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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让本就对朝廷不满的百姓们更加义愤填膺,斥骂沈遥谋害忠良,妄图颠覆成国江山,其心可诛。
奸臣当道,皇帝昏庸,外戚干政,太后牝鸡司晨,祸国殃民。
就在这时,雪上加霜,不仅岭南,云州等地反成起事,连岭西,黔州等地豪杰也纷纷响应,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揭竿而起,起义军队伍不断壮大,犹如星火燎原,一举攻下大泽,而后势如破竹占领江县。
太后再也坐不住了,元宵节后,派陵王宋亦欢率大军征剿叛军,秦立仁之子秦方担任前驱。
宋亦欢离开长陵城不久,城外灾民又发生了暴动,太后欲派兵镇压,就在莲月教教主准备趁着这大好时机收拢民心时,皇帝竟然一改常态,顶住太后的压力,下了罪已诏,并颁下律令让遭受灾害地区的百姓“免租赋”,还动员官绅富户捐银,“赐钱”给城外灾民。
灾民可以选择返乡,也可以选择留在长陵城,城门大开,灾民们可以自由进出。
这一举措,震惊四野。
人们纷纷感到惊奇,对皇帝刮目相看。
有传言说:所谓皇帝昏庸无道的名声全都是太后为了把持朝政,刻意往自己亲儿子身上泼的脏水,之前,所有的暴政都是太后垂帘听政的结果,皇帝根本就是身不由已。
这一点,洛樱在选择与卫元则合作时就已经料到了,能让卫元则心甘情愿的与她合作,就必须要打消他的疑虑,选择双赢的结果。
……
此刻,寿延宫
福寿香炉青烟袅袅,檀香幽幽。
殿内,静的可怕。
太后刚从小佛堂做完早课出来,阿润就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太后,找到了。”
太后凤眼一闪“哦”了一声道:“人在哪里?”
“就藏在祥云庵。”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眼睛里浮起一层阴暗难明的光:“你可确认是她?”
“奴婢确认就是她,虽然上了年岁,但当初的模样儿还在。”顿一顿,又道,“那太后要不要去见见她?”
“……”太后锁眉似陷入了沉思,思及当初,心潮起伏,握住佛珠的手不由的紧了。
想不到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若若,哀家终于替你找到若铃了。
想着,她捏捏眉心道,“你先退下,让哀家一个人好好想想。”
说话间,阿润便退了下去,太后坐上暖榻,半眯着眼睛,手里不停的转动着凤眼菩提佛珠,想要心静,心却越是不能静下来。
她十四入宫,成为先帝的才人,先帝待她还算宠爱,只可惜后来因为得罪了陈嫔被罚到辛者库成为一名贱奴,那时只有若若陪着她,在辛者库,她和若若相依相偎整整三年时光。
后来赢国国破,赢国骠骑大将越铮为救萧玉心战死,若若一心想要出宫寻找姐姐,她的姐姐若铃就是越铮的嫡妻。
宫女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为了让若若能够顺利出宫,她不得已去求了当时对她意的八王,她没有想到,她这一求,将若若彻底推入了火坑。
若若出宫后没多久,不但没有寻到姐姐,还遭人暗算沦落风尘。
那时,她人在深宫,根本不知道若若的消息,只到她在八王的帮助下,重新崛起,一路往上爬,终于在二十六岁的年纪登上后位。
有谁知道这当中的艰险,她几度性命不保,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若若。
直到她怀了第四个孩子,她才找到了她,而那时的若若已经被苏步赎了出来,因为她青楼娼妓的身份不为苏家所容,苏步只能悄悄将她养在了外头。
后来,若若产下一女,难产而死,临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了她,还求她帮她寻找她生死未卜的姐姐若铃。
其实若铃她也认识,打小,她就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而若铃,若若是她小时候的玩伴,她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选秀时,若若在她之后的一年被选入了宫中。
若若死了,她将她的女儿视如已出,甚至灭过了三个儿子的次序。
当然,除了对若若的感情,还因为她那可怜的女儿刚一出生就和宋允修一起被烧死在天霜楼,看到襁褓中弱小又可爱的宋懿如,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将她当成自己女儿的化身。
