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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禹阖起双眸,谁也看不清那眼底神色,手指微微用力捻灭烟蒂,低沉道,“旧地方,你等我就是。”
他拿车钥匙下楼。
阿左等候在别墅厅堂口,问他,“大佬,去哪里?”
他叼一根烟,停了停,“小屁孩在哪个医院?”
阿左明白了,有点意外,大佬竟然记得要去看看女儿。
他说,“圣约翰私人医院。”
江城禹垂头,走路。
刚到别墅门口,马姐从外面匆匆下车进来。
江城禹皱眉,“你几时回来?不是要陪着小孩?”
马姐直望楼上,三楼,指了指,“家里女佣打电话给我,说照顾苏小姐不赢,要添热水,她们不熟,我担心苏小姐要不要紧……女佣说发现她躺在床上不动……”
说时,马姐的神色微赧,肯定联想到什么,默默看向面前清颜峻挺的男人。
江爷洗过澡,束过头发,穿衬衫外罩薄夹克,早已不是男人的禽/兽样子。
一双眼睛,黑深不底。
那种事,男人过后,精气散发,本就是精力无穷的年纪。
这个别墅,马姐年龄最大,晓得昨夜、今早,苏小姐都承欢过的,刚刚这又……
她不说了,摸摸头发,“桃子小姐那里睡着了,有三名阿仔看着,我等下又去。那我现在上楼?”
江城禹咬着烟,脸色阴沉,就是没看楼上。
略一顿,走掉了。
背影邪荡。
去圣约翰医院看了眼,小孩果然在睡觉,吊着液瓶,江城禹没进去,很快离开。
……
约见的地方在澳门半岛。
从氹仔这个离岛过去,走大桥。
天未大亮,上山时,蒙着一层雾。
山也是海水味,铺天盖地。
何碧儿不知早到多时,已经等住,青蓝色旗袍裙摆,像一抹丝带,露出底下修长的腿。
尚龙无声地吹了个口哨,这个妈妈桑,简直比永利皇宫的各个小姐耐看,刺激。
他扭头看了眼大佬,大佬在看何碧儿跟前的墓碑。
这一片荷兰园,私人领地,风景极好,独一座墓碑。
他和阿左两个拾阶而上,被大佬拦住。
江城禹薄唇混着雾色轻启,“闪远点,不要跟着。”
阿左左右看看,“大佬,这周边无防护,山顶又是好狙击的点。”
“谁枪杀我?”江城禹掸了下烟灰,神色不容置喙。
他两个停住。
尚龙看大佬背影远了,嘀咕一句,“难道还有我俩不能听的?印象里也只有找何二小姐叙话,大佬总支开我们。”
阿左不以为意,笑他,“你吃什么醋?大佬也有自己的女人,过往,何碧儿有点不一样。”
“草,是不一样,风闻曾经搞定过大哥又搞定弟弟的女人啦。”
阿左眯眼,谁晓得呢, 当年他们都还没跟大佬。
……
何碧儿拢了拢披肩,站得修直,腰是腰,屁股是屁股,一股凌冷的女人妩媚,高跟鞋轻轻晃了晃,上下打量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男人,眯起美眸,“好久没近距离看你了,最近有练拳击?”
江城禹低头,扫了眼手背上的痂,她观察力还是如旧。
他只扫她一眼,短发夹着耳垂,被风吹的四散。
他又低头看墓碑,上面两个大字一张照片:江寒。
何碧儿抿唇,“他忌日还没到。”
“带酒了吗?”江城禹蹲下,膝盖撑得窄版黑裤,起了褶皱。
“带了。”何碧儿从后面拿出来,倒上三杯,睨了一眼照片上年轻俊雅的江寒,“阿寒,今次阿禹提早来看你,我不知为何。这片山原来是我们年轻时的根据地,阿禹晓得你喜欢这里,今早还有你最喜欢看的大雾,巧不巧?”
她说着,嗓音带着一种沙哑,女人如果沙哑,一定是性感的。
抬手,就去摸江城禹膝盖上的褶皱,自然而然的。
江城禹立刻推开她的手,像是触电,神色绝冷。
何碧儿笑,“阿禹,你大哥早就原谅你。何况我后来向他表明心意,那一晚我糊涂愿意,我不后悔。”
“别他妈说这些。”他眼底全冷,望大哥照片,抹一把冷发,眼底也冷得碎了一样,闪过暗色。
若不是有他和何碧儿在先,大哥后来也不会跑去内地做事?这些年他不去想,这中间有没有前因后果。
“所以你这些年惩罚你自己,惩罚我,还不够吗?”何碧儿皱眉,掠过笑颜,“你觉得亏欠我,给我一个堂主,纵容我在永利放肆,当妈妈桑你也不说二话,可我们这些年的关系畸形吗?你无所谓,你挨了帮规,你提起裤子,你还是无心无肺的江生,我把手底下的小姐送到你床上,你照样能享用,隔天见面议事,你看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江城禹,我有时想问问,浪子,究竟有没有心?”
男人好似无听见,薄唇抿的绝情,生而纨绔,邪佞深沉,揣摩不透。
他眼睛只望大哥,笑了似的,“多少年前成芝麻烂谷子的事,当时你有你的决定,老子尊重了,现今还要扯?”
