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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玺接到东宫来的太监给她说卫骁唤她的话后,赶紧换了衣裳去往东宫。
卫玺到得东宫时,卫骁将殿内的太监宫人全都给撵了出来,便是他的随身侍卫也都让他给轰了出来,那些个太监宫人见了卫玺好像是见了什么救命稻草来了一般,一副“有救了”的模样,待走近了卫骁的寝殿,卫玺才发现殿门外扔着两具太监的尸体,一名脖子有着明显的五指印,显然是被活活掐死的,另一名则是脖子上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血流得衣裳上全都是,显然是血流尽而亡。
卫玺见状,有些心惊,却没有像那些个太监宫人那般害怕不已,因为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在卫骁身边看到死人,更何况,她同卫骁到过西疆,亲眼见过战事,见过血流成河,见过无数死人,她早已不会像第一次在卫骁这儿见到死人的时候惊慌失措。
此时此刻,她是更为在意卫骁,因为卫骁的脾性虽然不好,却并非滥杀之人,当然,除了他不在生气的时候。
“皇兄。”卫玺唤了卫骁一声,跨进了门槛,却见殿内空空,并不见卫骁身影,卫玺遂往殿内里处床榻方向走去,只见卫骁面朝里侧躺在床榻上,身子微微蜷起,同时微微发着颤,一副痛苦的模样。
“皇兄!”卫玺眼眸微睁,紧忙跑到卫骁身旁,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卫骁面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双手紧紧抓着心口处的衣裳,那微长的指甲隔着衣裳嵌进心口的皮肉里,可见他此时有多痛苦。
卫玺坐在床沿上,从怀里抽出帕子为他擦掉额上的汗,同时着急道:“皇兄你怎么了?你忍一忍,小玺这就去帮你找太医来!”
卫玺说完,站起身便要走,谁知卫骁却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让她离开不得,只能坐在床沿上。
正当卫玺着急得再要说什么时,忽见卫骁将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来,掌心朝上,让卫玺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掌心。
卫玺在看见卫骁的掌心时,她的心骤然一紧,双手也蓦地一颤。
只见卫骁手心上,那由他心口沿着手臂朝手心延伸而来的那条血线,此时已经完全越过了他的手腕,只差不到半寸的距离便要蔓延到他的掌心。
若这条血线一旦连接到手心——
皇兄就会有性命危险!并且,柏舟大哥也同样会有性命危险!
而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就只有,只有——
卫玺垂放在身侧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
“小玺。”卫骁将卫玺的手腕愈抓愈紧,低沉的声音有着明显的虚弱,“替皇兄将叶柏舟找来,即刻!”
卫玺身子猛地一抖。
卫骁定定盯着她看,将她的手腕抓紧得近乎要折断,见着卫玺不做声,他的眸中顿时揉进了阴冷,又唤了她一声,“小玺?”
卫玺忽然想到在太子汤外面那夜,卫风与她说过的话。
‘小十六妹,你的心思务必藏好了,万不能让你皇兄知道。’
只见卫玺将自己颤抖的双手慢慢拢成拳,同时点了点头,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愫,沉声道:“小玺知道了,小玺……这就去。”
卫骁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卫玺再看他一眼,而后站起身,匆忙走了。
她之所以走得匆忙,不仅是因为卫骁的情况,更是因为害怕卫骁察觉到她心中所想。
若是让皇兄知道她对柏舟大哥——
卫玺将双手抓得紧紧的,贝齿紧咬着下唇,想都不敢往下想,心中痛苦万分。
而本是面朝里侧躺在床榻上的卫骁,此时转过了身来,死死盯着卫玺的背影瞧,眼眸微微眯起,目光寒沉。
卫玺出了卫骁寝殿后,她的随身宫女冬儿瞧着她面色很是苍白难看,立刻上前来抚着她,一脸紧张不安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卫骁的随身侍卫也当即问道:“公主您可还好?太子殿下可还好?”
只见卫玺朝侍卫淡淡一笑,道:“皇兄没事,只是累了,要好好歇歇,暂时不要让人进去打扰。”
“是,属下明白。”
“冬儿,咱们走吧。”卫玺唤了冬儿一声,离开了。
待离开了东宫,冬儿才又着着急急地问道:“公主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卫玺微微摇了摇头,“不必,我没事。”
冬儿还是不放心,“那是不是……是不是太子殿下为难你了?”
“没有,皇兄怎会为难我。”
“公主你就别骗冬儿了,你脸上都写着呢!”
“我……脸上写着什么了?”
“写着伤心难过!写着公主你在太子那儿受到了委屈!”冬儿着急地说着,说完后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公主,奴婢不是有意说太子殿下的。”
“没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卫玺轻轻一笑,却笑得很是牵强,“冬儿,我……”
“公主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你……”卫玺又顿住了自己的话,而后仿佛用尽自己的勇气一般才道出了接下来的话,“即刻准备马车,我……我要去一趟莫府。”
*
莫府,叶柏舟坐在一株槐树下,正用一方锦帕细心擦拭着一把匕首,匕首锋利,刃口在日光下折射着出亮白的光。
他面色苍白,额上有些细细的冷汗,双手隐隐颤抖着,似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痛苦,不过未有道出口罢了。
莫府家老此时朝他徐徐走来,家老才停下脚步,便听得叶柏舟客气问道:“家老可是有事找叶某?”
