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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的也正是小姑子,昨日已经去王府找过她,她也答应了。”
郭氏恍然,原来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来通知她一声。
“那两位赞者还需要一位……”
“另一位我也找好了,就是我娘家的大嫂,她家世虽然一般,但我哥哥如今升了两广总督,论亲疏论地位,也足以当玥儿的赞者了。”
果然都安排好了,不过提她哥哥做什么,还怕旁人不知道她有个位高权重的哥哥靠山?郭氏知道大嫂一向爱逞这些,但她也一向不爱计较,当下只是笑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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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钰养了小半月的病,老太太也没急着催她回去上学,说等过了年,明年再上学也可。于是等下午老太太午休时,她便溜到小花园子找孙怀蔚。
“你为什么老在这儿待着,这里风吹日晒的,在屋里待着不好吗?”承钰提着她的针线篮子,大清早吃过早饭便到了荷花池边。
今天老太太去相元寺还愿,她可以和孙怀蔚待上一整天。
孙怀蔚早来了,一如既往地倚在柳树旁,穿一身青色直裰,眉眼淡然,如一块莹莹润泽的碧玉。
听到她的问题,他笑了笑,露出两边浅浅的梨涡,一侧的小虎牙透着少年郎的天真活泼,和不笑时的沉默如玉截然不同。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孙怀蔚装痴傻六年有余,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再想开口时,口舌迟钝,说话难免吃力起来。那日承钰就是这样断断续续,听完了他的故事。
那是一个悲凉而无奈的故事,贵族世家里,或许都不会缺的故事。前世她待在孙涵母亲身边,类似这样的事听了不少,不过那时她自己过得不好,除了长叹一息,也没功夫去伤感别人的伤感。
但当她知道他的经历时,开始无时无刻不在想帮他。鹦鹉困在金丝笼里,只有乖巧学舌,才能讨主人欢心,而他困在这国公府里,只有装疯卖傻,才能勉强生存下去。
所以高氏被亦兰告发,外祖母狠狠罚了她一场,承钰心里偷偷地开心,替他出了口恶气。第二天她便迫不及待地跑来告诉孙怀蔚,少年听了之后嘴角轻扬,目光悠然地看着满池残败的荷叶,淡淡说道:“她好不好,干我何事。她再不好,我母亲,妹妹,也回不来。”
虽然少年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但承钰还是以此事解气为由,做了好些点心逼孙怀蔚吃下。
上次孙怀蔚吃光了所有豆沙馅的月饼,别的却没动过几口,所以承钰做的酥饼豆卷小馒头里,全包的是红彤彤甜蜜蜜的红豆沙。
“为什么,全是红豆?”孙怀蔚在承钰逼迫下吃了两个豆沙卷,笑问道。
“我见你上次把豆沙的月饼吃完了。”承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猜错了?
孙怀蔚心头一暖,似乎很多年了,从没人在意过他爱吃什么,甚至根本没有人在意他吃什么,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还活着。
他又笑了,梨涡里盛着浅浅的阳光,“母亲,喜欢甜食。我。”他摇了摇头。
原来是因为中秋圆月夜,他想起母亲了,所以吃了她做的豆沙月饼。
下次给他做些咸的好了。承钰心里暗暗想着,却见孙怀蔚仍没停筷,又夹了一个奶白枣宝。
“你不是说你不爱吃甜食吗?”她嘟着嘴问道,这个少年,从第一眼见他,就是这么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样子。
少年两口吞下点心,又不说话了,叫承钰想用小拳头捶他。
时近九月,落一场雨便凉爽几分,清晨的池边带着早秋的微微凉意,承钰把做到一半的鞋子拿出来,靠着柳树的另一侧一丝不苟地缝制起来。
绣一点,又和旁边孙怀蔚的脚比一下,绣一点,比一下,引得孙怀蔚发笑。
“你笑什么,再笑不给你做了。”承钰撇撇小嘴,“你为什么总穿这双鞋子,都破了。”
“娘做的。”少年只说了这么三个字,承钰明白过来,不再追问,低下头,继续做她的新鞋。晨风轻轻扬起,鬓间几缕碎发贴在她粉装玉琢的脸上,小小的手拿着针线,虔诚认真地在布料上穿梭,针刺破布料的声音,沉闷厚实,听在孙怀蔚耳里,觉得一阵心安。
“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隐隐约约,承钰听到有人读书的声音,停下手里的活计,竖着耳朵再细细一听,果然是有人在朗声读书,声音似乎是从假山石背后的那堵墙外传来的。
孙怀蔚看着承钰不解的目光,解释道:“墙外,是条甬道,安静。那个人,每天都读。”
“所以你在这里听他读?”承钰惊奇自己才发现孙怀蔚的目的,他是想读书!
