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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05分。
江盈还没有下班。
VIP诊室里,一名身穿校服的小学生正与网络另一端的对手进行一场竞技厮杀。
“等我豁完这瓶阔落,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这把很有默契啊老铁,上去就是一顿舒服!”
“我说王大狗,Diss自己偶像这种事情你咋就干了呢?王母娘娘给你的勇气上来打我吗?”
小学生很自信地敲打着笔记本键盘,眼看就要进入绝杀环节,网络突然断开连接。
“——怎么肥4!?”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他的头发丝都炸开了,气呼呼冲旁边的小护士喊:“你这什么网啊兄Dei!就这样的网速还一小时收费八百?你造吗!我马上就要干掉他了,他技能全交完了你造吗!输给这样的彩笔简直是我毕生的耻辱!!”
江盈示意小护士先出去,看着被咆哮帝附身的网瘾少年,淡定地转着手指间的笔,看一眼诊断书,推了推镜框,好心提醒:“你妈妈已经给我来过电话了,我建议你马上收起你的电脑,否则你极有可能过上一个月蹭不着WIFI的日子。”
网瘾少年丝毫没有怀疑江盈的话,因为这段时间他妈什么都听这个女人的,和她抗衡的最终结果就是被禁网。
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小少爷最终放弃挣扎。扭头冲身侧的女人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病床上,拽起毛毯气鼓鼓地躺平。
不满的叨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人格跟我妈似的,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就用身份压制,封建,迂腐!”
江盈没理他。
这间诊室共有两个独立的住院诊疗房间,隔音效果都很好。
江盈把门关上,走进另一个病房。
没有了电脑和手机,少年显得无比焦虑,甚至暴躁。沙发旁边插着一束鲜花,散发着特殊香气的花多少起到一些安神的作用。
百无聊赖的少年在沙发上翻滚着,为了不被禁网努力控制着自己。
翻着翻着就睡了。
半小时后,一辆豪华红色轿车停在诊室门外。
轿车里走出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
女人踩着超高跟鞋,恨不得把全世界名牌都堆在身上。单凭打扮看不出她的年纪,只有那一脸厚重的妆容能适当暴露年龄。
大概是鞋跟太高又心急赶路,女人拐来拐去的动作看上去有点滑稽。
走进诊所,女人笑嘻嘻地朝监控镜头招了招手,轻手轻脚地走到玻璃窗前。
心理辅导室的门虚掩着,年轻的心理医生正在给患者做诊疗。
她身上的白大褂掩盖着年龄该有的青春活力,散发着专业医者独有的魅力。她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缝里传出来,轻柔得像一阵春风。
“在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你的心会突然颤抖,你开始担心,如果这样睡着,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当你辗转反侧终于在凌晨三四点睡着,第二天醒来,有一种重获新生的幸福感,因为你发现你还活着。”
患者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很认同心理医生对他内心的解读。
江盈的手搭在患者额头上,继续说:“如此反复,日复一日,你下意识掰手指数自己每天能睡几个小时,这成了你入睡前的习惯。你又开始担心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上网查询自己得了什么病,疑神疑鬼,觉得你的五脏六腑都出了问题。于是,你开始养生,网购一些中药成分的保健品,劝说身边的人不要熬夜,你每天早早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最后,你越睡越晚……”
患者已经完全信任她,立刻放松下来。
“你的身体状况很好,只是精神太过紧张。现在开始深呼吸,想象你身处的环境。我数到三,一、二、三,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
三十分钟后,江盈走出诊疗室。客气地对女人说:“让您久等了。”
女人一脸崇拜地望着江盈,迎上去吊着嗓子激动地说:“江医生,您刚才分析得太对了!我也是这样的!我和里面那个人情况一模一样!江医生我想再办张卡,钱不是问题,我出五万免预约,可以吗?”
江盈抿唇笑着说:“抱歉傅小姐,Sleep peacefully每位客人都需要提前预约。”目光不经意落在女人的左手上,突然说:“恭喜傅小姐,终于摆脱失败婚姻的束缚,重获新生。”
傅美君困惑地看着江盈。
她送儿子来这间诊所后就一直在忙,来这边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三次,除了她的职业,江盈对她私生活一无所知。
她的宝贝儿子叛逆得连她都不爱搭理,根本不会关心她和丈夫的事,不可能是他告诉她的。
傅美君想再一次试探江盈的专业水准,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江医生是指我手上的戒指?万一是因为我最近瘦了,就把婚戒拿下来了呢?”