何碧儿怔怔望他,削冷一张面,恨得发狂,可奈又无何。
她垂下眼,笑了,“不说了。我恨我自己摇摆不定。呵,年轻时千金小姐不做,当小太妹与你闯天下,却迷恋阿寒清隽公子,只以为与你是男女兄弟,后来那一夜,我便知道心迷失了,再后来才知道你竟然也是江家……”
“闭嘴吧!”他把烟蒂狠重捻灭,容颜冷肆,“老子不是来洗耳朵的。”
剜她一眼,薄唇冷问,“一件事。你仔细回答,六年前你和江寒还有过密联系吗?”
“你不信我?”
他站起身,凤眸眯向前方,“江寒去内地之事我当年无过问,匆匆赶去营救,被耽误,他死。这案子卷宗合理,我六年中不起疑,是去年与千夜混上,我才知道一个陆老头,当年那晚是他使我绊子,耽误救人。去年我报复陆氏,后来却又发现,陆老头不是直接导火索……现在,我又更多的发现。”
目光,转到何碧儿脸上,江城禹冰冷道,“我问你,江寒去内地,究竟是执行什么任务?他跟你说过吗?”
“我那时和他的联系,还不比和你的多。”何碧儿摇头。
他逼视,“你有没有储存他的血液?”
“什么?”何碧儿加重拧眉,“什么血液,阿禹,你问的好奇怪。”
“确定没有?”他执意说他的。
“我哪里有。”何碧儿耸肩,感兴趣地问,“你今次发现了什么?”
江城禹锁口不言。
何碧儿见他如此,肯定问不出,他们早已不复当年亲密无间,秘密共享。
他们之仅剩的秘密,只有一个了。
何碧儿挑唇笑,“关于阿寒,你来问我,其实不如去问江家……”
江城禹蓦地射过来,脸色冰川,眼如炼狱。
何碧儿变了变脸色,屏住呼吸,低头看下面的阿左和尚龙,攥着手小心道,“放心,无旁人听见。你刚才不让阿左尚龙跟你上来,也是因为这个绝顶秘密吧,他们是你心腹,你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因为太恐怖。江家真正的……少……”
她被掐住了喉咙,直接讲不出话来。
这是他骨子里最深的刺,最隐的秘,最痛的瘤。
可何碧儿着实不解,那个身份,世家公子,哪一丁点不比黑道大佬好?
她当年也是无意发现,那时,她和他还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关系。
而江家大少,江寒,其实是领养的。
外人只知道,拜把子兄弟江寒、江城禹,恰巧都姓江而已,一个警察,一个黑大佬,互相博弈,偶尔也互相利用。
其实,他们被耍的最狠,这个炸弹深埋十几年。
何碧儿在脸色发青时,被松开,她抱着喉咙咳嗽了两声,男人的面无表情是终极警告。
她低声,“你真要问你哥的事,还是得找本家,我这里提供不了什么线索。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他转过身,气场旋起杀戮。
“你不说,好……阿禹,别发脾气。试着联系一下江家,那边恐怕翘首以盼好多年……”她只敢说了两句,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望见他大步离去。
她一下子看到了他脖颈口,一道痕迹,她做了几年妈妈桑,女人的细指甲刮的,多少毫米她都算得清。
狠狠眯起眼,何碧儿微微笑,突然喊他,“听妹妹说,你最近收敛不少?我一细想,你的确有半个月没来永利过夜了,别处妈妈桑也抱怨说,养着干净的你不来用。怎么,是收心养性了?还是,有哪一处固定的了?”
他顿了一下,无良心无情,一句,“是你该管吗?”
结束今日对话。
下山。
何碧儿拧紧拳头,站在原地,高跟鞋细细的跟,踩进泥土深处,眼底掠出狠色。
她就知道,他古怪了。何楚楚那个傻货,看不到事情根源啊。
……
今天大佬的行踪成谜。
阿左和尚龙被赶在门外,守了他一天关在办公室。
尚龙的猜测是,何碧儿果然还是大佬心中的头刺,见了一面,一天都不想说话?
阿左却觉得,何碧儿不至于那么厉害。
办公室里,傍晚,黑幕逼近,没开灯。
桌面上摆着那份,陆墨沉前几天才递来的,关于FA组织里,江寒的资料。
少得可怜,江城禹仔细看过,查出来的都是皮表,说江寒因为内地一个商业罪案,而不小心牵扯到FA组织里。
他把这资料揉皱,直接给陆墨沉发过去一句:陆总,比你的鸟还没用。
那边傲娇,借了他的人马去泰国和兰宗林打仗,事成后,一拍两散,更不会理他。
妈地。
他锁眉头,抽烟,一根两根……
最后,削长精冷的身躯站起来,黑暗中犹如冰冷雕塑,缓缓打开最深处的书柜,拿出一个样式很老的卫星电话,拨出去。
滴滴滴的声音犹如回忆的长箫,令江城禹眉目森冷。
那边接通,问是谁,然后忽然的抽气,沉默,极为小心翼翼,惊喜,复杂,喊他:“三、三少爷……”
“老子要见他,凌晨零分,过时不候。”
“唉?哎!好好好……我立刻通知长官,通知老爷……”
他早已挂断,眼底,心里,灵魂里,都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玻璃映照他深沉冷寂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