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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默过一次,那张图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就已经比较深了,这个时候只是闭上眼睛再凝神的想了一会儿,我便轻轻的落笔,毫端饱蘸的墨汁沾到了那半透明的薄纱上,立刻就染开了一团。
我小心翼翼的挥动着手中的笔,在薄纱上作图不比在其他的纸张上,需要非常小心的控制墨汁的走向,一旁的轻寒神情也非常的凝重,紧张的看着我笔下一点一点的墨迹晕染开来,不一会儿,就在那张半透明的薄纱上落下了一幅缥缈的云雾画。
我小心翼翼的手笔,然后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着我将笔放到一边,才确定我已经彻底的做完了,便立刻问道:“就是这个样子?”
我说道:“应该没有错,我以前画过一次,所以还记得。”
说完,我将那张薄纱捻着两角拎起来轻轻的吹了几口气,让墨汁干透,他在旁边看着,说道:“这个就是——另一半的图?”
看来,他也已经明白过来了。
我点了点头,最后吹了一口气,将一处墨汁比较浓厚的地方吹干,然后慢慢的放到他的那张手帕上,说道:“这就是一张完整的乾坤图。”
“乾坤图?”
“嗯,是我母亲小时候曾经跟我说过的,有一些人藏匿了贵重的东西之后留下地图,但是又害怕被人轻易的找到,所以会在地图上动手脚。最常见的办法,就是把地图分成几份,也就是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的分开;但是这种乾坤图却是一种加密的地图,是上下两层分开,一层是透明的轻纱,一层是厚实的图纸,这样合在一起,才能看到完整的山水和线路。”
我说着的时候,将两张图并在了一起,再一看,却发现上面所显示的仍然是一团乱。
“咦?这是怎么回事?”
轻寒左右看了看,说道:“还是看不出什么来。”
“不应该的,如果说这两张图都是跟母亲所藏匿的那一批东西有关,那一张这个手帕,一张透明的轻纱,应该是可以合并成一张图的!”
我皱起了眉头——难道,我弄错了?
轻寒也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你等一下。”
我把那张透明的薄纱拿了起来,他拿起下面那块丝帕翻了个面,露在上面的是一个反着的“漓”字,然后说道:“现在,再试一试。”
我小心的将手中的薄纱再一次慢慢的放了下去。
这一下,一副很清晰的山水图,包括路线,就在我们的眼前呈现了出来。
原来,那张手帕从正面看是一个漓字,翻过去的时候也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笔画,但盖上那张薄纱之后,那个字的笔画就变成了一些路线,而薄纱上的墨迹就成了一些隐隐的山水图案。
眼前,是一张完整的地图了。
轻寒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他甚至都来不及去看清图上到底画着的是什么,就轻叹了一声道:“颜夫人,懂得真多。”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一边看着那张地图,一边说道:“听护国法师说起,我的外公,也就是前朝的末代皇帝非常希望得到一个儿子来继承自己的皇位,所以召集了很多术士到宫中,不是为了寻仙访道,而是为了炼药,让他可以生下一个儿子,可惜命不由人,最后生下的是我的母亲;但他还是对她寄托了极大的期望,敕封她为镇国公主,并且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外公几乎是个全才,他亲自教养大的母亲,懂得的,会的,也不少。”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专注的看着那张地图。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的声音,而我自己,也抬起头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他说道:“你看懂了?”
我点点头。
难怪要将这张地图用乾坤图的形势分开,因为如果化成普通的地图分成两份,任何人都能很清楚的明白上面的地形是什么地方,也能很清楚的猜到地图最终指向的地方,因为上面的地形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太熟悉不过了。
这张图所画,是三江口。
而地图最终所指的地方,就是三江大坝!