她一直以为女儿死了,直到有一天云安楠闯入了皇宫,她看到了她背后那块烫伤的疤痕,方才知她的孩子可能没有死。
她永远记得那一晚,是个极其炎热的夏夜,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想要从火海里逃跑,一块被烧的断裂的木头砸下,正好砸在了女儿的后背,落下了一个烫伤的疤痕。
她惊恐的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可是火光冲天,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逃,她当时也不知道是谁从火海里将她救出,直到她清醒之后才知道是八王冲入火海救了她,而她怀中的女儿没了。
虽然没有找到女儿的尸骨,但合宫的人都说那么大的火,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早就被烧成火烬了。
没有了女儿,她只有宋懿如了。
也幸好有懿如在,才让她从悲痛中抽身,再后来,她将最懦弱无能的儿子扶上了帝位,自己把持朝政,将权利牢牢的握在掌心,哪怕有暂时让皇帝抬头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沈遥,她身边的肱骨之臣竟然是赢国人,还是赢国公主萧玉心和赢国骠骑大将越铮的私生子,这一对狗男女还脸生下孩子。
直到现在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她重用的人,甚至于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人竟然是狼子野心的赢国人。
不管她和皇帝之间有着怎样难以调和的矛盾,她绝对不能允许萧玉心和越铮的私生子来颠覆成国朝纲。
成国若没了,她这个太后也就没了。
可惜,这件事竟然让卫元则先知道了,还迫不及待的四处散布了流言,向天下公布了沈遥的身世,这令她陷入了极大的被动,她已经无法堵住天下攸攸众口。
如果是她先知道了沈遥的身世,绝不可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她一定秘密处死沈遥,再处死知道他身世的人,让他的身世永远被埋藏,这样就没有人会说她这个太后听信奸臣谗言,陷害忠良。
唉——
看来她真是老了,无论是心智谋略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连身边放着这样一头恶狼都不知道,她一直在想,这是不是皇帝和卫元则布下的一个局,故意诬蔑沈遥是赢国人。
可是,就在不久前,她得到了一个消息,越铮嫡妻竟然一直躲在长陵,她连忙派人去寻找,一来是想完成若若的遗愿,二来想亲口问问芳铃,沈遥到底是不是她的夫君和萧玉心生下的孽种。
想着,她捏一捏紧的发疼的眉心,继续手捻拂珠,转念想来。
皇帝在卫家的支持下羽翼已丰,她是不是该要还政于皇帝了,从此以后,退出朝政,只做一个安守后宫的太后?
如果,她退出了,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境地。
皇帝虽然是她亲生的儿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打压让他恨透了她这个母亲,再加上他打小就是阴沉暴戾的性子,她不知道一旦她彻底丧失了政权,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皇家无父子,亦无母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念及母子之情,尊她为太后,他也绝不可能会放过她的母族,只要她倒了,她的母族就跟着一起树倒树逊散了。
所以,她绝不能失去手中的权力,一定不能。
就在此时,又有内侍来报户部侍郎秦立仁求见太后,太后一听到他的名字顿时头疼起来。
一会儿,就看见秦立仁倒霉哭冲的跑了进来,扑通往地上一跪,痛哭了起来。
“太后,求您赶紧救救航儿吧……航儿真是冤枉的……”
“秦航又怎么了?”
秦立仁哭的更加悲痛了:“今儿一早航儿骑马不小心冲撞到了国丈的轿子,国丈竟然从轿子里滚了出来,摔成了重伤,臣也不知他是真重伤还是假重伤,这会子航儿已经被皇上的人抓起来了。”
太后眉心一跳,正是多事多秋,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她连忙问道:“航儿好好的怎么会撞到镇国公,镇国公可是习武之人,他怎么会轿子里滚出来?”
秦立仁摇头哭道:“不是镇国公,是兰贵妃的父亲尉迟有仁。”
太后怒的猛地一拍桌子:“他算哪门子的国丈!”
