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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关天培的身份率领水师十二艘西洋战船随行前往定海,不是分润收复定海的战功,分明就是要让广东水师获取收复定海的主要战功,不论是林则徐、还是关天培,心里都清楚,以易知足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这层意思。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易知足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份战功,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不过,关天培却不敢装糊涂,当即将话挑明,“知足不必往老夫脸上贴金,此番老夫率领船队前往定海,就是要将收复定海的主要功劳归于水师。
说实话,老夫不愿意水师抢这功劳,与部堂大人商议了半晌,还是觉的元奇团练不宜太过瞩目,元奇团练跨省远征,一战收复定海,这对于元奇团练对于元奇,对于知足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却也不一定是好事,可说是祸福难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则徐接过话头道:“元奇财雄天下,本身就为朝野瞩目,若是元奇团练再锋芒毕露,展露出远超八旗绿营的战力,一旦对英吉利的战事结束,朝廷只怕回过头来就要解散元奇团练,甚至还有可能祸及元奇。
元奇团练采用西式练兵之法,短短不过半年,就能初见成效,足见有过人之处,如今西洋强势,英吉利咄咄逼人,即便朝廷退让能够换来一时的太平,却难以持久,大清要想富国强兵,抗衡英吉利,唯有效仿西洋,本部堂可不希望元奇为朝廷所忌,而遭扼杀。”
元奇如今已是锥处囊中,这锋芒根本遮掩不了,就算这一次能够遮掩,英军一旦攻击广州,就根本无法遮掩,不过,林则徐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为元奇考虑,易知足也乐的为元奇再多争取半年一年的发展时间,当下就点头道:“部堂大人和军门设身处地为元奇考虑,这份苦心,在下岂能不知。
元奇团练本就是在部堂大人的督促之下组建的,其规模亦是部堂大人所定,虽是团练之名,实则与水师义勇无异,元奇团练的功劳,就是水师的功劳,谈不上争功抢功。”
说到这里,有顿了顿,含笑道:“不过,是人都有名利之心,此番出兵定海,一众行商子弟,都甚的眼热心切,若能一举收复。”
“知足放心。”不等他话说完,林则徐就道:“若收复定海,知足拟一份有功名单上来,本部堂向朝廷为他们请功。”说着,他话头一转,道:“磨刀洋捷报,昨日已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不过,英夷如今已兵临天津,算算时间,怕是来不及,听闻知足手头有快船,能否着快船另送一份捷报去江宁,若能在与英夷谈判之前将捷报送到京师,朝廷也多几分底气。”
易知足点头道:“这没问题,今日就可以着快船赶往江宁。”
宁波府,定海县。
伪知县——英军任命的知县郭士力坐在县衙景色优美的后花园里,却是无心欣赏景色,而是满面愁容,英军攻打定海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要治理定海,却是千难万难,英军进城,定海就已经是一座空城,城里但凡是能走动的,不拘是人还是家畜家禽,都跑光了。
为此,他张贴了安民告示,但根本就没人响应,定海县城不大,却显的空荡荡冷清清,因为城里就只住着留守的三四千英军,很难看见一个东方面孔,没有百姓,不只是显的冷清那么简单,这是很要命的,因为没有百姓就意味着没有新鲜的食物蔬菜水果。
更别说定海那些个百姓还污染水源,往水井里投毒和一些污物,城内英军根本就不敢饮用城里的井水,而是到城外去取水,但城外的水也有问题,最近有不少船员水手和士兵染病,对此,他这个知县却是一筹莫展。
郭士力是普鲁士传教士,很有语言天分,在广州将近十年,对中国沿海,他做过多次的详细考察,能说一口流利的粤语和福建话,可说是个中国通,《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就是他在广州时创办和主编的。
虽说算的上是个中国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百姓愿意或是说敢进城,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有几个愿意为英军效力,帮着到城外附近的乡村为英军采买各种肉食菜蔬的广州人就在前两天也被当地百姓抓了,听说是扭送宁波府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住在城内的英军会彻底的断绝新鲜的食物。
就在他长吁短叹之时,一个三十出头的汉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拱手道:“大人,宁波府消息,听闻咱大清皇帝颁下圣旨,着沿海各省军民查拿汉奸,凡是检举揭发或是抓捕扭送,一律重奖,并且勒令沿海百姓,不得卖食物给英军,否则一律以汉奸论处。”
这可真叫做是祸不单行,这一来,想要获得新鲜食物怕是更加不容易了,郭士力阴沉着脸楞了半晌,才道:“得想法子,四千人不可能长期没新鲜的食物,那将会严重影响士气,容荣可有什么好办法?”
林容荣摇了摇头,道:“英吉利人的样貌与咱们大相径庭,语言不通不说,还都是拿枪的兵丁,咱们大清百姓最怕的就是与兵丁打交道,除非是让那些士兵都退出城,驻扎到港口附近。”
“不行。”郭士力想都没想就拒绝道:“英吉利是要将定海开辟成为一个在远东的据点,要长期驻扎的,不可能驻扎在城外,澳门不是葡萄牙人租借的,为什么那么多华人?”