江盈轻笑一声,说:“您的前夫有家暴行为,您来诊室两次,每一次脸上都有伤,您本身并不喜欢浓妆,奈何脸上有伤,这是您一直浓妆的主要原因。另外有个细节,您前两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总会无意识摘戴婚戒,说明您之前经常做这个动作,而这样的行为透露着您内心的犹豫不决。”
傅美君:“……”她是魔鬼吗?
江盈接着说:“傅小姐进来之前心情很放松,但是刚才,您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紧绷,这是由于您非常惊讶,但是没有释放出这种情绪导致的。”她笑容温和,神情笃定:“所以,傅小姐刚才是在试探我。”
难怪不少微博红V无偿替Sleep peacefully打广告,关键是这位江医生任性,有钱她还不一定“接客”,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这位出手阔绰的富婆接着就是一番滔滔不绝的赞美江盈,可以说词汇量惊人。
江盈看了眼时间,出于礼貌,只好听着。
一直夸到词穷,富婆终于想起儿子:“对了江医生,怎么没看到我家王泡泡?又躲起来打游戏了吧那小子!”
江盈松了口气,说:“他刚睡不久。”
傅美君瞪大眼睛:“他……睡了?”她已经一年多没见儿子凌晨两点之前就乖乖睡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透过玻璃窗,望着熟睡的大男孩,傅美君满脸欣慰,心里一阵愧疚。
“其实妨碍孩子睡觉的不全是网络游戏,也有缺乏父母的陪伴和孤独感。”江盈脱掉白大褂,说:“傅小姐,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们值夜班的刘医生,她会帮您解决。”
“喔对对对,都这个点了,您得下班了。”傅美君感激地说:“我就在这里看着我家泡泡睡觉,谢谢您加班到这么晚等我,谢谢谢谢!”说完就往王泡泡的“诊疗卡”里充了十万块钱。
江盈走后,傅美君开始拨打电话,发现新大陆似地,说:“书辛,你听我说,这次我帮泡泡找的催眠师非常厉害,真的,比你天价从国外聘回来的什么心理医生强一百倍我跟你说。”说着又是一顿夸:“她的治疗方式非常特别,那词儿那诊断方法就不按常理出牌,她居然陪泡泡打游戏!是不是很前卫和其他医生的治疗方式完全不一样?最关键的是见效,我觉得她会读心术!医托?我是你亲姐姐,怎么可能当别人的托儿……你真可以试一下的……你怎么能没病呢?倒时差倒了两年还失眠就是有病啊!”
傅美君朝诊室里忘了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掩嘴压低声儿说:“好了不能说了,我怕吵醒泡泡,一会儿我用微信把江医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你,就这样啦~”
*
“最近你都加班到这个点?”
一回到家,江盈就被突然出现的母上“严刑审问”。
“妈?你怎么来也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开车去接你啊。”江盈开心地拥抱母亲。
江妈妈不买账,指指墙壁上的挂钟,说:“你说你一个催眠医生,怎么就把自个儿给带沟里去了?这都几点了!”开启苦口婆心叨叨模式:“我说宝贝儿,你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这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身体各项机能都开始走下坡路,熬夜会导致内分泌和植物神经失调,损伤肾气影响你的卵巢功能!特别是你这个年纪还没过上夫妻生活的,最容易像失去养分的花儿一样枯萎,你干这行的,不会连这些常识都要我来提醒你一遍吧?”
江盈扶额。
绕了半天,原来是变着法子催她谈恋爱结婚。
江妈妈是本市三甲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医生,今天休息,过来搞突击,没想到一击即中。
江盈和妈妈的相处方式如同姐妹,江妈妈看上去也很年轻。
“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工作,还有一些私人原因。”江盈说。
“不是忙工作?莫非……”江妈妈恍然大悟,试探性地问:“搞对象了?”
江盈正要说话,手机来电铃声就响了。
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对方争分夺秒似地,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Sleep peacefully新疗法创始人?”对方的声音冷淡疏离,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一股无形中的压迫感。
“我是江盈,您是?”江盈努力回忆着这几天来就诊的患者,如果有这类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人,她一定有印象。
男人冷清果决的话语通过手机清晰地传进江盈耳朵里:“也许是你老板。”
江盈一笑置之,说:“那请问我的老板,您贵姓?”
“傅书辛。”
江盈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