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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赫敏穿过两英尺深的积雪走向海格的小屋。哈利和罗恩想陪她去,但他们的“家庭作业山”又增到了骇人的高度,所以两人不情愿地留在了公共休息室里,努力不去理睬楼下传来的欢叫声。学生们在湖上溜冰,滑雪橇,更糟糕的是,他们还用魔法使雪球飞上格兰芬多塔楼,重重地砸在窗户上。
“喂!”罗恩终于失去了耐心,把头伸出窗外吼道,“我是级长,再有一个雪球砸到这扇窗户——哎哟!”
他猛地缩回头,脸上全是雪。
“是弗雷德和乔治,”他砰地关上窗户,恨恨地说,“臭小子们……”
午饭前赫敏才从海格那儿回来,微微哆嗦着,袍子膝部以下都湿了。
“怎么样?”她进来时罗恩抬起头来问,“帮他备好课了?”
“我努力了。”她没精打采地说,坐进哈利旁边的椅子,抽出魔杖花样复杂地舞了一下,杖尖冒出热气。她用它指着自己的袍子,水汽从袍子上蒸发了出去。“我去的时候他都不在,我在门外敲门敲了至少半小时,他才从林子里走出来——”
哈利呻吟了一声,禁林里多的是容易让海格被解雇的生物。“他在那儿养了什么?他说了吗?”哈利问。
“没有,”赫敏苦恼地说,“他说他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我想说明乌姆里奇的情况,可他就是听不进去。他一个劲儿地说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研究刺佬儿而放弃客迈拉兽——哦,我想他没有客迈拉兽。”看到哈利和罗恩惊恐的表情,她赶紧加了一句:“但他不是没试过,他说那是因为他不容易弄到客迈拉的蛋……我不知多少次对他讲,用格拉普兰的教法更有利。可我真觉得他连一半都没听进去。你们知道,他有些怪怪的,还是不肯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海格第二天早饭时重新出现在教工桌子旁,并不是所有学生都反应热情。弗雷德、乔治和李等人热烈欢呼,冲到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桌子之间的过道上,拉着海格巨大的手掌握了又握。另一些人,像帕瓦蒂和拉文德等则郁闷地交换着眼色,摇着头。哈利知道他们许多人更喜欢格拉普兰教授的课。最糟糕的是,他心里有一小块公正的地方知道他们有理由:格拉普兰概念中有趣的课不是可能有人被揪掉脑袋的那种。
星期二,哈利、罗恩和赫敏穿得严严实实地去上海格的课时,心里有些害怕。哈利不仅担心海格可能会教的东西,还担心其他同学,尤其是马尔福及其心腹在乌姆里奇听课时的表现。
然而,当他们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等在林子边上的海格走去时,却没有看到高级调查官的影子。海格的样子不让人宽心,星期六夜里紫色的伤痕现在显出黄绿色,有些伤口好像还在流血。哈利不明白:难道海格受了什么怪兽的袭击,它的毒液能阻止伤口愈合?仿佛是为了完成这幅不祥的画面,海格肩上似乎还扛着半头死牛。
“我们今天在这儿上课!”海格愉快地对学生们说,把头朝身后的黑乎乎的林子一摆,“林子里密了点儿!不过,它们喜欢黑暗……”
“什么东西喜欢黑暗?”哈利听到马尔福尖声问克拉布和高尔,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他说什么喜欢黑暗——你们听见了吗?”
哈利想起马尔福以前唯一一次进这个林子的情形,那时他自己也不是很勇敢。哈利笑了,魁地奇比赛后凡是能让马尔福不自在的事情他都赞成。
“准备好了吗?”海格快活地扫视着全班说,“好。我为你们五年级留了一堂林中考察课,想让你们看看这些动物在自然环境中的生活。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动物非常稀有,我想我可能是全英国唯一一个驯服了它们的人——”
“你肯定它们被驯服了吗?”马尔福问,声音中的恐惧更明显了,“反正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把野兽带到课堂上,对吧?”
斯莱特林的学生小声附和,有几个格兰芬多的学生好像也觉得马尔福说的不无道理。
“当然被驯服了。”海格皱起眉头,把肩上的死牛朝上提了提。
“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马尔福问。
“不关你的事!”海格火了,“现在如果你们问完了愚蠢的问题,就跟我走!”
