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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 也就是从废墟中被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儿, 由于她当时埋在废墟时被她的妈妈保护得很好, 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伤痕, 所以她在医院里静养了两天之后, 身体就完全恢复了。
她的爸爸也在手术后的第二天清醒过来,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到普通病房。只是他身上的伤势比较严重,还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
最后被搜救出来的那名女佣人虽然伤势看着严重, 却都不是致命伤。并且手术很成功, 现在, 她的身体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至于玛莎的妈妈, 还有爷爷奶奶, 人们担心天气过于炎热,会让他们的遗体加速腐坏,便按照当地的习俗将他们安葬了。
为了避免那处废墟还残留着其他威胁人们生命安全的弹/药,营区的维和战士在完成联南苏团下达的搜救任务之外,又对整片废墟展开了排查工作, 确保没有其他未燃的炸/弹。
曾经富丽堂皇、赫然耸立的豪华别墅在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彻底沦为了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块瓦砾,更让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这让所有的人都唏嘘不已。
但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在战乱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无论生离,或者是死别,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个曾经令无数的人羡慕憧憬的家庭,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缩影罢了。
“爸爸, 你口渴吗?玛莎给你倒水喝。”
病房里,小女孩儿趴在床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侧首看着窗外,眼睛空洞无神,好像一潭死水一般。
“爸爸,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所以才没有力气跟玛莎说话?”
小女孩儿这般说着,腾地一下从床头爬起来,朝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
“爸爸,你等着,玛莎去给你拿吃的。”
听到小女孩儿的声音,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他回过头来,对着小女孩儿的背影张了张嘴。
“玛莎……”
可是小女孩儿没有听到,很快地,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苏朵朵到医院里取完药,想顺便去看看玛莎,却在病房门口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
“啊!”
“小心!”
苏朵朵转身,见小女孩儿身子踉跄了几下,连忙上前,将她身子扶稳。
小女孩儿的手里端着一碗米汤,还有两个馒头。
她的衣服上被晃出来的米汤弄脏,却一点都没有在意,倔强地把米汤跟馒头护在身前。
“玛莎?”
苏朵朵认出对方,有些意外地开口。
小女孩儿抬起头来看向苏朵朵,漆黑的大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角咧开,露出灿烂的笑容。
“姐姐!”
苏朵朵见她的衣服濡湿,担心她被米汤烫到,连忙蹲下身来,拿出纸巾给她擦拭着。
“疼不疼?有没有烫到?”
小女孩儿笑着摇摇头。
“姐姐,一点都不疼。”
苏朵朵垂眸看了看那碗米汤,很稀薄,几乎看不到有多少米粒,偶尔有一缕热气飘出来。
她抬手探向碗沿,试了试温度。
只有一丝余温,确实不烫,她这才放下心来。
“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小女孩儿的目光跟她平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希冀。
或许是雏鸟情结,小女孩儿对她多了几分依恋。
“是。”
苏朵朵把小女孩儿手上沾染的米汤擦掉,笑着回道。
她看着对方手中握得紧紧的汤碗,有些疑惑。
“肚子饿了?”
小女孩儿摇摇头,认认真真地回答。
“这是给爸爸买的。”
她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的任务,朝病房走去。
“爸爸饿了,要吃东西。”
苏朵朵也站起身来,跟在小女孩儿身后进了病房。
“爸爸,玛莎买了馒头,还有米汤,你快点吃吧。”
小女孩儿把饭放到桌子上,对着病床上的男人说道。
男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爸爸。”
小女孩儿抿了抿嘴唇,走到病床前,伸手轻轻地摇了摇男人的身体。
那双大眼睛里渐渐地染上一层雾气,有泪花在里面打转,却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许久过后,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慢慢地转过头来,把视线从窗外移开。
“玛莎。”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小女孩儿眼睛倏地一亮,她抬手把泪水擦干,脸上扬起欢快的笑容。
“爸爸,你终于肯跟玛莎说话了。”
男人动了动唇角,神情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自责,还有愧疚。
“对不起,是爸爸不好。”
他虽然醒过来了,可是这些天却过得浑浑噩噩,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一样。
他不敢相信,他最亲爱的父母,最深爱的妻子竟然在那场灾难中全部离他而去。他曾经深以为傲的美好生活竟然全都埋葬在那片废墟之中。
他厌恶,他痛恨,整日活在无边无尽的痛苦愁怨中。
可是,他却忘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个最疼爱的女儿。
他的女儿,才只有五岁,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的年龄。
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妈妈。
就像他只有她一样,她也只有他这一个唯一的亲人了。
男人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儿的脑袋,有泪水渐渐从眼眶里涌出来。
小女孩儿见状,连忙伸手,笨拙地把男人脸上的泪痕擦掉。
“爸爸不哭。”
苏朵朵站在一旁,看到这种情景,心中动容。
她悄悄地转身,不想打扰到父女两人。
男人这才注意到有另一个人在场,他看着苏朵朵的背影,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
“你是?”
