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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震惊不已的表情,这个比丘尼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微微蹙眉的望着我:“怎么,你认识贫尼?”
我还是没说话,只瞪大眼睛看着她。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掀起我心中无尽的波澜,也将那些尘封的往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打开,这一刻我只觉得心潮澎湃,阵痛的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一般,也几乎是不知所措的,不自觉的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青……婴……”
仿佛一道惊雷,从头顶上炸开。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两个人的呼吸都停止了,这个比丘尼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是——”
“……”
“轻……盈……?”
气氛压抑得胸口都崩痛了,我木然的站在那里,身后的油灯一晃一晃的,黯淡的光线将那张消瘦的脸照得晦暗难明,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
怎么会……
周围的人慢慢的坐了下来,有几个人已经奇怪的望着我们两,我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慢慢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僵硬的身体被我挤了一下,但还是偏过头望着我。
“轻盈?是你吗?”
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我蓦地哆嗦了一下。
她还看着我:“你真的是——?”
我突然有些不敢看她了,低头望着自己曲起的膝盖,两条腿也不听使唤的微微发颤,在她愕然的目光中,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听见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将心中一个老大的结打开了一般,这时我慢慢的转过头去,两个人的目光在晦暗的灯光下都显得有些沧桑而无奈,我想她和我一样,都没有再想过有再见的一天,而此刻的相见,就真如隔世一般。
轻盈……青婴……
听着这两个名字这样响起,连自己都恍惚了起来。
当年,就是因为这两个过于相似,相似得让人恍惚的名字,才让我,让她,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于是,她成了西川那个天之骄女,却又历经疾苦的颜家小姐。
而我,成了今天的我。
我们以为可以自己控制的一生,都还没有好好的走完,却已经猝不及防的相见,让我有一种他生未卜此生休的无奈。
是的,当初刘漓所述的故事,都不假,但申柔的指证是错的,我没有盗取颜轻盈的钱财,而眼前这个比丘尼,也不是什么颜家大小姐。
她,是真正的岳青婴!
。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心跳和声音,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她立刻就问我,我也知道,和她这样宛如隔世一般的相见,她有太多要问我的,我也有太多要问她的。
“你呢?那个时候,你不是说要逃回去,找你的恋人吗?”
听到我的话,她苍白淡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苦笑:“当年你帮我假死之后,我的确逃了回去,可是——”
“怎么了?”
“我逃回去的那天,正好撞上他迎娶的新娘子过门。”
我一下子僵住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她一同入宫,因为是最早入册的,所以队伍里只有我们两,也因为她一直双目垂泪楚楚可怜,我关切的问她出了什么事,才知道她因为家里穷,为了凑钱给哥哥娶媳妇而卖身进宫,也只能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分别。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影子。
于是,我把那个大胆的计划告诉了她,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也大胆敢为,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两交换了自己的名字。
负责带队的太监原本对我们就不甚关心,加上两个人名字太过相似,又都是年轻女子,这么换着一叫,也没有太在意;再后来,入册的宫女越来越多,所有的人都叫我青婴,所有的人,都叫她轻盈。她就真的成了轻盈,我也就真的成了青婴。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入宫的马车停在了郊外一处荒坡让大家休息,我跟她便趁机实施了我们的计划。
她从崖边逃走了,留下了一件带血的衣裳,颜轻盈的失踪成了悬案,为了掩人耳目,很快便草草结了案。
而我,就有光明正大的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可以等待着五年后宫中大赦,重生!
却没想到,一切,都不如所愿。
她青梅竹马的恋人,竟然在她离开不过数月的时间,就娶亲了?
我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古佛青灯的生活,她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表情,除了重逢时的惊讶,现在也已经平寂了下来,慢慢道:“我没有问,也不想问,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
“谁知道回了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可笑。”
“为什么?”
“爹娘用我卖身进宫的钱给哥哥娶了媳妇,家里的耗用更多了,而我是逃回去的,怕被人看见,也不能出去做工,白添了一张吃饭的嘴。”
“……”我立刻明白过来。
“那,你出家了?”
她苦笑道:“到了那个时候,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我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哽咽:“我没想到,会这样。”
“是啊。我也想不到,人,会这样。”
她眼中那种沉痛的伤,我完全能明白,那是不管如何吃斋念佛,都消磨不去的,只能岔开这个话题,问道:“那你又怎么会——我听长公主说,几年前你已经——”
“死了对吗?”她淡然的一笑:“三年前我的确是生了重病,也真的差点就死了。那个时候,静常师太一直照顾我——哦,她就是长公主的母亲。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是活不过来了,你也知道,人之将死——”
我明白了什么:“你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她?”
“我原想着,宫中五年一次大赦,你怎么样也该出宫了,我就算说出来,静常师太就说出去,也不可能传到宫里啊。谁知道,她竟然是太上皇的妃子。静常师太在皇泽寺,虽然住持对她很客气,还常常有个富贵的女儿来看她,可谁也没往别处想,都是后来,她才告诉我的。”她说着,抬头看着我:“你又怎么会这样?我听长公主说,你还给皇上生了个女儿?”
我淡淡道:“嗯。”
“那你现在——”
“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了。”
比起她,可以这么淡淡的将伤她至深的往事说出来,我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她似乎也明白过来,默默的抿了一下嘴。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转过头去:“青婴,你——”
“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她淡淡的一笑:“都快要不知道是叫的谁了。贫尼法号静虚。”
“静虚……”我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明明是普通的比丘尼的法号,可听了她的故事,再念她的法号,只觉得满怀心酸,眼角有些发烫的:“那你现在,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我是受静常师太所托,来找人的。”
“静常师太?”那不就是赵淑媛吗?她又要找什么人?
“其实贫尼离开皇泽寺,也已经有一年多了。长公主虽然常常到皇泽寺看望母亲,可毕竟每年也只能来这么几次,平日里静常师太对贫尼多有照顾。去年她生了一场重病,病中她突然跟贫尼说,想让贫尼帮她找一个人。而正好那个时候,长公主的人突然赶到皇泽寺,要贫尼马上离开。”
“……”我挑了挑眉毛,立刻回忆起来,那应该就是在国宴上,长公主说出了她的“身份”的时候。
她虽然用静虚帮我解了围,但难保不会有人真的去皇泽寺查探,所以她自然要把皇泽寺那边打理好。其实,若按照官场中人的做法,只怕静虚性命难保,可长公主到底心地善良,不愿滥杀无辜,所以她是派人去赶走了静虚,若我猜得没错,她应该还给她立了墓碑,掩人耳目。
也保了她一命。
听到这里,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回想起那个在漫天飞雪中仍旧冰冷无情的裴元珍,心里有一丝暖意。
不管……不管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可她终究,是个好姑娘。
是个配得上任何人的好姑娘……
一想到这里,眼睛不自觉的涌起了一股滚烫的热流,连静虚也看出了什么,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没,没事。”
这么说着,可声音的哽咽却已经很明显了,她静静的望着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
于是,静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勉强平复了心绪,抬起头来:“对了,你刚刚说赵——静常师太托你帮她找人,是找什么人啊?”
“呃……”
静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我立刻意识到在担心什么,于是淡淡一笑:“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不是不想说。对你,贫尼倒也没有什么想隐瞒的。”
“哦。”
“只是——”她的眉头拧紧了,踌躇了许久,用一种奇怪的口气说道:“静常师太,就是淑媛娘娘,她是有个儿子的吧?”
“嗯。”我点点头,也有些难过的:“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殁了。”
“哦……”
我听着觉得不对,转过头奇怪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