他转身大步走进森林。大家似乎都不大愿意跟进去。哈利望望罗恩与赫敏,他们叹了口气,点点头。于是三人带头跟在海格后面。
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一处林木茂密、暗如黄昏的地方,地上一片雪也没有。海格吭哧一声把那半头牛撂到地上,退后两步,转身面对着全班同学。许多人都用树干做掩护,紧张地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似乎在防备随时受到袭击。
“靠拢,靠拢。”海格鼓励地说,“现在,它们会被肉味引来,但我还是叫它们一声,因为它们喜欢听到是我……”
他转过身,摇摇脑袋甩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发出一种古怪的、尖厉的叫声。声音在幽暗的林子里回响,像是巨鸟的鸣叫。没有人笑,大部分人似乎都吓得不敢出声了。
海格又叫了一声,一分钟过去了,学生们一直在紧张地窥视四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当海格第三次甩开头发、扩张他那宽大的胸脯时,哈利推推罗恩,指了指两棵粗虬紫杉之间的暗处。
一对发亮的白眼珠在那边渐渐变大,随后是火龙一样的脸、颈子、骨骼毕露的身体,一匹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黑马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它朝学生们看了几秒钟,甩了甩长长的黑尾巴,然后低下头开始用尖牙撕咬死牛。
哈利感到如释重负。现在终于证明这些神兽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的:海格也知道。他急切地望着罗恩,但罗恩还在朝林间张望,过了片刻他小声问:“海格为什么不叫了?”
大部分同学也带着像罗恩一样困惑而紧张的表情东张西望,但就是看不到站在几英尺外的黑马。只有另外两人好像看到了:高尔身后一个瘦瘦的斯莱特林男生正在看黑马吃肉,脸上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纳威的目光在盯着那条不停甩动的长长黑尾。
“哦,又来了一位!”海格自豪地说,第二匹黑马从林中出现了,收起皮革一样的翅膀,低头贪婪地吃起了生肉,“现在……有谁看见了,举个手。”
哈利举起手,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了解这些怪马的秘密了。海格朝他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你会的,哈利。”他严肃地说,“还有你,纳威?还有——”
“对不起,”马尔福用讥讽的口气说,“我们到底应该看到什么?”
海格指了指地上的死牛作为回答。全班盯着它看了几秒钟,有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帕瓦蒂尖叫起来。哈利知道为什么:一块块肉自动从骨头上剥离,消失在空气中,看上去一定非常诡异。
“什么东西?”帕瓦蒂退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树后,恐惧地问,“什么东西在吃它?”
“夜骐,”海格自豪地说,赫敏在哈利旁边领悟地“哦!”了一声,“霍格沃茨这里有一大群呢。现在,有谁知道——?”
“可它们非常、非常不吉利!”帕瓦蒂插嘴说,看上去很惊恐,“会给看到它们的人带来各种可怕的灾祸,特里劳尼教授有一次跟我说过——”
“不不不,”海格笑道,“那只是迷信,没什么不吉利的,它们很聪明也很有用。当然,这一群没多少事可干,主要也就拉拉学校的马车,除非邓布利多要出远门但不想用幻影移形——又来了一对,瞧——”
又有两匹马悄然显现了,其中一匹从帕瓦蒂身旁擦过。她浑身发抖,紧紧抱着树干说:“我觉得有东西,它好像在我旁边!”
“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的。”海格耐心地说,“现在,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有人看得见,有人看不见?”
赫敏举起手。
“你说。”海格对她一笑说。
“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她说。
“对了,”海格严肃地说,“格兰芬多加十分。夜骐——”
“咳,咳。”
乌姆里奇教授来了。她站在离哈利几英尺远的地方,仍是绿帽子,绿斗篷,手拿写字板。没听过乌姆里奇假咳的海格有点担心地望着旁边的一匹夜骐,显然以为是它发出的声音。
“咳,咳。”
“哦,你好!”海格微笑道,发现了怪声的来源。
“你有没有收到我早上送到你小屋的字条?”乌姆里奇还是像她前一次对海格说话时那样,说得又慢又响,似乎对方是个外国人还智力迟钝,“说我要来听你的课。”
“哦,收到了,”海格爽朗地说,“很高兴你找到了地方!你看——我不知道——你能看到吗?我们今天讲夜骐——”
“对不起,”乌姆里奇教授把手放在耳朵边握成杯子形状,皱着眉头大声说,“你说什么?”