苏朵朵闻言,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小女孩儿也看向苏朵朵,主动跟男人介绍。
“爸爸,这个姐姐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姐姐。”
小女孩儿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是男人却听明白了。
这段时间他虽然不言不语,可是小女孩儿跟他说过的话,他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小姐,谢谢你。”
玛莎还这么小,如果不是她一直安慰她,开解她的话,恐怕,他的女儿不会这么快从痛苦的阴霾中走出来。
“先生,您无需道谢,我并没有做什么。”
苏朵朵莞尔一笑,然后看向小女孩儿,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怜爱。
“玛莎她很懂事,也很坚强。”
男人看着窝在怀里的小女孩儿,神态温柔而又宠溺。
是啊,他的女儿这么坚强懂事,他这个做爸爸的,又怎么能软弱无能,拖他女儿的后腿呢?
“我叫卡帕,不知道小姐该怎么称呼?”
过了片刻,男人抬眸看向苏朵朵,目光诚恳而又真挚。
“我姓苏,您叫我朵朵就可以了。”
苏朵朵坦然地回道。
她顿了一下,继而开口。
“先生,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卡帕点点头。
“慢走。”
“朵朵?”
苏朵朵出了病房,走到大院里,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她转身看去,就见庞瑄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快步走来。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他行走已经不需要拐杖了。慢走倒是没什么问题,快走的时候仍能看出腿脚有些不利索。
“庞记者。”
苏朵朵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庞瑄走到苏朵朵面前,气息有些不稳,额头上也渗出汗水。
“我瞧着背影像你,没想到还真是。”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苏朵朵手中提着几盒药,脸上露出几分关心。
“朵朵,你生病了?”
苏朵朵提着塑料袋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坦然地开口回答。
“没有,是帮别人取的。”
庞瑄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药盒上的名称。
以前他就只会拿着相机拍摄,对于其他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现在,他在朱巴这么危险的地方待了几个月,更是因为受伤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月,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药是用来治疗外伤的呢?
“哦。”
庞瑄似是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戏谑,拖长声音道。
“让我猜猜,这些药,该不会是给那个捷足先登的人取的吧?”
苏朵朵听到对方的话,蓦然想起上次他们见面时讨论过的话题,脸颊不由得隐隐发烫。
“是啊。”
她耸耸肩,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跟那个男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更是用不着遮遮掩掩。
“没想到,他也到这里来了。”
庞瑄默默地点点头。
片刻过后,他看向苏朵朵,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笑意。
“我还真是有点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入得你的眼?哎,什么时候让我有幸见一见啊?”
苏朵朵双手背在身后,挑眉看着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等事成之后吧。”
“啊?为什么?”
庞瑄眼睛睁大,有些不明所以。
苏朵朵唇角微挑,勾起一抹弧度,就连眉眼间也染上丝丝笑意。
一阵微风吹过,将她鬓边的散发拂乱,让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明明灭灭的。
“如果被你知道他是谁的话,万一他不同意跟我在一起,又有你这个旁观者在一旁静静看戏,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一个美少女?”
她唇瓣微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开口。
庞瑄听到她的话,沉寂了片刻。
待他反应过来,立刻被这番似是而非的言论弄得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咱们的苏大记者对任何事情都志在必得呢,没想到,也有你拿不定的事情。”
苏朵朵听到他这番话,同样有些无奈失笑。
“我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如意?不过……”
她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脊背挺得更加笔直了。
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少了几许软糯,多了几分执着。
“对于他,如果不到最后,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庞瑄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坚定的女孩儿,眼神里的促狭笑意消散了许多,生出一丝好奇。
“什么是最后?”
苏朵朵歪着脑袋沉思片刻,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击着下巴,缓缓开口。
“他爱上别的女人,或者,我爱上别的男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认真而又严肃,语气也是低缓深沉。
“这么说,我还有机会咯?”
半晌,庞瑄突然间蹦出这么一句话。
苏朵朵闻言,将飘飞的思绪收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庞瑄不由得绷直身体,唇角挑起一抹自认为帅气无比的笑容。
苏朵朵手指轻点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唔……”
庞瑄见状,眼睛倏然一亮。
“怎么样?这么一看,是不是也觉得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是一个翩翩佳公子,不比你那位心上人差吧?”