“可是皇上的人说航儿冲撞了国丈。”秦立仁哭着,膝前了几步,哀哀磕求,“太后,求您赶紧救救航儿,他落到皇上的手里哪还能有个好,方儿跟随陵王出征,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臣身边只有航儿啊……”
太后冷哼道:“皇帝益发的昏聩了,皇后还好好的坐镇后宫,他这是要给尉迟兰嫣腾挪地方了吗?”
秦立仁掩了哭泣,眼珠儿一转又道:“若果真如此,那就好了。”
太后听了,顿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皇帝现在依靠的就是卫家,如果让卫家和皇帝离了心,单凭厉相他们掀不起多大风浪。
可是卫家对皇帝忠心耿耿,上次皇帝一脚踹在安楠的心窝,都不能令卫元则和皇帝生了嫌隙。
忽然,她眼珠儿一转,脑子里灵光一闪。
卫元则不行,那卫元极呢,这可是个胆大妄为,无君无国的刺头。
在他的眼里想来没有什么忠君之念,如果成功的引起他和皇上之间难以缓和的矛盾,那皇上很有可能会失去卫家这颗大树。
想着,她默默的半眯上了眼睛,手指捻着佛珠,也不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迷蒙在檀香轻烟中阴暗不明的脸,在思量着什么。
秦立仁见太后突然不说话了,心里变得七上八下起来,因为闹出了沈遥是赢国人的事,他来时就很心虚,当初,太后因为沈遥是姬家人,并不十分看好他,是他一力在太后面前举荐沈遥,才让他的官位越升越高,只到坐上了太师之位,后来,他还自甘居于沈遥之下,成为他的心腹。
没想到,他当初力挺的人竟然是别有用心的赢国人,这几日,他一直称病在家不敢见太后,若不是出了秦航的事,他到现在也没勇气来见太后。
他偷偷觑了太后一眼,只见她的脸色不甚好,心里更加发慌,浑身冒起了冷汗,也不敢轻易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犀利的锋芒看了一眼秦立仁:“想当初,若非你,哀家也不能重用沈遥,如今人人都在议论沈遥是赢国人,让哀家陷入很被动的境地,不然,皇上怎么有胆量敢拿了秦航!”
秦立仁听了,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臣当初也是瞎了眼睛,才相信了沈遥的花言巧语,可是谁能料想姬南城会收养一个赢国人做义子啊?”
太后冷笑道:“依你之言,你还很无辜喽?”
“不,臣不敢,臣有罪,臣愿领任何责罚,只求太后伸手救一救航儿。”
太后叹息了一声,垂眸道:“如今哀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秦立仁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心拔凉拔凉,失声哭道:“难道太后眼睁睁的看着航儿凭白受了这份冤屈么?这分明是尉迟兰嫣那个妖妃施的阴谋诡计,意在除掉太后你的娘家人啊!”
太后又看了他一眼,情绪难明道:“你说的哀家何尝不知,你先退下吧,哀家自有主张。”
“太后……”
“好了,你若再耽搁一刻钟,航儿就会多一份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的性子,为了那个妖妃,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臣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
秦立仁终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感激涕零的磕头谢恩。
太后坐凤辇到御书房时,皇帝正在和卫元则谈论政事。
卫元则一见太后进来,立刻上前行礼,太后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冷的问道:“卫元则,安楠的身体养得怎么样了?”
“安楠的身体已经大好。”
“既然身体大好,明儿就把她送进宫来吧。”
“这……”
“你府上就快办喜事了,难道要让安楠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厉醒成亲?”
“……”
卫元则脸色一变,心里涌起一股无言以对的失意。
这一阵子安楠都住在秀云山庄,可是他能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政事繁忙,还有婚期在即,他根本忙得抽不开身,若不是洛樱时常去陪伴,安楠过了那阵子新鲜劲,早闹着要离开了。
太后是安楠的母亲,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没办法拒绝。
这时,皇上迎了上来,行礼道:“儿子见过母后。”
正要为卫元则说两句话,太后却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哀家是你的母后,哀家问你,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皇帝你可知道这何意?”