海格显得有点疑惑。
“呃——夜骐!”他响亮地说,“大马——呃——长着翅膀的,你知道!”
他急切地把粗胳膊扑扇了两下。乌姆里奇教授朝他挑起眉毛,在写字板上边写边念,“要靠……笨拙的……手势……”
“好……”海格说,转身面向学生,看上去有点慌乱,“呃……我说到哪儿了?”
“似乎……记性……很差……”乌姆里奇说,声音响得大家都能听见。德拉科·马尔福的样子好像圣诞节提前一个月到了,赫敏则气得涨红了脸。
“哦,”海格不安地瞟了瞟乌姆里奇的写字板,但还是勇敢地讲了下去。“对,我正要告诉你们这一群是怎么来的。这个,开始只有一匹公马和五匹母马。这个叫乌乌,”他拍拍最先出现的那匹,“是我最喜欢的,这个林子里出生的第一匹——”
“你知不知道,”乌姆里奇高声打断他,“魔法部已把夜骐列为‘危险动物’?”
哈利的心陡地一沉,但海格只是笑笑。
“夜骐不危险!当然,要真给惹急了,它们可能会咬你——”
“对……残暴……表现出……快意……”乌姆里奇又在笔记本上写道。
“不——不是!”海格说,有点着急了,“我是说,狗还会咬人呢,对吧——夜骐只是因为死人的关系名声不好——人们过去以为它不吉利,对吧?只是无知,对吧?”
乌姆里奇没有回答。她记完最后一笔,抬头看着海格,依旧又慢又响地说:“请像往常一样继续讲课,我要在学生中——”她指着一个个学生,“——走一走。”她做出走路的样子,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在偷偷地笑。“提点问题。”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说话。
海格瞪着她,显然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以为他不懂正常的英语。赫敏眼中含着愤怒的泪花。
“母夜叉,邪恶的母夜叉!”她小声说,看着乌姆里奇走向潘西·帕金森,“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这丑陋的、变态的、恶毒的——”
“哦……总之,”海格试图继续讲下去,“这个——夜骐,对,它们有很多好东西……”
“你觉得,”乌姆里奇教授清脆地问潘西·帕金森,“你能听懂海格教授讲话吗?”
像赫敏一样,潘西也含着眼泪,但这些眼泪是笑出来的。她使劲忍着笑,回答得断断续续。
“不能……因为……听起来……很多时候……像呜噜呜噜……”
乌姆里奇在写字板上刷刷地写着。海格脸上几小块没有青紫的皮肤一下红了,但他努力装作没听到潘西的回答。
“呃……这个……夜骐的好东西。对了,当它们被驯服之后,像这群一样,你就不会迷路了。方向感好得惊人,只要告诉它们你想去哪儿——”
“当然啦,得假定他们能听懂你的话。”马尔福大声说,潘西·帕金森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乌姆里奇教授纵容地朝他们笑笑,然后转向纳威。
“你能看到夜骐,是吗,隆巴顿?”她问。
纳威点点头。
“你看到谁死了?”她语气冷漠地问。
“我……我爷爷。”纳威说。
“你觉得它们怎么样?”她说,粗短的手朝黑飞马挥了挥,它们已经把很大一部分尸体撕得只剩骨头了。
“嗯,”纳威瞟了一眼海格,紧张地说,“嗯,它们……呃……挺好的……”
“学生……不敢……承认……害怕。”乌姆里奇念道,又在写字板上记了几笔。
“不!”纳威不安地说,“我不害怕它们——!”
“没关系。”乌姆里奇拍拍纳威的肩膀,她显然想做出一副谅解的笑容,但在哈利看来却更像狞笑。“好了,海格,”她转身仰视着他,又一次用又慢又响的声音说,“我想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情况……你会在十天之内——”她伸出短粗的十指,“收到——”(她做出从空中取东西状)“你的调查结果。”她指了指写字板。然后,她更加得意地微笑着,从学生中匆匆走了出去,在绿帽子下比以前更像一只癞蛤蟆。马尔福和潘西·帕金森笑个不停,赫敏气得浑身发抖,纳威看上去迷惑而懊恼。
“那个邪恶、虚伪、变态的丑八怪!”半小时后赫敏愤怒地说,他们沿着来时在雪地上踩出的小道走回城堡,“你们看出她想干什么吗?又是她那套歧视半人半兽的把戏——她想把海格说成是智力低下的巨怪,就因为他妈妈是个巨人——哦,这不公平,其实课上得不坏——我是说,如果又是炸尾螺也就罢了,但夜骐挺好的——老实讲,对海格来说,它们真是很不错了!”
