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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第十一章
大房子周围站满了人，此刻却静得出奇，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那个村民年纪轻轻，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所有村民都被吓得呆住了。
卡尔玛等人也大吃了一惊，他们万万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一个无辜的人就这么死了。布鲁诺子爵仍然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继续问道：
“我再问一次，这个魔法阵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一阵沉默之后，年迈的村长开口说道：
“不久前有一队兵马来过这里，是他们留下的。他们警告我们说，靠近魔法阵就会有危险，还抓了一个村民做示范。那个村民接近魔法阵后果然出事了，所以我们都没敢靠近。”
“刚才问话的时候，你们要是就这么痛快地回答，那人也不至于死，不识时务！我再问你们，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村长没有说话。
“还不老实交代？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布鲁诺子爵看了科尔林德一眼，点了一下头。
科尔林德会意，朝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刺了过去。那女人惨叫一声，也一命呜呼了。村民们怯懦地瞄着那个杀人的雇佣兵，满脸的恐惧之色。
“哎呀，大人，饶命呀！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有几位骑士模样的人在这个魔法阵里出现过，他们不让我们说他们出现过呀，还威胁我们说，谁要是说出去，就要杀光村子里所有的人，所以我们才不敢说呀。”
看来，泰诺兰子爵急于逃跑，来不及对这个村子动手，只是用言语威胁了几句就赶紧跑了。
“那些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村长一阵沉默。
“还敢不老实？”
“不是的，当时那些人让我们全都趴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是吗？你再好好想想。”
布鲁诺子爵又给科尔林德递了个眼色。科尔林德冷笑了几声，又要杀人。
村民们惊恐不已，连声求饶。
年迈的村长满脸是汗，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结果。
“大人，饶命啊。我实在是不知道啊，容我再想想……”
科尔林德迈开步子，向一众村民走去。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说话。
“我、我看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个青年。
那青年同样被吓得满脸是汗，哆哆嗦嗦地说：
“当时，我到山上砍树。下山时，在半路上看到那些骑士，他们正往山上走。我一看到他们，就赶紧藏了起来，他们没发现我，就过去了。”
这些平民看到贵族，就像老鼠见了猫，所以这青年一看到他们就躲了起来。如果他当时没躲起来，泰诺兰子爵一行人为了不暴露行踪，一定会杀他灭口。没想到胆小也能救命，幸亏他当时躲了。
“那座山在哪个方向？”
“那、那边。”
青年用手指了指，那座山在村子的左侧。
“都听到了吗？快追！谁要是先发现泰诺兰子爵的行踪，重重有赏！”
一听有赏，一众雇佣兵来了劲，呼喊着朝那座山跑了过去。
这个时候，科尔林德走上前来，问布鲁诺子爵：
“这些村民怎么办？”
布鲁诺子爵看了看这些村民，眨了眨眼睛，说道：
“全杀了，这帮不识时务的家伙，竟敢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是。”
科尔林德带领手下的雇佣兵朝村民们走去。村民见一队雇佣兵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全都吓得浑身哆嗦。
“等一下，他们何罪之有？”
卡尔玛见他们要大开杀戒，站了出来。
正准备出发追踪泰诺兰子爵的骑士们听到卡尔玛的话，也都停了下来朝他看去。
贵族和雇佣兵的地位存在天壤之别，胆敢冒犯贵族必定难逃一死，因此在这个世界谁也不敢以下犯上。
布林德赶紧上前一步，帮卡尔玛打圆场。
“子爵大人，马达卡族人不太知道我们的规矩……”
“布林德，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个野人？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布鲁诺子爵已经对卡尔玛动了杀心，听布林德为这个野人求情，不由得心生好奇。
“布鲁诺子爵大人，这个朋友在丛林中多次救过我们的命。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要带他进皇宫。我是不会丢下救命恩人不管的，我代他向您道歉。卡尔玛，赶紧给子爵大人道歉。以后不要再这么对子爵大人说话了！”
“卡尔玛，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布林德不理解卡尔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时候强出头很可能会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因此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如果布鲁诺子爵要杀我，我当然不会任你们宰割。子爵大人即便能抓住泰诺兰子爵，也未必能抓得住我。我会一直跑到皇帝那里，告诉皇帝你们在这里杀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卡尔玛面无惧色，不卑不亢地对布鲁诺子爵说道。
“真是无知无畏啊……”
布鲁诺子爵心想。他看了看卡尔玛，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去魔塔联络巴斯克公爵的魔法师还没回来，在得到公爵明确的命令之前，还不能处置他们。
