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下归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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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杀声先在远处,随即慢慢又被逼近,很显然刺客没能逃出去,白纱外大风飞动,刀剑相交之声不绝,白纱内众人屏息,知道每分每秒都在有人死去,因不曾亲眼得见杀戮,而越发惊心动魄。

    唯天盛帝在人群中央,慢慢饮茶,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些散落的金沙海棠果。

    杀声逼近,隐约有人长声惨嚎,又听见宁弈声音,疾声道:“留活口!”

    众人神色,立时一紧。

    留活口,就是定要追索幕后主使,楚王明知此事蹊跷,明知一旦穷追猛打必将牵连整个朝局,竟然不肯轻轻放过!

    众皇子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猜测警惕和防备神色。

    天盛帝却只看着太子,突然微笑道:“升儿,若这刺客擒下,交由你审讯如何?”

    太子怔了怔,没想到皇帝如此信任,立即喜道:“谨遵父皇旨意!孩儿定要追索出真凶!”

    侍卫人群之外,挤不进去的几位东宫冼马,听见这一句后,对看一眼,默默跌足长叹。

    其余人等面色变幻——太子蠢钝,竟至于此!先前刺客舍太子而刺陛下,很明显陛下心中已经起疑,这一句根本就是在试探,太子如果够聪明,应该推掉这烫手山芋,最好推给自己的哪位政敌皇子,以示心中无鬼,如今这一接,叫陛下怎么想?

    天盛帝倒是面色如常,似乎还很赞许的“嗯”了一声,只有凤知微注意到,老头子端茶碗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凤知微同情的偷偷瞟他一眼——当皇帝真可怜,再大的怒气也得压着,继承人再不争气,也得忍着。

    其实还有更可怜的等着他呢,不过想来,老头子发觉不了咯。

    忽听“砰”一声闷响,一人被重重掼在堂前,血溅青石地,随即有人踏着鲜血缓步而来,月白锦袍上青竹染血,神容风华却一丝不乱。

    他在屏风外躬身道:“儿臣幸不辱命,已将刺客擒获,请父皇发落。”

    天盛帝面色稍霁,道:“撤开屏风。”语气比先前温和了些。

    凤知微斜眼瞄着宁弈身影,心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连环计中,除了借刀计、苦肉计、还有什么计策要玩?

    栽赃?似乎无此必要,老头子已经怀疑太子了。

    地下满身鲜血的人抬起头来,正是先前刺客,宁弈为了避嫌,将此人交给长缨卫侍卫总管,自己退了开去。

    “让张太医给你看下伤。”天盛帝吩咐了一句,面对皇帝老子难得的关切和温情,宁弈并未露出受宠若惊神色,态度如前微微一躬,便坦然离开,天盛帝瞟了他背影一眼,神色又温和几分。

    凤知微仰慕的看着宁弈转入屏风后——王爷您真是天生戏子啊!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听屏风后宁弈淡淡发话:“陛下受惊,张太医还是在陛下身边侍候吧……听说国士魏先生也精擅医理,不如本王这小伤,便请你来施展妙手?”

    凤知微眨眨眼……不是吧,您就这么不肯放过我?

    偏偏天盛帝觉得很有道理,他年纪大了,受这一场惊吓确实有些不舒服,需要太医在旁侍应,再说这年头,有点才学的谁不会医?于是点头首肯。

    凤知微哀伤的望了望天,只好过去,顾南衣亦步亦趋跟着,凤知微一看不是个事儿,赶紧道:“我去更衣……更衣!”

    顾南衣皱眉,看着那黑色屏风,似乎觉得这借口不可信,凤知微头痛,继续哄:“如厕!真的!”

    好歹顾少爷放弃跟随,在屏风前三步站着,盯着凤知微进去“如厕”。

    凤知微一转进屏风,就看见楚王殿下的脸色黑如锅底——很显然,刚才那句“如厕”,他听见了。

    好吧……姑娘我无心埋汰了你一次……凤知微笑得讪讪。

    坐在锦凳上的人,不看她,将手直直一伸。

    凤知微对着那染血的衣袖发呆。

    “更衣。”王爷端坐如常,凉凉吩咐明明做过小厮却从来没学会伺候人的凤姑娘。

    凤知微浅笑:“王爷,您身边左三步,是宫中宫人,您身边右三步,是侍应太监。”

    言下之意,这等小事,您就不要试图麻烦区区不才国士在下我了。

    宁弈瞟她一眼,黑若点漆的眸子里有点尖锐森凉的东西,扎得凤知微眯了眯眼,随即他不动声色,对宫女颔首示意,宫女应召上前,刚刚触及他衣袖,他突然手腕一拂。

    宫女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向后一倒,将另一个宫女手中的伤药碰翻在地,低低惊呼声里两人赶紧跪倒请罪,宁弈已经十分不快的低喝:“粗手笨脚!都滚出去!”

    宫女太监刹那间退个精光,宁弈这才转脸看凤知微,刚才的怒气已荡然无存,换一脸微凉的笑意。

    凤知微无可奈何——再坚持下去,倒霉的会是那些无辜宫人。

    早就知道宁弈这种人,看似散漫风流实则隐忍坚毅,是绝对不会轻易让步的。

    她蹲下身,去捡滚落脚下的伤药,刚刚俯身,一点靴尖突然踩上她手指。

    抬头,那人微微俯低身子,锦缎皂靴靴尖虚虚踏在她指尖,并未用力,因为下倾的姿势靠得极近,那张名动帝京容色如花的脸便生生逼在她面前。

    这般面对面,近到呼吸可闻,淡淡的血腥气里,他的气息华艳清凉,她的气息温存迷蒙,无声迤逦交缠在一起,外间的吵嚷,传进这窄窄的屏风内间,也似忽然遥远不可闻。

    他不说话,凤知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所有伪装的温存和内藏的伶俐,在这个人面前都没有必要施展,只觉得靠得这么近实在暧昧,便向后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