“乌姆里奇说它们有危险。”罗恩说。
“咳,就像海格说的,它们能照看好自己。”赫敏不耐烦地说,“我想格拉普兰那样的老师一般是不会在N.E.W.T.考试之前教这个的,但是,它们确实很有趣,是不是?有人看见,有人看不见!我希望我能看见。”
“是吗?”哈利平静地问。
她一下子显得很惊恐。
“哦,哈利——对不起——我当然不希望——那真是句蠢话——”
“没关系,”他赶忙说,“别担心。”
“我奇怪竟有这么多人看得见,”罗恩说,“班上有三个——”
“对啊,韦斯莱,我们也在纳闷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因为雪太深,他们都没听见马尔福、克拉布和高尔就走在身后。“你认为如果你见过人咽气,你就会把鬼飞球看得更清楚些吗?”
他和克拉布、高尔放声大笑,从旁边挤了过去,朝城堡走去,又高唱起“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罗恩耳朵通红。
“别理他们,千万别理他们。”赫敏急忙劝道。她抽出魔杖,又用咒语产生热气,在没人踏过的雪地上融化出一条通向温室的路。
十二月带来了更多的雪,也给五年级学生带来了雪崩般的家庭作业。随着圣诞节的临近,罗恩、赫敏的级长工作越来越繁重。他们要负责监督装饰城堡(“你去挂彩带,皮皮鬼却抓着另一头要把你勒死。”罗恩说),要看着课间因为天冷而待在室内的一二年级学生(“他们脸皮真厚,我们一年级时绝对没那么放肆。”罗恩说),还要和阿格斯·费尔奇轮班在走廊里巡视,因为费尔奇怀疑节日中打架可能会增多(“那家伙他脑子里有大粪。”罗恩气愤地说)。赫敏忙得没工夫织小精灵帽,很着急,她只剩三顶了。
“那些我还没有解放的可怜的小精灵,圣诞节只好待在这里,因为帽子不够!”
哈利不忍心讲多比把她织的帽子全拿走了,便埋下头写魔法史课的论文。反正他不愿去想圣诞节。上学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很想在假期离开霍格沃茨。不能打球,又担心海格会不会被留用察看,他现在恨透了这个地方。他唯一盼望的就是D.A.的活动,可是假期中只能暂停,因为几乎所有成员都要和家人一起过节。赫敏要跟父母去滑雪,罗恩觉得非常有趣,他从没听说过麻瓜把木条绑在脚上从山上滑下去。罗恩自己要回陋居。哈利妒忌了好几天,直到他问罗恩打算怎么回家过圣诞节,罗恩说:“你也去呀!我没说过吗?妈妈几星期前就写信叫我邀请你了!”
赫敏转转眼珠,但哈利的心飞了起来:在陋居过圣诞节真是太棒了,只是哈利有点内疚不能和小天狼星一起过节。他也想能不能说服韦斯莱夫人邀请他的教父,但他不仅怀疑邓布利多不会让小天狼星离开格里莫广场,而且深感韦斯莱夫人可能也不欢迎他去,她跟他总是不和。小天狼星自从上次在火中消失后还没跟哈利联系过,虽然哈利知道,在乌姆里奇的监视下试图联系是不明智的,但他不愿想到小天狼星独自待在他母亲的老房子里,也许他会寂寞地和克利切拉开一个彩包爆竹。
哈利早早来到有求必应屋,参加节前最后一次D.A.活动。他很高兴自己来得早,因为所有的火把亮起时,他看出多比为了过圣诞节已经把这个地方装饰过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精灵干的,因为没有别人会在天花板上吊一百个金色的小球,每个上面都有哈利的大头照,还刻着一行字:圣诞哈利路亚[26]!
哈利刚把最后一个小金球摘下来,门吱呀一声开了,卢娜·洛夫古德像往常一样做梦似的走了进来。
“你好,”她含糊地说,打量着剩余的装饰,“很漂亮,是你搞的吗?”