“可是不听先生授课,你又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这有何难?大丈夫,敦厚朴实,不可,浅薄虚华。”孙怀蔚扬眉轻笑,似在问承钰说得对不对。承钰虽是女子,不用熟读《四书五经》,但基本的还是了解,此时听了孙怀蔚的解释,不得不叹他的无师自通。
是了,他说过自己九岁时便考上了秀才,一时被捧为金陵城第一神童,只是在那之后不久,高氏便指使人往他书房送了碗莲子羹,而他把那碗莲子羹让给妹妹喝,小姑娘当场便没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这声音,怎么越听越熟悉,不似孙怀蔚那般沉厚,也不像玉武哥哥那样清朗,中音带着些沙哑——是她前世听了小半辈子的声音!读书的人居然是孙涵。
承钰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孙涵的声音总带着些沙哑,前世她听起来,还觉得独一无二,觉得正是这沙哑,让她感到温暖踏实。
此时这声音却听得她毛骨悚然,坐立不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到了族学先生讲课的时间,读书声才戛然止住,墙那边,隐隐传来有人跑过的声音。
“你若是想读书,我可以去富海馆帮你借来。”她不想孙怀蔚每天都靠听孙涵这一时辰学习。
富海馆是东跨院族学旁的藏书馆,馆楼有三层高,在国公府还是前朝王府时便修建了起来,珍藏了许多古籍孤本。
孙怀蔚听到“富海馆”三个字时,一双星眼罕见地亮了亮,随即不客气地说道:“好啊,那就有劳,表妹了。”
承钰还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表妹,心里的小鹿也很罕见地撞了撞。
之后富海馆的管事便常常见府里的表姑娘来借书,小小的一个人儿,细胳膊细腿儿的,却抱了厚厚的一摞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几次他看不过,还上去帮她抱过几回。
不过管事没想到,这么小个丫头竟然如此好学,借得快还得也快,那些沉厚笨重的书籍,得不眠不休才看得完吧?
——
八月底这日,国公府热闹非凡,络绎不绝的宾客全是金陵城中举足轻重的显贵,她们此次做客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卫国公家大姑娘的及笄礼。
女学也放了假,府中几位姑娘一大早便聚在了老太太屋里。孙步琴几日不见她,拉着她有说不完的话。看今日府上的盛况,恐怕是没有时间溜到小花园找孙怀蔚了。
屋里坐了一会儿,老太太便带着几个孙女去前边的正厅迎客,高氏正周璇于往来的女眷中,笑语嫣然,一点不是半月前失了势,憔悴潦倒的模样。
她暗害承钰的事,毕竟是家丑,外人并不知道,老太太顾全国公府的脸面,人前也尽量维护高氏。
不过明眼人仍能发现些细枝末节,比如老太太站在两个儿媳中间,靠郭氏更近一些,比如老太太对高氏说话的语气,不如原来那般和善,比如高氏眼角爬起的细细纹路,再多脂粉也掩盖不住。
孙步玥穿了身深红色的烟罗绮云裙,涂了深红色的口脂和桃粉色的胭脂,头发挽了起来,戴了几朵红绒宫花,雪肤红唇,云鬓如墨,亭亭端坐,似朵娇艳欲滴的红牡丹。
承钰看见她,她也看见承钰,不过她淡淡地瞥了眼,眼尾带着几丝轻蔑和漠然。
自从她母亲被告发后,她见了自己不像从前那般刁难,反而不再和她说话,连正眼也不会瞧。
不过她并不在意,依孙步玥的性子,这样对她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久和嘉郡主也来了,她照例是众星捧月般的出场方式,前前后后拥了一众贵女和丫鬟。不过她一进来就寻孙步玥,像之前那样,认为只有身份尊贵,貌美明艳的国公府大小姐才配合她说话。
孙步瑶一向跟着孙步玥,几次想沾光和她搭句话,她要么不接话,要么转了话题,孙步玥夹在中间,为难起来。
但两个人的到来解决了她尴尬难为的局面。一个是落落大方,气度华贵的姑母大孙氏,一个是默如松柏,静如雅月的表哥陆玉武。
“姑母,表哥。”孙步玥起身迎了上去。今日及笄礼上,将为她簪上发钗的赞者就是大孙氏。她很满意二婶母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