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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那个乘务员倏地望向冬至, 刚才满面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颤栗的扭曲狰狞,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他将餐车往前一推,人却扑过来!
冬至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肩膀已经被狠狠抓住。
痛楚瞬间穿透衣服和皮肉,直接抵达骨头, 眼前视线一片模糊, 仿佛被血雾覆盖, 冬至有种整个肩膀要被撕裂下来的错觉,极度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
“啊!!!”
忽然间, 眼前大亮, 如同烟花骤然在夜空炸开,炫目却不刺眼, 火焰散作流光, 璀璨华丽,充斥着他的视线。
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 极具穿透力,凄厉中带着不甘怨恨, 让人禁不住浑身发抖,想要捂住耳朵。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陡然一轻, 冬至无力倒向后座,大口大口喘息。
但混乱才刚刚开始。
眼前骤然黑暗, 连原本开在车厢里的夜灯也齐齐灭掉, 随着餐车乒铃乓啷的动静, 乘客们惊叫起来,不少人慌忙大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就在这个时候,冬至的肩膀微微一沉,像是有人按住。
还没彻底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他下意识就要惊叫,嘴巴却适时被捂住,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我。”
是被何遇喊老大的那个男人!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许是何遇的原因,冬至几乎跳出嘴巴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接住,又慢慢放回原地。
似乎察觉到他的放松,男人这才松开手。
“给你治一下肩膀。”对方言简意赅道。
冬至随即感觉自己受伤的肩膀像是被一盆冰水灌入,瞬间缓和了火辣辣的痛楚,他本来半边手臂都没了知觉的,但现在试图动了动手指,发现居然比刚才好上许多。
他张口想要道谢,喉咙干涩疼痛,刚才的出汗好像把所有的水分都带走了,身体也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车厢里的大灯亮起来,不知谁喊一声“有人昏倒了”,茫然的乘客们这才发现刚才推着流动餐车的乘务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冬至脑海里一直浮现对方朝自己露出的诡异笑容,忍不住朝地上看去。
这一看之下,冬至不由心头狂跳。
不知是否光线造成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对方额头上有一线淡淡红痕。
冬至没敢上前仔细查看,转头想把这个发现告诉男人,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要不是肩膀上的痛楚确实好很多,冬至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乘务长带着乘警过来很快赶来,拨开人群,弯腰察看,脸色随即变得凝重。
车厢内一片乱糟糟,有小孩惊吓啼哭的,有乘客抱怨的,倒地的乘务员很快被带走,过了一会儿,乘警去而复返,开始挨个询问当时的情形。
冬至被问到的时候,当然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只说乘务员不知怎的突然倒下去,紧接着灯光一灭,他也看不见了,跟其他乘客的说辞大同小异。
何遇回来的时候还被乘警盘问了一下,还好他随身带着车票,冬至看到他,如获救星,反倒是何遇见他一脸惨白,很是惊讶。
“出事了?”
冬至点点头,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一遍。
“老大来过了?”何遇如释重负,“还好,有老大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你肩膀怎么样了,我看看。”
冬至也想看看自己肩膀的伤势,刚才那一抓,他感觉自己肩胛骨都要碎掉了。
他脱下上衣,低头一看,果然吓一大跳。
左肩多了一个青紫近黑的五指印,正好就是刚才对方抓在他肩膀上的位置。
何遇脸色凝重在掌印上摸了又摸,终于松一口气:“没事,只是有点淤青,还好你遇上老大,不然就不止留下痕迹了。”
冬至战战兢兢:“会怎样?粉碎性骨折吗?”
何遇摇摇头,脸色有点紧绷:“这还是好的,一旦魔气渗入皮下,通过血肉流遍全身,整个人的精魂就会被魔气侵袭殆尽,成为一具徒有皮肉的躯壳,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变成僵尸吗?
冬至瑟瑟发抖:“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何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反正就是一个字,死!”
冬至被他那一拍,吓得一个哆嗦。
老实说,在这之前,哪怕是何遇写下那张符给冬至的时候,他心底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还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但那张符跟黑雾碰撞时爆开的火花,以及现在他肩膀上这个手印,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何遇的话。
正常人类抓住他的肩膀,哪怕再用力,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朝冬至缓缓打开。
冬至也想学公司里那些女生嘤嘤嘤,他能不能把这道门重新锁上啊?!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还有一件事,刚刚倒下去的那个乘务员,额头上有一条红痕,我曾经在梦里见过!”