“不,”哈利说,“是家养小精灵多比。”
“槲寄生,”卢娜做梦似的说,指着几乎罩在哈利头顶上的一大丛白浆果。他赶快从它下面跳了出来。“这就对了,”卢娜严肃地说,“它里面经常会长蝻钩。”
正在这时,安吉利娜、凯蒂和艾丽娅进来了,哈利也就用不着追问蝻钩是什么了。三个女生都气喘吁吁,看上去冻得够呛。
“咳,”安吉利娜没精打采地说,扯下斗篷扔到角落里,“我们找到替补了。”
“替补我?”哈利傻乎乎地问。
“你、弗雷德和乔治,”她不耐烦地说,“我们有新的找球手了!”
“谁?”哈利忙问。
“金妮·韦斯莱。”凯蒂说。
哈利愣愣地望着她。
“没错,我知道。”安吉利娜说着抽出魔杖,活动着胳膊。“可她很不错,真的。当然不如你,”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可是既然你不能参加……”
哈利咽回了已到嘴边的反驳:她难道没有想过,他被迫离队,不比她遗憾一百倍吗?
“击球手呢?”他问,努力使语气保持平静。
“安德鲁·柯克,”艾丽娅毫无热情地说,“杰克·斯劳珀,都不是很灵,但跟别的木头比起来……”
罗恩、赫敏和纳威的到来结束了这场压抑的谈话,五分钟后,屋子里已经满得看不到安吉利娜灼人的责备目光了。
“好,”哈利叫大家安静,“我想今晚我们就复习一下以前练过的东西,因为这是节前最后一次集会,在三个礼拜的假期之前学新的东西没有意义——”
“不学新东西?”扎卡赖斯·史密斯嘟哝道,声音传遍了全屋,“早知道就不来了……”
“那我们都很遗憾哈利没有早点告诉你。”弗雷德大声说。
几个人偷偷地笑。哈利看到秋也在笑,心里又是一跳,好像下楼时一脚踩空了似的。
“——我们两两练习,”哈利说,“从障碍咒开始,练十分钟,然后把垫子拿出来,再练昏迷咒。”
众人自动分开,哈利照例和纳威一组。屋里很快便充斥了“障碍重重”之声,被点中的人会僵住一分钟左右,对手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人练习,然后他们活动起来,跟对手交换角色。
纳威进步得像换了个人。过了一会儿,当哈利连着僵住三次之后,他又让纳威去跟罗恩、赫敏练,自己在屋里转转,走过秋的身旁时,她朝他嫣然一笑。他努力抵制老想往那边走的诱惑。
练了十分钟障碍咒之后,他们摆开垫子,又练起昏迷咒。地方不够,一半人先在旁边看着,然后交换。哈利看着大家,心里充满了自豪。诚然,纳威击昏了帕德玛·佩蒂尔,而不是他所瞄准的迪安,但比起以前准头已经好多了,其他人也都有很大的进步。
一小时后,哈利叫大家停了下来。
“练得很好了,”他笑望着大家说,“放完假回来后我们可以开始一些难度大的——甚至可以包括守护神咒。”
一片兴奋的议论声。人们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地走出房间,许多人祝哈利“圣诞快乐”。哈利心情很好,跟罗恩、赫敏一起收起垫子,堆放整齐。罗恩与赫敏先走了,他多待了一会儿,因为秋还在,他希望听到她说“圣诞快乐”。
“你先走吧。”他听到她对玛丽埃塔说,他的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儿。
他假装把垫子摞齐,知道屋里没有别人了,他等着她开口,可是听到的却是一声抽泣。
他转过身,看到秋站在屋子中间,脸上流着泪。
“怎么——?”
他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是站在那儿,默默地哭泣。
“怎么啦?”他无力地问。
她摇摇头,用衣袖拭了拭眼泪。
“对不起,”她含混地说,“我想……只是因为……学这些东西……让我……我想起……要是他会这些……他现在就会还活着……”
哈利的心一下子掉过原来的位置,沉到了肚脐眼附近。他该知道的,她想谈塞德里克。
“他会这些。”哈利沉重地说,“他使得很好,要不也走不到迷宫中央。可如果伏地魔真想杀你,你没有机会。”
听到伏地魔的名字,她哽噎了一下,但无畏地望着哈利。
“你当时还是婴儿却活了下来。”她轻声说。
“哦,是,”哈利疲惫地说,一边朝门口走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没什么可骄傲的。”
“别走!”秋又带着哭腔说,“真对不起,我这个样子……我本来不想……”
她又哽噎了。即使眼眶红肿,她还是很好看。哈利难过极了,本来只要一句“圣诞快乐”,他就会非常高兴……
“提到塞德里克,”她又拭了拭眼泪,“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你看到了他的死……我想你只是希望忘掉……”
哈利什么也没说。这是事实,但他觉得说出来太残忍了。
“你真——真是个好老师,”秋含泪微笑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击昏过什么东西。”
“谢谢。”哈利笨拙地说。
他们对视了很久,哈利有从屋里逃出去的冲动,可脚根本挪不动。
“槲寄生。”秋指指他头顶的天花板说。
“没错,”哈利说,感到唇干舌燥,“但里面可能长满了蝻钩。”
“蝻钩是什么?”