我的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个地方,大坝开启,江水汹涌倾泻而下,水雾漫天,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七色彩虹的样子,三江大坝,母亲所留下的这张地图竟然最终是指向的这个地方。
也难怪当年我默出那张图的时候会去到舟山,因为三江交汇和舟山地区的三江入海有相似之处,才会让我误认为那是一张海图。
轻寒突然说道:“你记得,太上皇临终时——”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就止住了,我无声的点了点头。
不仅是太上皇,还有赵淑媛,他们两个人在临终之前,都无一例外的留下了这四个字——三江大坝。
而现在,母亲留下的地图里,也是这个地方。
轻寒喃喃的说道:“看来药老的话是真的。他说太上皇一直在苦心寻找西川的一样东西,而殷皇后得到的消息,地图就在我父亲的身上;现在,这张地图拼凑出来的,就是三江大坝。你说,三江大坝里面,到底有什么?”
“……”
“是不是真的有——佛郎机火炮?”
如果真的是佛郎机火炮的话,也就是说,当年,太上皇也在寻找这个东西?
只是,没有人想到,母亲会把这张地图分成这样的两份,一份给了刘世舟带离西川,常人都无法分辨出那是一张乾坤图的坤图,而另一份锁在了铁家钱庄留给了我,若不是颜轻涵有意,我也不会知道,那张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薄纱竟然是一张乾坤图中的乾图。
我的眉头都皱紧了,喃喃道:“可是,我不明白。”
轻寒看向我:“什么?”
我说道:“我不明白,既然她认为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为什么不直接毁掉,还要弄出一张图来,引起那么大的波澜;如果她能接受这些东西的出现,那又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引得父亲大怒,甚至把我们赶出颜家,把我们的生活全都毁掉?”
“……”
“我不明白。”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起来。
我不明白她。
如果要做一件事,为什么没有做到彻底,反而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事情来,引得天下大乱,那么多人死伤,而她自己,也并没有因此过得更好。
到底为什么?
听见我这么说,轻寒也沉默了下来,眉心那几道熟悉的悬针纹又一次浮现了出来,不过,他似乎并不是烦恼,而是有些难以启齿般的,看了我很久,终于轻声说道:“轻盈,你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问你,你觉得颜夫人藏起那一批火炮,还让铁面王出海去毁掉了那些破坏,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
是了,我想起来,他的确是问过我这个问题。
而那个时候,我坚定的告诉他,这是对的。
因为这些火炮的威力,我虽然没见过,但听人提起,无非就是杀人利器,加上后来在临汾之战中,我也见到了他们仿制的投石机的出现,即使威力不及火炮,也非常的凶悍,这样的东西一出现,就是为了杀人,这样的凶器,当然应该毁掉。
可是,现在再回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的答案似乎不能那么肯定了。
不是因为我有了别的想法,而是母亲的做法自相矛盾,她是我心中对错的标准,如果连她都在矛盾,那我对这件事的判断,还能像过去那样坚定不移吗?
我迟疑了许久,说道:“你——你认为呢?”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其实,我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天生万物,皆有因果。”
我微微蹙眉,重复着他的话:“天生万物,皆有因果?”
“是的,”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或许你会认为我的想法有些奇怪。虽然第一次在渡来馆听说佛郎机火炮的时候,我的确被这种凶器吓到了,也的确觉得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存在于世,但后来,听了老师的一些话,我的心里就有其他的想法。”
“老师说了什么?”
“老师说,人生而混沌,不辨阴阳,茹毛饮血,以致百病缠身。上天怜悯世人忧患,降下天火,神农遍尝百草,使世人脱离了混沌病苦;渐渐的,仓廪丰足,人心不齐,则得礼乐以教化万民。老师说,世上的人和事,其实都是应时,应运而生。”
“就是这个天生万物,皆有因果?”
“不错。这个天下的东西,若无因,则无果。就像——就像眼下我们面对的天下大乱,其实回想起来,在裴元灏的新政下,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对,就算这个人不是裴元修,也一定会有其他的人站出来。这是一种因果,逃避不开的。”
“……”
“而佛郎机火炮的出现和存在,是一种必然,佛郎机国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投入了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来研究一种无用的东西,是因为有用,它才会出现;也是因为有用,它才会出现在中原。”
“……”
“轻盈,有一些东西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被需要。”
“……”
“但如果,我们仅仅是凭着自己的好恶就对这个东西的存在进行否定,那是否,也是在否定天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