林容荣一口顶了回来,“澳门的葡人大多都是商人,不是士兵。”
“这只是暂时的,以后定海也会跟澳门一样。”郭士力道:“不过,咱们眼下得解决新鲜食物的问题,很多人在生病,他们需要新鲜的食物。”
迟疑了下,林容荣才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买不到,就派兵去抢。”
这可不是好办法,这不利于以后英吉利在定海的统治,不过,除了这个办法,也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郭士力轻叹了口气,眼下,最为迫切的,就是为那些患病的士兵和船员水手提供足够的新鲜的肉食和菜蔬水果,已经有人因病死亡,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看来,只能是派兵去抢了。
就在定海的伪知县郭士力为英军的健康和新鲜的食物而发愁时,远在天津的直隶总督琦善却派人给封锁天津海口的英军舰队送去了大量的牛羊鸡鸭和蔬菜水果。
天津城北门,内西侧,天津府署,三堂书房。
才五十五岁,但胡须却已有些花白的琦善放下手中的圣谕,心事重重的站起身背着双手在房间踱步,道光在谕旨里着他随机应变,上不可失国体,下不可开边衅,这就是要以抚为主。
以抚为主,可谓是正中他的下怀,亲眼见识过英军战舰的他很清楚,根本就不能战,一旦开战,大清没有一丁点的胜算,虽说英军人不多,但眼下的天津兵也不多,大量的援兵正在往天津赶来,不过,深悉八旗绿营现状的他对那些援兵也没报多大的指望,只怕炮群一轰,那些个官兵跑的比炮弹还快。
道光倾向于抚,自然是好事,但要如何抚,才能不失国体?英夷呈送的照会文书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不说,还附带鸣冤申诉,攻讦在广州禁烟的林则徐对英夷的不公正对待,坚决要求严惩林则徐,赔偿烟价,林则徐在京师可是受道光破格礼遇,而且前去广州禁烟,也是道光极力支持,况且,朝廷国库本就空虚,赔偿上千万的烟价?一个不好,有失国体的大帽子就会扣下来。
一个长随在门口禀报道:“禀老爷,督标左营千总白含章求见。”
白含章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却甚甚机灵,是琦善派去与英夷接洽的,前次上英夷战舰接受照会文书,今日送牛羊鸡鸭和蔬菜水果犒劳英军的也是他,听闻他在外求见,琦善当即吩咐道:“让他进来。”
白含章进来后漂亮的扎了千儿,起身才道:“禀报部堂大人,二十头牛、二百只羊以及众多鸡、鸭、鸡蛋和大量蔬菜水果皆已经送到英夷战舰上,英夷舰队司令懿律着小的转达英夷水师上下对部堂大人的谢意。”
琦善微微颌首,道:“他们倒也不是全然不知礼数。”
“禀部堂大人。”白含章道:“懿律还托小的转告,希望部堂大人明日上舰与其正式商谈。”
“上舰?”琦善眉头一皱,不假思索的道:“本部堂乃是直隶总督,岂能上英夷战舰?自古五此体制,要商谈可以,着对方上岸。”
“是,小的这通传英夷。”白含章说着略微迟疑了下,才道:“还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略微沉吟,白含章才道:“小的乘船前往英夷舰队,途径拦江沙口,见的英夷小船在河口打水测量航道水位部堂大人只怕的未雨绸缪。”
测量航道水位?琦善脸色登时一沉,英夷测量航道水位意在何为?不言自明,这是为开战做准备,英夷此举是意在威胁?还是真打算开战?估摸着还是威胁的居多,不过,却也不得不防,得防着万一商谈不拢,对方以武力相威胁。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就说本部堂有急事已赶往京师,要三五日之后才得回来,见面洽谈稍稍延后几日。”
待的白含章退下,琦善思忖了半晌,才提笔写了份密折,要安抚英夷,首在安抚其情绪,英夷照会所提无理条件,暂可搁置,唯攻讦林则徐一事,能否虚与委蛇,暂行诺之,遣钦差南下广州调查,以此为由将英夷舰队调离天津。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
道光一份份的翻阅着折子,尤其是来自两广、闽浙、两江、直隶的折子,他看的更是仔细,自英吉利舰队从广州北上这段时间以来,他就没有一日舒心过,一直以来,朝廷的防御重心都在西北,却没想到英吉利舰队会从东南沿海一路北上直达天津,一路犹如无人之境,海防糜烂至此,实是触目惊心!
尤其令他震惊的是,一年耗费朝廷三成以上岁入养的八旗绿营竟然如此不堪,作为海防重镇的定海县城居然一天时间就被英军攻陷,而且居然只伤亡二三十人,可见地方文武玩忽职守已到了何种地步!
“皇上。”总管太监在门口躬身禀报道:“军机大臣王鼎递牌子求见。”
“让他进来。”道光头也不抬的随口吩咐道。
进的暖阁,礼毕之后,王鼎起身到的道光跟前正要跪下,道光却放下折子道:“赐坐。”俟其谢礼落座,他才问道:“今日似乎不是定九当值。”
“回皇上,今日确非微臣当值。”王鼎说着微微欠身道:“微臣今日是为英吉利舰队入侵一事而来。”
一听这话,道光眉头不由的一皱,他很清楚王鼎一直以来都是反抚主战的,他可不想跟对方浪费唇舌,就在英军舰队抵达天津之前,他何尝不是主战?可天津毫无防备,驻守的水路官兵只有千余人,还不及英军,更何况英军船坚炮利,如何战?
王鼎却是生怕道光拦截他的话头,径直说道:“英军舰队前来天津已经半月,并无异常举动,可见对方实乃虚张声势,前来天津,实为恫吓,如今朝廷各路兵马已经部署到位,京师已是固若金汤,微臣窃以为,对于英夷没有必要再假以辞色。
即便是开战,也不足为惧,英夷所依仗者乃是战船,而我大清所依仗者乃是陆上兵马,且英夷劳师远来,补给难继,断不敢离开战船深入陆地。”
这话不无道理,自英军舰队出现在天津,道光就忙着调集兵马增援天津,拱卫京师,如今各路人马基本就位,京师安危确实无须担忧,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朕之所以主抚不主战,是乃是着眼于长远。”
王鼎沉声道:“微臣主战,亦是从长远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