“不知道。”哈利说。她靠近了些,他的脑子好像被击昏了。“你得问疯姑娘,我是说卢娜。”
秋发出一种半哭半笑的滑稽声音。她离他更近了,他几乎数得清她鼻子上的雀斑。
“我真的喜欢你,哈利。”
他无法思考。一种震颤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麻痹了他的手臂、双腿和大脑。
她太近了。他能看见她睫毛上的每颗泪珠……
半小时后他回到公共休息室,发现罗恩与赫敏坐在壁炉前最好的位置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回去睡觉了。赫敏在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已经写满了半卷羊皮纸,从桌边垂下来。罗恩趴在炉前的地毯上,试图完成变形课作业。
“什么把你绊住了?”罗恩问。哈利倒在了赫敏旁边的扶手椅上。
哈利没有回答。他沉浸在震惊中,一半想告诉罗恩和赫敏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半又想把这秘密带进坟墓。
“你还好吧,哈利?”赫敏问,从笔尖上抬起目光看着他。
哈利心不在焉地耸了耸肩。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好还是不好。“怎么啦?”罗恩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好看清哈利,“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而且也拿不准要不要说。就在他决定不说的时候,赫敏把问题接了过去。
“是秋吗?”她淡淡地问,“她在会后堵住了你吧?”
哈利微微有些吃惊,点了点头。罗恩哧哧地笑,看到赫敏的目光,赶忙止住了。
“那——呃——她想干吗?”他装出随便的口气问。
“她——”哈利的声音有点儿哑,他清了清嗓子,又说,“她——”
“你们接吻了吗?”赫敏干脆地问。
罗恩腾地坐了起来,把墨水瓶碰得骨碌碌地滚在地毯上。他全然不管,只顾眼巴巴地盯着哈利。
“接了吗?”他问。
哈利从罗恩好奇而兴奋的面孔望到赫敏微蹙的双眉,点了点头。
“哈!”
罗恩得意地一挥拳头,嘎嘎大笑,把窗前几个怯怯的二年级学生惊得跳了起来。看到罗恩在地毯上打滚,哈利脸上勉强浮现出一丝笑容。赫敏厌恶地看了罗恩一眼,继续写她的信。
“哎,”罗恩最后抬头看着哈利说,“怎么样?”
哈利想了一会儿。
“湿的。”他诚实地说。
罗恩发出一声怪叫,很难说是表示庆祝还是恶心。
“因为她在哭。”哈利沉重地说。
“哦,”罗恩说,脸上的笑容减退了一些,“你接吻水平那么差吗?”
“不知道,”哈利说,他没有想过这一点,顿时担心起来,“可能是吧。”
“当然不是。”赫敏随口说道,还在忙着写她的信。
“你怎么知道?”罗恩尖刻地问。
“因为秋最近一半时间都在哭,”赫敏含糊地说,“吃饭时哭,上盥洗室也哭,到哪儿都哭。”
“你以为一点接吻就能让她开心起来。”罗恩咧嘴笑道。
“罗恩,”赫敏板着脸说,把羽毛笔伸到墨水瓶里,“你是我不幸遇到的最浑的浑球儿。”
“这是什么意思?”罗恩不平地问,“什么人会在别人亲她的时候哭鼻子?”
“是啊,”哈利有点绝望地说,“谁会呢?”
