,虽然易知足是上海道,但元奇在两江的影响力他担心上海这些个士绅商贾不卖易知足这个新道台的面子,更担心上海钱业公所捣乱,出面阻止各会馆公所前来道贺,他根本不知道,易知足演了一出单刀赴会,独自去了钱业公所一趟。

    “商船会馆,王馆主一行前来道贺。”听的唱名,严世宽连忙笑着迎了上前,沈晚香、郁泰峰、王仁伯几人中规中矩拱手笑道:“恭喜。”

    王桐春却是笑道:“还真是没想到,严掌柜竟然是元奇的人,失敬失敬。”

    “让王馆主见笑了。”严世宽说着拱手还礼,随后伸手道:“诸位,里面请。”

    一边走,王桐春一便轻声道:“听闻易大人引见到任了,改日,还的请严掌柜为咱们引见引见。”

    听的这话,易知足才反应过来,上海道还兼管着江海关,对方这话可不是客气话,他连忙道:“待忙过这几日,一定为诸位引见。”

    话才落音,就听的礼官长声道:“商船会馆,贺银一万两。”

    一万两贺礼,这出手也忒大了,严世宽连忙拱手笑道:“诸位心意,元奇心领了,不过,咱们大掌柜有吩咐,一律不收礼,这笔银子,在下代商船会馆开户存上。”

    不收贺礼?王桐春看了沈晚香、郁泰峰、王仁伯几人一眼,心里暗笑,合着商议了半天,人家根本就不收礼,郁泰峰却白了沈晚香一眼,他提议送两万,却被生生砍了一半,瞧这事办的,亏大了。

    将众人让进大堂,严世宽赶紧揉了揉笑的有些发酸的脸,虽说是不收礼,但却借着这个机会让前来的宾客在分行开了户头,对于一般的贺礼来说,是分行赚了,但一万两的贺礼,这亏吃的有点大,得跟大掌柜说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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