苏朵朵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淡然地吐出几个字。
“鉴定完毕,没感觉,不约。”
庞瑄闻言,顿时一脸黑线,努力挺直的腰身也瞬间垮了下来。
苏朵朵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
“……”
庞瑄听她这么说,脸上的黑线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所以,他的人生大事在她的口中就变成了“没用的”了?
“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苏朵朵暗自好笑,适时地把话题转移开。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等过几天,我又是活蹦乱跳的好汉一个了!”
庞瑄一边说着,一边还很配合地蹦哒了两下。
“嘶!”
或许是用力过度,他突然痛呼出声。
“怎么了?”
苏朵朵上前两步,有些担心地问道。
庞瑄忍着痛意,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没事儿。”
“真的?”
苏朵朵狐疑地看着他。
“刚才太用力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庞瑄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听到他的话,苏朵朵这才放下心来。
太阳高照,烈日炎炎。
空气仿佛在油锅里浸润过一般,滚烫滚烫的。
到处都是一片闷热干燥,连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都没有。
丁梓钧巡逻完毕,带领车队返回营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李国栋刚跟其他战士换完岗,恰好跟他碰上。
“丁副营长,你回来了。”
他连忙跟上去,乐呵呵地打招呼。
“嗯。”
丁梓钧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的身上穿着橄榄绿色作训服,外披黑色的厚重防弹衣,头戴蓝色钢盔。
在维和部队里,他这样的装扮明明再寻常不过,可是穿在他的身上,硬是穿出了一丝别样的韵味。
丁梓钧一边朝作战值班室走去,一边把浸了汗水的手套摘下来。
他的左手上缠着绷带,将掌心部位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绷带末尾还系着一个特殊的结扣,不会轻易散开,而且看上去还很漂亮。
丁梓钧跟营长汇报完巡逻情况,这才走出值班室,就见李国栋正等在外面,手里拿着四个馒头,还有一个不锈钢餐盒。
“副营长。”
李国栋见他出来,赶紧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丁梓钧看着他手里拿的东西,停下脚步,探过手去。
“拿来吧。”
李国栋把馒头跟餐盒递给他。
“副营长,赶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丁梓钧一边往休息室走,一边朝着营区大门口看了看。
不知道为什么,李国栋感觉到他前面的男人身上的气压降低了许多。
他缩着脖子向旁边悄悄地挪蹭了几步,跟前边的人拉开一定的距离。
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丁梓钧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大门口。
李国栋一时不察,差一点撞到他的身上。
“副……副营长?”
他退后两步,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
丁梓钧盯着门口凝视了片刻,眼底深处有一抹失落悄然划过。
他侧首看向李国栋,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面色掠过一丝犹疑。
李国栋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脚步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一步。
“副营长,怎……怎么了?”
丁梓钧轻咳一声,目光微闪。沉吟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今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微微绷紧,神色也透着几分不自在。
李国栋奇怪他怎么会这么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愣愣地回答。
“没有啊!”
丁梓钧闻言,眸底悄悄升起的希冀瞬间瓦解,嘴唇抿得更紧了。
他不再迟疑,径直推开门走进休息室。
李国栋站在门外,摸了摸脑袋,眼神茫然不解。
他在门外凝眉思忖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浪费脑细胞,胡乱扒了扒短寸头发,也推门进了休息室。
丁梓钧正站在洗脸盆前,怔怔地凝视着平摊开的双手。
或者,确切地说,是缠着绷带的左手。
包扎完好的绷带上面沾染着一丝灰尘,破坏了些许美感。
“副营长,你今天的药还没有换吧?要不要我帮你?”
李国栋走过来,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不用了。”
丁梓钧摇了摇头,双手伸进水盆里,绷带很快被水浸湿。
李国栋见他这样,头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抓不住。
他抬手拍了拍脑门儿,表情甚是纠结。
丁梓钧见对方呆呆地立在一旁,眉心微蹙,侧首看向他,淡淡地开口。
“还有事?”
李国栋恍然回神,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他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开口。
“副营长,那我先回去了。”
丁梓钧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这才放纵自己的情绪外泄。
他的双眸凝视着不知名的某处,眼神虚无,神情染上一丝萧索。
“副营长!”
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李国栋激动的声音传来。
丁梓钧瞬间将情绪收敛起来,凝眸看向他,眼神掠过一丝肃然。
还不等他开口训斥,就听对方继续说道。
“苏记者……苏记者她来了。”
丁梓钧闻言,神情微怔,漆黑的瞳眸里有一抹亮光快速闪过。
掌心的伤口沾染上水渍,隐隐有些作痛,他却浑然不觉。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砰砰”乱跳的心跳,还有心底深处那缓缓涌起的丝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