赫敏带着几乎是怜悯的表情看着他们这一对。
“你们不明白秋现在的心情吗?”她问。
“不明白。”哈利和罗恩一齐说。
赫敏叹了口气,搁下羽毛笔。
“显而易见,她心里很悲伤,因为塞德里克的死。同时我想她有些困惑,因为她以前喜欢塞德里克,现在又喜欢哈利,她搞不清到底最喜欢谁。同时她还感到内疚,觉得和哈利接吻是对塞德里克的亵渎。她还担心,要是她跟哈利好的话,别人会怎么说。而且,她可能还搞不清对哈利的感情,因为塞德里克死时哈利在场。所以这一切非常矛盾和痛苦。哦,她还怕被踢出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因为她近来飞得那么差。”
她的话把两人说愣了。然后罗恩说:“一个人不能同时有那么多感情,会爆炸的。”
“你自己只有一茶匙的感情,并不代表人人都是这样。”赫敏挖苦道,又拿起了她的笔。
“是她主动的,”哈利说,“我本来不想——她靠过来——然后就趴在我身上哭——我不知道怎么办——”
“怨不得你,哥们儿。”罗恩说,似乎被吓着了。
“你得对她温柔点儿。”赫敏担心地抬起眼睛说,“你有没有啊?”
“嗯,”哈利脸上热得难受,“我好像——拍了拍她的背。”
赫敏似乎用了很大努力才忍住没有翻眼睛。
“我想这还不算最糟糕。”她说,“你还打算见她吗?”
“我非见不可,是不是?”哈利说,“有D.A.集会呀。”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赫敏不耐烦地说。
哈利沉默了。赫敏的话展现了一幕幕可怕的前景。他试着想象跟秋一起出去——或许去霍格莫德村,跟她单独相处几小时。在发生了刚才那件事之后,她当然会期望他约她出去的……这念头使得他的胃痛苦地紧缩起来。
“反正,”赫敏漠然地说,又埋在她的信里了,“你会有很多机会约她的……”
“要是他不想约她呢?”罗恩一直盯着哈利,脸上现出一种不常见的精明。
“别犯傻,”赫敏含糊地说,“哈利早就喜欢她了,是不是,哈利?”
他没有回答。不错,他是早就喜欢秋了,但他想象的两人相处的画面中,秋总是快乐的,而不是趴在他肩上哭得不可收拾。
“你在给谁写小说呢?”罗恩问赫敏,伸头去读已经垂到地上的羊皮纸。赫敏把它拖了上去。
“威克多尔。”
“克鲁姆?”
“我们还知道几个威克多尔呀?”
罗恩没说话,但看上去怏怏的。他们又沉默地坐了二十分钟,罗恩在不耐烦的哼哼和涂涂擦擦中完成了他的变形课论文;赫敏沉着地写到羊皮纸的最后,把它仔细地卷起封好;哈利盯着炉火,特别希望小天狼星的脑袋出现,给他一些关于女孩子的忠告。但炉火只是噼噼啪啪地越烧越低,直到红热的余炭化成了灰烬。哈利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又只剩他们三个了。
“好了,晚安。”赫敏说,打着大哈欠朝女生宿舍的楼梯走去。
“她看上克鲁姆什么啦?”罗恩和哈利一起上楼时问道。
“嗯,”哈利思考着说,“我想他岁数大些,是不是……又是国际球星……”
“可除了这个之外,”罗恩似乎很恼火,“我说,他不就是个暴躁的饭桶吗?”