布鲁诺子爵对布林德等人没有一点好感，之所以一直对他们客客气气，只不过是想向巴斯克公爵邀功。但是，卡尔玛的所作所为快要冲破他的底线了。
“真想杀了这个家伙……”
布鲁诺子爵心里想着，但是没有说话，脸上浮露出了一丝杀气。
卡尔玛等人并不知道布鲁诺子爵已经派出了魔法师，但是卡尔玛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他能感觉到，布鲁诺子爵还不想杀他们，至少现在不想。
如果布鲁诺子爵想杀他们，就不会邀他们同行。
但是，卡尔玛也犯嘀咕，不知道狡猾的布鲁诺子爵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也不知道他打算什么时候对他们三个动手。
“先下手为强。”
卡尔玛默默盘算着，把手伸进了魔法口袋。若是动手，只需掏出石块放在投石器上扔出去，眨眼的工夫就能制住眼前这个猪头。如果把他攥在手里当人质，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即便手里有人质，他们也未必能顺利逃脱。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想要顺利逃出去谈何容易？
“即便如此，也比等死强。”
这些都是卡尔玛的心理活动，他杀人之后的那种迷茫感似乎早已烟消云散，其实才过去一周而已。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环境改变了他的心境，让他变得冷漠了吗？
卡尔玛不希望自己变成动辄杀人的野兽。
但是，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改变，将杀人这件事越来越不当回事。
布鲁诺子爵恶狠狠地盯着卡尔玛，好像眼睛里要射出刀子。他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气，用力咂了咂舌，对布林德说：
“布林德，如果你们想打什么小算盘，最好先想明白后果。你们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恐怕会遇上不少麻烦，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撤！去山那边搜索。”
“是。”
骑士和剩下的雇佣兵们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卡尔玛，全都撤走了。
卡尔玛看着离去的人群，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虽然一直面不改色，其实背上早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哎呀，大人，多谢您啊。”
“我们永远忘不了您的恩德。”
“真的太感谢您了。”
村里人见骑士和雇佣兵们全都走了，忙跑过来对卡尔玛道谢。
“是你们运气好，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卡尔玛见村民们向他不停道谢，有些不好意思。
卡尔玛并非不知深浅之人，刚才如此凶险，他心里也很紧张。虽然危机退去，但是他跟村民说话的时候，嘴唇还在发抖。
村民再三道谢，搞得三个人不知该如何应付，于是准备动身离开村子。
“我们就先走了。”
“好的，走好。”
布鲁诺子爵脸上挂着笑容，目送三个人往村外走去。等到他们走远，他脸上的表情唰地就变了，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博德，派一个跑得快的家伙，在后面跟住他们。”
“是。”
形势所迫，不得不放他们走。但是，他才不会让他们白白地从他眼皮下溜走。
博德派了一名手下跟在布林德他们身后，监视他们。
布鲁诺子爵带着剩下的人，朝泰诺兰子爵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阵追赶后，他们终于在山的东北面找到了泰诺兰子爵一行人的踪迹。
布鲁诺子爵先下令包围整座山，之后不断缩小包围圈，仔细搜寻，不放过一丝线索。
半天过后，魔法师终于骑着马从魔塔回来了。魔法神满身大汗，为了赶时间，片刻也没有休息。
“布鲁诺子爵，我联络了巴斯克公爵，公爵大人给您传了口信。”
“公爵大人怎么说？”
“公爵大人说让您格杀勿论。”
“真的？”
布鲁诺子爵又追问了一句，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一个宿敌，外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人，他早就想除掉他们了。
“博德！”
“是，大人。”
“那几个家伙现在在哪？”
“跟踪的人报告说，他们三人往都城的方向去了。”
“让包围圈露出一个豁口，把泰诺兰子爵引到布林德那边去。让他们互相残杀去吧，这样我们就不用动手，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博德听完布鲁诺子爵的命令，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主君，那些人手里不是有草药吗？”
“你没听到巴斯克公爵的命令吗？”
“主君，他们手里的草药，能治好皇帝陛下的重病。如果他们死了，陛下就没救了呀。”
“照你的意思，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然后等着巴斯克公爵夸奖我们忠君爱国不成？”
“……”
“我们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如果放了他们，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必须杀了他们，一来是解我心头之恨，二来，即便我们不动手，你以为别人会放过他们吗？你还不明白吗？”
博德听了布鲁诺子爵的一番训斥，似乎下定了决心，仰起脸说道：
“身为骑士，只要活着就要遵从主君的命令。我会照您的吩咐办事。”
……
在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块巨大的地毯。
在平原中间，有一团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卡尔玛、布林德和尤斯米娜正围在篝火边上，吃着干粮。
他们准备了饼干和肉干。
饼干是用面粉混合了各种调料做成的，晒干后用锤子敲成小块，吃起来很方便。