他把自己之前的梦境和何遇描述一遍。
何遇的表情严肃起来:“我带你去见老大。”
冬至惊悸未定,走路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靠何遇半托半扶,才来到软卧的车厢。
软卧里空无一人,连行李都没有,只有左侧下铺枕头边放着一本彩色封皮的书。
“老大不知道又去哪了,这间软卧被我们包下了,你随便坐吧,我去给你买点热饮喝。”
何遇说完就走了,冬至很想拉住他,但又觉得这样太怂了,只好强装镇定,四处打量,视线不知不觉就落在那本书上。
凑前一看,书名是《三百六十五个童话故事》。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个男人拿着童话书看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简直难以想象。
难道对方是买给孩子的?
冬至觉得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去翻人家的书不太好,又控制不住好奇心,脑海里两个声音不停拿着刀交战,最后小人那一面占了上风,他朝那本书伸出手。
他没有拿起来,只是随手翻开最新一页。
居然不是童话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他咦了一声,发现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比何遇的鬼画符还难懂,却有种快要划破纸张的惊心动魄。
不像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更不像外语,这是什么文字?
冬至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赶紧压抑住自己翻看其它页的欲望,将笔记本合上。
下一刻,门被推开。
冬至吓一跳,忙转头去看,何遇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刚以为那是本童话,就想拿起来看看!”没等对方询问,他已经主动开口坦白。
结果何遇嘿嘿两声:“没事,反正我也偷看过!老大闲着没事经常会在上面写写画画,不过一般人都看不懂,看了也没用。”
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对冬至道:“经费紧张,买不了热巧克力,喝杯热水将就一下。”
冬至:……
经费有限能包下这一整间软卧?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明显,何遇哀怨道:“就因为包下这里,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经费了啊!”
冬至很奇怪:“这里还有多余三个床位,你为什么还要去硬座?”
何遇唉声叹气:“工作需要,不能集中在一个车厢,硬卧那边还有人在盯着。”
冬至想起徐宛母女,就问何遇有没有追上人。
何遇摇摇头:“我前后跑了好几节车厢,都没看到你说的母女,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正说着话,男人回来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他没有跟冬至寒暄,直接就问何遇。
何遇将冬至的梦境说了一下,男人果然皱起眉头,看向冬至,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冬至紧张起来,不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何遇忙问:“怎么样?”
男人道:“没发现异常。”
何遇松一口气:“刚才他肩膀上中了一爪,我帮他清理了一下,就怕体内还有残余,想找你看看。”
又安抚冬至:“别担心,老大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了。”
男人道:“不行,让他到站就下车。”
下一站是天津,但离终点站还有很远。
冬至道:“可我想去长春。”
何遇见男人脸色不对,就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淡淡道:“那个乘务员死了。”
冬至一惊。
何遇追问:“死因呢?”
男人道:“没有外伤,要进一步检查,我已经跟上面说了,下一站停的时候,把人交给我们处理。”
何遇问:“那我们也跟着下车?”
男人摇头:“有人接手,化验结果会告诉我们的。”
他语焉不详,想必是有冬至在场的缘故。
何遇看了冬至一眼,为他求情:“老大,反正我们也是在终点站下,不如捎他一程,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东西,万一冬至下车还跟着他,我们又一时不察,到时候收拾起来还挺麻烦的,你看呢?”
男人不语。
冬至忐忑不安,心情就像当年刚毕业去面试,对着面试官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留下还是不想留下。
何遇朝冬至使了个眼色。
冬至会意,忙道:“我什么都不打听,到终点站就马上跟你们分道扬镳!”
男人终于点了头。
冬至有点紧张,又有点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可以待在这帮来历神秘的人身边,窥见更加离奇古怪的玄幻故事,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对方即使不说话,也像一本黑夜里的书,引诱着别人去打开。
他一眼就发现老郑身后的冬至,不由皱眉。
冬至悄悄往老郑身后挪了一下,假装对方没看见自己。
老郑抹了把汗,飞快道:“我跟王静观比你们早几天上山的,但现在和她走散了,后边那几个是日本人,藤川葵师徒是阴阳师,还有麻生财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动静上来查探的!”
