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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重庆上空也是防空警报长鸣。
市民们纷纷进入防空洞,防空部队也纷纷进入战位。
由于进口的福克斯75毫米口径防空炮已在淞沪战役中损失殆尽,现在对空火力的主力是20毫米口径防空炮和国产“民廿四”重机枪,威力小,射高低,只能干扰敌机低空轰炸,对高空敌机无能为力。
此时,最为忙碌的就是空防指挥中心:
升空战机的无线电通话,通过地下室的扩音喇叭清晰地传来:
“鹊巢,鹰隼报告,高度8000公尺,五号空域,没有发现目标。”
“鹊巢,鸿鹄报告,高度5000公尺,八号空域,没有发现目标。”
“鹊巢”,就是空防指挥中心的代号。
陈高参和另一位翻译同时用俄文将中文指令指令复诵,让俄方飞行员能够准确理解指挥中心的作战意图。
地下室一楼。周至柔双手扶着栏杆,凝视着地下二楼中央巨大的沙盘。在重庆沙盘的东北部,挂着两个伊尔16飞机模型,一个是白色,一个是灰色,代表鹰隼大队所属的两个中队--白头鹰中队和灰头鹰中队:在重庆东南部,挂着三个伊尔15飞机模型,一个是白色,一个是灰色,一个是黑色,代表鸿鹄大队所属的三个中队--白天鹅中队、灰天鹅中队和黑天鹅中队。沙盘之上清晰可见,重庆周边都是崇山峻岭,只有这两个区域地势稍低,是日本飞机进入重庆城区的必经要道。
由于重庆多雾多山。按照日军通常战法,日军轰炸机群都是从高空而来,在战斗机保护下,在重庆上空作低空水平投弹,然后返航。
针对日军这一战术,中苏混合航空队进行了针对性训练:鹰隼大队的伊尔16高空俯冲机动性强,一般和日军的九六驱逐机缠斗;鸿鹄大队的伊尔15,虽然速度较慢,但飞行稳定,火力猛烈,则集中攻击日军轰炸机,即使不能将其击落,至少可以干扰日军的投弹精准度,保护重庆陪都的安全。
周志柔看了一下手表,已是10点10分。按照双方飞机的航程,双方飞机应该相遇,并已经互相发现,相互接战。
通常,这个时候,对空联络广播里就会传来飞行员之间紧张的通话声,还有射击的枪炮声,以及飞机中弹下坠的哀嚎声。
但今天对空广播静悄悄的,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这就意味着,今天两个出击大队,都没在预定空域接触到敌机。
周至柔陷入沉思之中:莫非这次敌人改变了战术?或者敌机轰炸目标不是重庆?况且,前线防空观察哨报告,这次执行轰炸任务的是日海军航空兵的舰载攻击机,而不是陆军航空兵,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周至柔心头。
“哒哒哒!”一阵清脆急促的机枪声通过扩音器传来,周志柔陡然一震,机群终于和敌机接上火了!
“楼顶发现敌机!两架!12点方向。”扩音器里传来的,竟是楼顶防空观察哨的声音!伴随着飞机的呼啸声和机枪射击声,显得格外急促。
“不好!”周至柔预感到,这两架飞机是冲着指挥部而来,他高喊:“全体人员戴上钢盔,就地掩蔽!”
话音未落,扩音器里传来一阵撕裂空气的尖啸,然后头顶上一声巨响,整个地下空防指挥中心都晃动起来,顷刻间,地下室烟尘弥漫,灯火全部熄灭,扩音器哑然无声。
地下室人员惊魂未定,头顶上又响起一阵隆隆的声音!这个声音是如此沉闷,如同一柄从天而降的重锤,呼啸而下。
“周长官,危险!”周至柔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一个人死死将他护在身下。
“哗啦啦!”一个圆敦敦的铁疙瘩直落而下,重重的砸在地板上。伴随着巨大冲击,地下室顶上横梁、灯座,还有周边的木架、发报机纷纷落地,东西掉落的兵乓之声不绝入耳。
一会儿,地下室里就充斥着痛苦的呻yín声,薰呛的咳嗽声,还有受伤的惨叫声和绝望的尖叫声。
“周长官!周长官!”很多人在疯狂的呼喊。在这突发事件面前,人们更需要一个主心骨。
“我在这。”一个微弱沉闷的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兵和参谋连忙闻声找了过去,只见角落里,一根粗大的水泥横梁,正压在一个军官的脊背上,军官身下,有一只沾满灰尘的手在使劲晃动着。
卫兵七手八脚抬起横梁,搬开军官的遗体,扶起浑身沾满灰土和鲜血的周至柔。
“陈高参!”周至柔握住军官的手,凄厉地呼唤着。陈高参口鼻渗血,已经没有了呼吸。厚重的横梁,下落的瞬间,就砸断了他的脊骨。
“快将周长官送去医院。”旁边的参谋、护卫一片乱哄哄,七嘴八舌地喊道。
周至柔被人扶着站了起来,随着硝烟和灰尘渐渐消散,一缕亮光接照进了地下室。周至柔看到,原本有条不紊的空防指挥部,变成了杂乱无章的人间地狱:地下室上面,三层用钢筋加固的混凝土楼板全部被贯通,断裂的楼板上,锐利的断口钢筋横七竖八地露在外面,宛如恶魔的门牙;一些钢筋上,还插着挂着一些断臂残肢,鲜血不断滴落。楼层被掀开的房间里,暴露着的电线上电火花还在“噼啪”作响,自来水管道和污水管道里的水,混合着鲜血在肆意地往下滴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臭。地下室中央,横躺着一颗带着四根弹翅的狰狞怪物,傍边还有几具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尸体,冰块和血迹到处都是。宛如人间地狱。
空防司令部的官兵都受过严格的辨识日军飞机和航空弹药的训练,看到弹体上标注着“アルミ焼夷弾”的日文,个个都惊恐不已:这是日本铝热燃烧弹,是用来攻击舰船的,一旦爆炸,会产生剧烈的铝热反应,千度以上高温,能地下室所有生物和设备全体气化。
出于惊惧本能,一时间,空防指挥中心一片慌乱。
“我是周至柔,大家不要乱,安静!”周至柔一声大吼。
等人群慢慢地安静下来,周志柔嘶哑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听我命令:王参谋长留下护卫抢救伤员,并安排工兵排爆;通讯处和机要处,带上机密资料和重要设备,还有翻译林敬永,立即赶往最近机场塔台,和空中机群取得联络。”
从最初的震惊中,周至柔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明白了敌人的险恶用心:用俯冲轰炸机进行精确空袭,摧毁地面空防指挥中心。没有了地面指挥所指引,空中机群就是一群瞎子和聋子,不仅无法攻击敌人,就连自身的安全都很难保证。如果机场被袭击,那机群最后结局,就是油料耗尽,坠机而亡。
周至柔留学海外,是民国时期有过升空经历、精通飞行战术的专家,他知道,这是日本航空兵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目的是摧毁中国空防指挥中心,进而不费一枪一弹,消灭升空的中苏联合航空队。武汉战役后,中国本土空军已经拼光,仅存的中苏联合航空队,是拱卫陪都重庆的唯一空中盾牌。
在周至柔的指挥下,地下室所有能动的人,依次快速、小心地从地下室爬上了地面。
最后一个从“地狱”出来的,就是空防总指挥周至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