做饼干的关键是水量要合适，水放少了，太干难以下咽，即便勉强吞下去，也不好消化。
随着时间的流逝，篝火的火苗变得越来越小。为了保持篝火不灭，他们不时往篝火里扔进几根干树枝。
布林德掰着饼干，心不在焉地吃着，开口说道：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其实也不是故事，是七年前发生的真事。当时我们的雇佣兵团参与了卡特伦公国的内战。有一天，卡特伦公国的国王皮拉蒂奥上山打猎，偶然来到了一个小山村，在那个小山村里遇到了一个少女。那位少女非常美丽，皮拉蒂奥国王对那少女一见钟情，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皮拉蒂奥国王当时并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少女是什么人。她其实是塔乐迪伦部族的人，塔乐迪伦部族是从马达卡族分离出来的部族。主要以打猎为生，但是骨子里还是流着和马达卡族人一样的血液。”
“国王用十张鹿皮做聘礼，去塔乐迪伦部族求亲。”
“虽然不愿意，但是你好歹是一国之君，所以我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你。我们马达卡族的女儿从不外嫁，如果你不是国王，我一定不会答应你的要求。胆敢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人，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少女的父亲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皮拉蒂奥是一国之君，听到这样的言辞十分气恼。”
“恼羞成怒的皮拉蒂奥砍下了少女父亲的项上人头。”
“皮拉蒂奥马上意识到，塔乐迪伦族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个好战的民族一定会大举报复。”
“于是，皮拉蒂奥准备在对方没动手之前一举歼灭塔乐迪伦部族，他召集了众多骑士大举进犯。”
“为了将对方赶尽杀绝，国王还紧急召集了五千人的雇佣兵团，加入战斗。”
“就这样，塔乐迪伦部族不得不逃进深山。”
“从那个时候起，仇恨的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
“塔乐迪伦部族将所有雇佣兵打扮的人都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只要看到雇佣兵，就会痛下杀手，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们马可纳雇佣兵团就是那个时候加入的。那些人昼伏夜出，白天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但每天晚上都有雇佣兵被割掉脑袋，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的手。当时大家都快疯了，很多雇佣兵想逃走，可从兵营出去没多久，就又跑回来了。跑出去的时候是个全乎人，跑回来的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生命垂危。最后，有个指挥官下令放火烧山。”
卡尔玛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面色越来越阴沉。
“大火整整烧了一周。大火又不长眼，不光是塔乐迪伦部族，周边还有九个村落，也跟着遭了秧。当时为了不走漏风声，上头下令严密封锁消息，谁也不敢去警告这些无辜的村民。”
“……”
“我当然不认同这种做法，跟我们打仗的是塔乐迪伦部族，和其他村子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却要白白送命。可是，在战争中，军令如山，当兵的只能无条件地服从上头的命令。而且，即便我提出异议，他们也不会因此改变作战计划。”
“你到底想说什么？人活于世，难免会遇见不平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不应该吗？为了自保，不去帮忙，也许还情有可原。但是参与到滥杀无辜的恶行当中，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卡尔玛转过头，看着布林德说道。
布林德避开了卡尔玛的眼神，呆呆地注视着燃烧着的篝火。
布林德看了一眼卡尔玛，叹了口气。
卡尔玛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只是不同意他的观点罢了。
“在我生活的世界，看到红灯要停，看到绿灯才能过马路，垃圾要扔进垃圾桶里，人们都要遵守这些秩序。富人理应帮助穷人，老弱妇孺理应得到社会的照顾，人与人之间就应该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布林德安静地听着卡尔玛说的话，什么马路、红灯、绿灯、垃圾桶，他根本听不懂，但是最后几句他却听明白了。
“我知道，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但我还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那些无辜受难的村民，一定希望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说，如果遇到不平事，我一定会站出来，否则就违背了我心中的人伦。”
布林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让同伴深陷险境，也在所不惜？”
“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其实遇到那种事，根本不需要做出什么选择。在我看来，遇到那种事的时候，别无选择，必须站出来。如果有危险有困难，也要和同伴一起克服困难，如果克服不了，就应该早早分道扬镳，免得拖累对方。”
对卡尔玛而言，这不是情与义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既然已经触碰到了做人的底线，当然不应该轻易让步。
布林德和尤斯米娜互相对望了一眼，他们谁也没想到，卡尔玛在这个问题上竟然会如此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