龙深点点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下去看看。”
老郑忙问:“龙局,到底怎么回事?”
龙深言简意赅道:“有人故意破坏这处龙脉,以鲜血戾气将龙尸引出来了。”
老郑张口结舌。
龙脉是风水上一个广泛的称谓,许多人公认昆仑山正是中国的龙脉起源,龙脉和龙本来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老郑作为有关部门的人,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的确听说过曾经有条龙死在长白山,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反正老郑入职的时候,那条龙已经死了许多年,连尸身一道,长眠在长白山天文峰下,融于山川之间,谁也没有见过。
这本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地大物博,若干年前不乏有异兽入海沉山,与山河同朽,可要引动龙尸复活,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得布下多大的阵法,汇聚多大的戾气才能成事?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恐怕这不仅仅是一桩偶然事件,只是千头万绪的开始。
再联想山中出没的那些潜行夜叉,老郑心下一沉,凛然道:“知道了,龙局,我在这里守着,您小心点!”
龙深又看了藤川葵师徒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纵身朝那天坑一跃而下。
冬至吓了一跳,跑到天坑旁边。
这个天坑起码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如果用炸、药,很难想象能有人运这么多炸、药入山,只为了炸出这么一个坑。
“这应该是龙尸复活时闹腾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弄出来的,难怪这附近最近异象频频!”老郑忿忿道,解答了冬至的疑问。
坑没有想象中的深不见底,顶多也就十几米,坑底山壁破了个大洞,还有亮光透出,不过龙深刚才那一跃,居然只在山壁上借力跳了几下,不用任何攀登工具,普通人这么干,绝对死无全尸。
星月无光,却并不黑暗,因为闪电依旧时不时亮起,将头顶照出一片紫红色的诡谲。
日月晦暗,乌云盖顶,魑魅横行,万鸟绝迹,这真是一个适合杀人放火的夜晚。
冬至问老郑:“龙死而复生,还会是龙吗?”
老郑神色凝重:“一般生灵正常死亡,魂魄消散于天地之间,但也有阴差阳错,残魂断魄被困在躯壳之内,尸体又因缘际会历久不腐的话,日久天长,怨气深重,这时如果有外力刻意引导,将其怨气激发,就变成祸害了。”
冬至恍然:“就像僵尸那样?”
老郑点头,他还想说些什么,藤川葵等人也朝坑边走来。
老郑一直留意着他们,见状上前拦住。
“站住!”
那个老人,也就是藤川葵道:“郑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尸现在应该已经复活了,对付一条龙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旦让它现世,那将是世人的灾难,我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得太伟大了,但老郑表示一个字都不信,要不是事先得到什么消息,这帮日本人会正好就遇上龙尸现世?
老郑没好气道:“不好意思,这里已经被列为禁地,天亮之后我就会找人来封锁,请你们马上离开!”
藤川葵上前一步:“郑先生,龙尸虽然还没有完全现世,但从这天坑的规模来看,威力必定无穷,你们现在人手不多,要完全将它消灭很困难,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否则,等到它完全脱离束缚,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成为它的祭品了!”
老郑嘲弄道:“藤川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藤川葵沉默片刻,道:“事成之后,我们想要龙尸。”
以他的能耐,大可不必在这里跟老郑废话,但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盘,坑底下还有老郑的同事,在摸不清对方底细面前,藤川葵没有轻举妄动。
“不可能!”老郑断然道,“龙尸会被留下作研究,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但如果我们现在要下去,你也拦不住我们!”冲锋衣男冷笑道。
“江口,不得对郑先生无礼!”藤川葵喝道。
“哈依!”冲锋衣男立时站定行礼。
藤川斥他无礼,却没有说他不对,摆明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黑脸。
老郑对这种把戏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正想说点什么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拖延时间,坑底就传来一声嚷嚷。
“我不行了,老郑,你先下来顶一阵,我得休息会儿!”
万籁俱寂,坑又有聚音的效果,何遇的声音清清楚楚传上来。
“不劳郑先生,我可以下去帮忙!”北池绘马上道。
在她说话的时候老郑就有了警觉,立刻动身拦在她面前。
冬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们吸引过去,冷不防有人朝他大力一推,他不由自主往坑里摔去,回头看见冲锋衣男朝他露出恶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