“是有点暴躁。”哈利说,他还在想着秋。
他们默默地脱掉袍子,换上睡衣。迪安、西莫和纳威都已睡着了。哈利把眼镜放在床头桌上,钻进被里,但没有拉上帷帐,而是盯着纳威床边窗户外那一片星空。要是他昨晚这个时候知道,二十四小时之后他会吻秋·张……
“晚安。”罗恩在他右边说。
“晚安。”哈利说。
也许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话……她会快乐一些。他应该约她出去的,她当时可能在期待他开口,现在正生着他的气……或者她正躺在床上,为塞德里克而哭泣?他不知道该怎么想。赫敏的解释似乎使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而不是更好懂了。
学校应该教这个,他翻了个身想道,女孩子的心思……这至少比占卜课有用得多。
纳威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远处传来一只猫头鹰的叫声。
哈利梦见他回到了D.A.集会的房间,秋埋怨他把她骗来了,说他答应只要她来了就给她一百五十张巧克力蛙画片。哈利辩白着……秋叫了起来:“塞德里克给了我好多好多巧克力蛙画片,看!”她从袍子里掏出一把把的画片撒到空中,然后她又变成了赫敏。赫敏说:“你答应过她的,哈利……我想你最好给她点别的……你的火弩箭怎么样?”哈利争辩说他不能把火弩箭送给秋,因为它被乌姆里奇拿走了,而且这一切是荒唐的,他只是到D.A.房间里来挂一些多比脑袋形状的圣诞彩球……
梦境幻化了……
他的身体柔软、有力而又灵活,在闪亮的金属栅栏间,在阴暗、冰冷的石头上滑过……他身体贴着地面,用腹部滑行……光线很暗,但他能看到周围物体的光亮,一些奇异的、鲜明的色彩……他转动着脑袋……一眼看去,走廊是空的……不对……有个人坐在地上,头垂在胸前,他的轮廓在昏暗中闪烁。
哈利伸出舌头……他尝了尝那人的气味……他活着,但在打瞌睡……坐在走廊尽头那扇门的前面……
哈利渴望咬那个人……但他必须克制住这个冲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那人惊醒了……跳了起来,一件银斗篷从他腿上滑落下来,哈利看到他明亮、模糊的轮廓屹立在面前,一根魔杖从皮带上抽出……他别无选择……他竖起身子,袭击了一下,两下,三下,把他的尖牙深深地插进那人的皮肤,感到肋骨在他的牙齿间碎裂了,热乎乎的鲜血……
那人痛得大叫……然后没声了……瘫倒在墙脚……鲜血溅到地上……
他的前额疼得要命……好像要炸开了……
“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睛,浑身浸满冷汗,床单全裹在身上,像紧身衣。他觉得额头上好像插了一把滚烫的火钳。
“哈利!”
罗恩站在床前,好像吓坏了,床脚还有几个人影。他抱紧脑袋,痛得眼前发黑……他滚到床边吐了起来。
“他真的病了,”一个惊恐的声音说,“要喊人吗?”
“哈利!哈利!”
他要告诉罗恩,这至关重要……哈利大口吸着气,从床上撑起身子,命令自己不要呕吐,他痛得视线模糊。
“你爸爸,”他气喘吁吁地说,胸口起伏着,“你爸爸……出事了……”
“什么?”罗恩没听懂。
“你爸爸!他被咬了,很严重,到处都是血……”
“我去叫人。”那个惊恐的声音说,哈利听到脚步声跑出了宿舍。
“哈利,哥们儿,”罗恩将信将疑,“你……你只是在做梦……”
“不是!”哈利狂暴地说,一定要让罗恩明白,“不是梦……不是一般的梦……我在那儿,我看到了……我干的……”
他听到西莫和迪安在嘀嘀咕咕,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额头的剧痛稍稍减轻了,但他还在出汗,发高烧一样浑身哆嗦着。他又呕吐起来,罗恩朝后一跳。
“哈利,你病了,”他不安地说,“纳威去找人了……”
“我没事!”哈利呛了一下,用睡衣擦擦嘴巴,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我没生病,该担心的是你爸爸——我们要找到他在哪儿——他流血不止——我是——那是条大蛇。”
他想下床,但罗恩把他按了回去。迪安和西莫还在旁边嘀嘀咕咕。过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哈利不知道,他只是坐在那儿瑟瑟发抖,感到伤疤的剧痛在缓慢消退……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又听到了纳威的声音。
“这边,教授。”
麦格教授穿着格子呢的晨衣匆匆走进宿舍,眼镜歪架在瘦削的鼻梁上。
“怎么了,波特?哪儿疼?”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见到她,他现在正需要凤凰社的成员,而不是紧张兮兮给他开些没用的汤药的人。
“是罗恩的爸爸,”他说着又坐了起来,“他被蛇咬了,非常严重,我看到的。”
“什么,你看到的?”麦格教授的黑眉毛拧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在睡觉,后来就到了那儿……”
“你是说你梦见的?”
“不是!”哈利烦躁地说。没人听得懂吗?“我先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梦,一些傻事……后来这个插了进来,是真的,不是我的幻想,韦斯莱先生在地上睡觉,被一条大蛇咬了,好多的血,他倒了下去,必须找到他在哪里……”
麦格教授透过歪斜的眼镜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没说谎,我也没有发疯!”哈利喊了起来,“跟你说,我亲眼看到的!”
“我相信你,波特,”麦格教授干脆地说,“穿上你的晨衣——我们去见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