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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不华一剑刺出,立刻察觉到对方心口处有硬物阻挡,他反应极快,并不以硬碰硬,而是瞬间收剑,旋即再刺,正中胡桂扬小腹。
这一剑未受阻拦。
闻不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样也好,可以让他慢慢死去……
紧接着他的脖子突然感觉一紧,心也跟着一紧,不由大骇,他看得清清楚楚,何三姐儿离得较远,绝对来不及出招相救。
闻不华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然后重重摔落地上,脖子仍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只能张嘴嗬嗬地叫,说不出话来。
他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
何五疯子一个跟头翻起来,先看向姐姐的位置,发现人不在,心中大惊,再一转头,看到姐姐正在远处俯身查看。
何三姐儿看着倒地的胡桂扬,脸上神情既有心痛又有不解,“为什么不把他引到我那边?”
胡桂扬捂着肚子,手掌被血染红,仍然不肯收起笑容,“他有准备,我打算自己拼一次,看来我的天机术学得不够好……”
机匣“灵缈”贴在闻不华的脖子上,胡桂扬没能及时收回。
“灵缈”还是那只残缺一角的机匣,唯一的变化是里面装着一枚红玉。
胡桂扬共有两枚红玉,一枚来自张五臣的香炉,一枚来自少保商辂的赠与,前者偶尔借给何三姐儿一用,后者被置入“灵缈”。
自从学会天机术以来,胡桂扬经常把玩自己手中唯一的机匣,在莫家庄时又曾得到何三姐儿的帮助,终于找到安置机心的地方。
胡桂扬学过不少手法,却是第一次使用在完整的机匣上,速度慢了一些,没能抢在被刺中之前发招,若不是心口处有真火令牌防护,他会被一剑杀死。
何三姐儿微微一笑,知道胡桂扬没有完全说实话,她手上没有玉佩,发挥不出机匣的真正威力,所以他才不肯将闻不华引过去。
所有人都跑过来查看情况,只有何五疯子去按住闻不华,“咦,这家伙还活着。”
何三姐儿转身走到五弟这边,再看闻不华已经晕过去,脸憋得赤红,眼看就要气绝,“把他捆起来。”何三姐儿弯腰收起机匣与细线。
“不如省点事……”何五疯子嘴上这么说,还是跑到堆放行李的地方,找出绳索,过来将人紧紧捆上。
闻不华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却没有醒过来。
何五疯子起身,看到姐姐手里多了三件机匣,“是这个家伙的?他可挺穷。”
何三姐儿嗯了一声,手一翻,缩入袖中,再伸手出来,三件机匣无影无踪,“去看看那边需要帮忙吗。”
何五疯子跑过去,胡桂扬躺在地上,伤口已经得到包扎,有两个人跪在他身边发出抱怨。
“师兄一身神功,怎么会被刺中?他偷袭你?真是不要脸的家伙。”赵阿七一直以为师兄的武功比谁都高,很难理解为何会被一名不字辈的闻家人伤到。
“你是不是每次打架都要自己受伤?”小草也在埋怨,她刚刚帮着止血,手上都被染红,“你还是老实一点吧,有几条命够你拼的?”
胡桂扬笑了笑,“你的金簪没问题,我把它……”
“还笑!”小草像是要发怒。
胡桂扬闭嘴,慢慢收起笑容,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伤,他感到极为疲惫,脑子昏沉沉的,向上看去,有人悲痛,有人关切,有人疑惑,有人幸灾乐祸……可是没有何三姐儿,他记得她刚才还在。
胡桂扬觉得自己飞上云端,忽起忽下,好几次他想醒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伤口反而会因此更疼,不如就这样无知无觉。
他感到可笑,就像明知在做噩梦,却不肯醒来,反而试图改变梦境。
闻不华为什么不带着毛驴?
胡桂扬的思绪四处跳跃,从毛驴一下子回到大饼身上,那条狗应该长大一些了,为什么冲着主人叫唤?
终于,跳来跳去的思绪还是被紧追不舍的疼痛感追上,像是一个淘气的孩子被严厉的父母一把拎起,不等辩解,先挨一顿板子……
胡桂扬疼得叫出声来,然后他睁开双眼,发现不只肚子上的伤口疼,从头到脚全身都疼,连呼吸都在疼。
“我竟然没死。”胡桂扬咒骂一句,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睡一会。
他的话在别人听来只是一串含糊不清的嘟囔,却足以令小草欣喜万分,“你总算醒了。”
胡桂扬眼中的景物逐渐清晰,原来他已经躺在床上,旁边是坐在凳上子的小草,一脸倦容掩盖不住心中的兴奋。
“这是哪?”胡桂扬像是含着刀子说话,见小草没听清,咽咽口水,又说一遍:“这是哪?”