皇帝愣了愣,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太后对他这样的讥讽喝斥,很快就镇定下来,态度颇为恭敬道:“父皇在世时,一直教诲儿臣,人身立于世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个孝字,所以我成国才会以孝治国。”
太后冷笑道:“哀家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儿子不敢忘。”
“好一个不敢忘,哀家再问你,当初尉迟兰嫣的表弟当街抢了吏部侍郎郭松龄的孙媳妇不说,还逞凶打死了他的亲孙儿,你是怎么处治的,如今秦航无意冲撞了尉迟兰嫣的父亲,你就立马拿了人。”说着,眼睛就红了,悲伤里夹杂着愤怒,声音带着哽咽道,“皇帝啊,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偏心也不能偏到这个份上,你命人拿下秦航不就是冲着哀家这个母后来的吗?”
“儿子不敢。”
“你还什么不敢的,你若真不敢,就立刻给哀家放了秦航!”
面对太后的咄咄逼人,皇帝心里憋着得火气就要爆炸了,他正待发怒,立于他身后的卫元则微不可察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忍耐,毕竟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至少在表面上还要做足孝字。
皇帝深呼吸一口气,强将怒气压了下去,冷森森的从牙齿缝里咬出一句话道:“母后,儿子命人拿下秦航,不仅仅是因为他冲撞了嫣儿的父亲,还因为他悄悄用几块糖哄了一个小乞丐,让他去给沈遥送信,幸好,那封信被朕的人劫了下来。”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卫元则。
卫元则会意,默默的从袖笼里掏出一纸信笺,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于太后面前,太后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信上就三个字:祥云庵。
怎么这么巧,她前脚刚得到若铃的消息,后脚皇帝这里就搜到了这封信,这字迹她认得,的确是秦航的,难道他想通知沈遥去祥云庵杀人灭口?
她忽然觉得一阵心惊,她才找到芳铃,连面都未见着,怎么能让她被沈遥杀了?
瞧着太后脸色难堪的样子,皇帝嘴唇勾起一抹阴森的得意冷笑:“母后,秦航已经交待,他的人马在祥云庵发现了赵铮的嫡妻躲藏在那里,他自己为了避嫌不敢轻易再接近沈遥,所以才悄悄让一个小乞丐去沈遥所在的茶楼送信,若沈遥真是赢国人,那秦航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母后,你还认为儿子不该将他拿下吗?”
“……”太后拿住信纸的手微有些发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很是难看,愣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不置可否的扬一扬手中的信纸道:“这信来得好巧,皇上你是故意想引哀家去祥云庵吧?”
“母后认为儿子是故意的,那就是故意的吧,反正儿子再怎么解释,母后也不会相信儿子的,不过母后,儿子也要问你一句,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弄清沈遥的身份,还任由他在我成国的朝堂上兴风作浪?”
“……”
太后阴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皇上又道:“元极,事情紧急,你赶紧先去祥云庵一趟,省得走漏了风声,被他沈遥捷足先登了。”
卫元则正要告退,太后冷声道:“慢着,哀家随你一起去,哀家倒在看看他沈遥究竟是何方神圣。”停顿一下,又道,“再说祥云庵离秀云山庄不远,哀家正好顺便亲自将安楠接回宫中。”
“微臣遵旨。”
卫元则弓身施礼。
本来计划并不是这样,因为这样做太过明显,也太过刻意,太后可是个人精,她岂能看不出来,所以未必会上钩,可是后来不知洛樱从哪里打探来消息,逸慧师太竟然是太后的故人,宋懿如的亲姨母马若铃。
所以,他们改变了原先计划,采取了最快也最直接的方法,因为就算没有沈遥,太后也有很大的可能去见逸慧师太。
太后说完,又看向皇帝道:“皇上,你就算不看在安楠是你亲妹妹的份上,也请你看在卫元则的份上,待安楠回宫,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难看:“母后多虑了,儿子怎么会为难自己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