家老对叶柏舟如对自家主子一般恭敬道:“禀叶公子,宁心公主前来,道是想见叶公子一面。”
叶柏舟闻言,拿着帕子的手轻轻一滑,一个不当心便滑到了锋利的匕刃上,在他手指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只见他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漫不经心地用帕子轻按住,冷漠道:“不见。”
“这……”家老面有为难之色,“宁心公主似有难事……”
谁知叶柏舟还是冷漠道:“还请家老代叶某去回一声,不见。”
叶柏舟在莫府已居住将近三年时日,家老多少已对其脾性有些了解,知道他说不见便是不见,自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应声道:“小老儿明白了,这便代叶公子去回了公主。”
家老说完便转身退下了,叶柏舟继续擦拭手中的匕首。
就在家老走出十来步左右,叶柏舟抬起眼睑,忽然唤住了家老:“家老。”
家老停下脚步。
“让她进来吧,叶某不能给家老及莫府添麻烦。”叶柏舟淡淡道。
“……是,叶公子。”
家老离开后,叶柏舟竟是又一次不小心让匕首划到了自己的手指,他看着自己手上两道新口子,将擦净的匕首套回了牛皮鞘。
看来今日并不适合擦拭匕首。
叶柏舟将匕首放到手边,将左手紧抓着自己的心口,头轻轻往后仰,轻靠在身后槐树树干上,看着上边花开正茂的白色槐花,日光落进他眸子里,让他总是冷冰冰的眸子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十四年前,他来到这召南国的时候,也是这夏末时节,槐花开得正茂,粉白粉红,依旧美丽。
那个时候,他将将七岁,他离开周北的时候,只有母妃送他,母妃哭得肝肠寸断,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哭着说不让他走,是他推开了母妃手,坐上了前来召南的马车,看着跌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母妃,他知道只有他离开,母妃才能活得下去,他也知道,他这一走,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和母妃相见。
他亦知道,他到这召南国来,日子必不会好过,可为了母妃,他不得不来这儿。
这儿,远比周北繁华富庶,仅仅一处大臣家的府邸,都要比周北的皇宫要富丽要堂皇,因为穷困,所以被欺,因为弱小,所以匍匐,所以要将自己的骨血送到这儿来当质子,不知归期。
周北人喜爱槐花,所以周北处处可见槐树,一到夏末,槐花繁盛,美不胜收,他生于槐花最是灿烂的时节,所以母妃很是喜爱槐花,他,也亦然。
召南国人并不喜爱槐花,他七岁来到召南之所以能见到那尽管过了花期但依旧稀稀落落开着花儿的槐树,是在召南皇宫里,领他进宫的大太监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们的小公主喜欢槐花,所以在宫中才能见到槐树。
也是在他来到召南国进宫面见圣上的那一日,他见到了那个喜爱槐花的小公主,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娃娃而已,生得粉粉嫩嫩,就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白玉小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可,却是这么个得尽万千宠爱身份尊贵的小公主对他这个来自穷困弱小之国的质子没有如他人那般用满是鄙夷与不屑的眼神看他,她甚至朝他跑来,朝他伸出白净净的小手,唤着要他抱抱。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是她身旁的嬷嬷立刻将她的手握了回去,再朝他递来一记厌弃的眼神,道是低下的人,公主还是别碰了,有失公主的身份。
也是,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是质子而已。
然那个白净净的白玉小公主却是一脸认真道:‘哥哥很干净,哥哥很漂亮,不要欺负哥哥。’
她依旧朝他伸出双手,白玉似的小脸红扑扑的,仍旧想要他抱抱。
他终是没有伸出手,更没有抱他,他知道,若是他真的伸出双手,或许他的双手过了那日就不会再在他的手臂上,所以,他没有理会她,同那趾高气扬的大太监走了。
他在这召南国没有什么可念想,他只求身为质子的他能给弱小的周北带来平和,即便再也没有机会与母妃相见。
其他的,他不会想也不奢求,这些身份尊贵的人,永远都不会与他有关系。
可是,有些事,不是他不想,便不会来。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每一次,她都会对他笑,有时候还会给他递来些花儿,笑着说‘这花儿很漂亮,送给哥哥’,他从未接过她的花儿,因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及神色都在无声地说着同一句话‘你不配’。
直到他十岁那年的夏日,他生辰的那一日,她朝他递来一捧粉白粉红的槐花,他终于伸手接过,她开心地跑开,然后开心地拉来一人,笑着对他说‘哥哥,这是小玺的皇兄呢!’,那一日,他手里的槐花全都化成了齑粉。
叶柏舟看着头顶上的槐花,缓缓闭起了眼,眉心却是紧拧起,似是忆起了痛苦不堪的过往。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轻轻的声音入了他的耳畔,“柏……叶公子。”
不用看,也不用想,他知道是谁人。
只见叶柏舟当即站起身,朝卫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叶某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叶柏舟恭敬的举动及话语让卫玺咬住了下唇,面露哀伤之色,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偏偏只有一句客气的话:“叶公子无需多礼。”
“不知公主找叶某,所为何事。”叶柏舟直起身后,看向卫玺的眼眸里,唯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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