“郧阳府,咱们已经到了,真险。”
胡桂扬挤出一个微笑,“这倒挺好,不知不觉就到了。”
小草脸色一沉,“你不知不觉,我们……瞧你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那是你没见过我哭。你刚才说‘真险’是什么意思?我又没死。”
“你晕过去不久,那些强盗又追上来了,说你才是骗子,我们边走边打,还拿闻不华拿人质,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危险,总算遇到郧阳府的官兵,将强盗击退。”
“这么精彩的经历,我竟然错过了,你的链子枪又发威了?”
小草笑容灿烂,“当然,但是打退强盗的人还是赵阿七、何五疯子,他们两个比我厉害得多。”
“杀死多少强盗?”
“没杀人,强盗怕伤着闻不华,没敢硬攻,咱们人少,急着赶路,也没冲过去……咦,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太凶险,当时怎么觉得跟一点希望没有似的?”
胡桂扬正要开口,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何五疯子走到床前,看到胡桂扬已经睁眼,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你的命真硬,为什么你就不能跟别人一样,挨一剑就老老实实地死去呢?”
“你还没死,胡大哥更不会死。”小草怒道。
胡桂扬却不以为意,笑道:“因为我不是‘老实人’啊。谢谢你这一路的护送。”
“嘿,我就是爱打架,不是为救你,但是打得不过瘾。”何五疯子摇摇头,也不问伤势,转身就走,站在门口,扯着公鸭嗓,像宣告圣旨一样高声道:“他醒了!”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樊大坚,盯着胡桂扬仔细看了一会,“你真醒了?”
“别人护送我来郧阳府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樊大坚大笑,“真醒了,我差点以为白跑一趟。”
“袁茂呢?”
“他和钱贡去衙门里给你请兵,一直没回来,估计不太顺利,但是你醒了,事情或有转机,我得去告诉他们一声。”樊大坚转身向外走去,在门口转身补充一句,“别再说我没用了。”
胡桂扬回以笑声,他感觉好多了,虽然全身仍然疼痛,却能够忍受得住,说话也越来越清晰。
赵阿七与张五臣一块进来,敷衍两句告辞离开,张五臣一直心不甘情不愿,赵阿七也这么冷淡,胡桂扬有点意外。
“他怎么回事?”等两人走后,胡桂扬小声问。
小草知道这个“他”是指谁,“赵阿七?自从你受伤之后,他就不太高兴,总说这不应该、那不应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胡桂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向赵阿七隐瞒实力,这么久才受到怀疑,也算是一个奇迹。
何三姐儿与闻苦雨最后赶来,后者只是陪伴,对胡桂扬是否醒来并不关心。
闻苦雨不愿当丫环,可是跟随何三姐儿这些天来,一举一动越来越合格,似乎很愿意服侍这位新主人。
“樊真人救了你。”何三姐儿微笑,好像早料到胡桂扬今天会醒来,所以一点都不着急,“灵济宫的丹药果然名不虚传。”
樊大坚已经离开,胡桂扬没机会当面感谢。
“这是郧阳府的什么地方?”
“城外的一家客店。”
“嗯?”胡桂扬感到不解。
“原大人不告而别,有传言说流民又要闹事,所以郧阳府关闭城门,严查进出人等。”
“连西厂的人也不能进城?”
“西厂公文和商少保的书信昨天被送到城里,一直没有回应,袁茂、钱贡今天又去打听情况,还没回来。”
十有八九是已经进城的南司与东厂在阻挠,胡桂扬又问道:“闻不华呢?是死是活?”
“活着,就在隔壁。”
胡桂扬还有许多事情要问,可是身上的疼痛开始变得剧烈,他没法继续想下去。
“小草,你累了,去休息一会吧。”何三姐儿劝道。
看到胡桂扬醒来,小草已经心满意足,嗯了一声,起身离开,闻苦雨看了何三姐儿一眼,跟着出去,带小草去找客房。
“她一直陪着你。”
“再这样下去,就是我欠她人情了。”
何三姐儿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包裹,放在床头,“玉佩都在这里,一共十枚。”
“十枚?”胡桂扬记得自己先后得到九枚玉佩。
“闻不华贡献一枚。”
“他是闻家人,才只有一枚?”
“他在驿站里没能完成任务,被收走大部分器械,只剩三只机匣和一枚玉佩。”
“倒霉的家伙。”
何三姐儿又从袖中拿出一截小木棍,“闻不华为它而来。”
“里面是什么?你看过了?”胡桂扬受托将此物带给太监怀恩,一直没仔细研究过。
何三姐儿点点头,将小棍儿一扭,分成两段,从里面抽出一卷纸,“僬侥人来。”
胡桂扬一个字也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