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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出岫在一片粘腻水泽中醒来,只感到浑身娇酸无力,酥软难当。这种感觉,她曾经历过,且镌刻于身心之上永世不得忘怀。故而此刻……
只这闪念之间,出岫已心悸难抑,战栗一瞬从榻上坐起身来。再看周身,不着寸缕。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环顾这屋子的布置,格局有些眼熟,但她确信自己不曾来过。
被衾里淫腻的味道如此浓郁,榻上纠缠的痕迹也如此明显,再回想昨夜自己神识清醒时的感受,出岫心中已是凉成一片。
尚且未及伤心与愤怒,榻前侧放的屏风后已响起一道清浅的男声:“醒了?”
是云辞!出岫忙将自己藏在被衾之中,便见云辞已从屏风之后缓步走出,行至榻前。由于太过赧然,她未曾意识到他已能正常行走。
云辞面上很是坦然与从容,道:“昨夜你中了春药。”
此事方才已料想到了,出岫不禁埋首于被褥里。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为她解药之人,是他无疑。
“悔吗?”她听闻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蛊惑与坚定。
还能说什么?出岫只觉心中揣着一只小鹿,此刻几乎要跳脱而出。那种悸动的、莫名的滋味难以形容,也许她一时还弄不清楚。但有一点很坚定,昨夜之事,她不曾后悔。
如此一想,出岫已缓缓摇头。
“那还蒙着被子做什么?淡心在外头可等得焦急。再不起来,要落她笑柄了。”云辞瞧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出岫,宠溺地笑道。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出岫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即便藏在被衾之中,还是教云辞察觉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又道:“我出去,让淡心进来好吗?”
话虽如此说,脚步却是未动。出岫在别院上过一次当,显见是学精明了,蒙着被子低声道:“别骗我。”声音细不可闻。
“好,这次真的出去了。”云辞知道她羞于见自己,便起身出了门,命淡心进来服侍。
淡心见云辞步履矫健步出门外,很是诧异,娥眉微蹙着问道:“主子,您服那药丸了?”
云辞“嗯”了一声,又看一眼屋门,示意淡心不要多话。
淡心瞬间眼底微酸,却也没再说什么,径自入内为出岫盥洗。
片刻后,出岫随淡心而出,手足无措地立在云辞面前,耳根羞红,不敢抬头。她自己不曾察觉,可这身姿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万分惹人垂怜。仿佛是这一夜光景,已令她脱胎换骨,更添明艳动人。
云辞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出岫身上收回,轻轻抚过她耳畔垂发,低声道:“你先回去,这事过后,我去见母亲。”
出岫明白他话中的隐晦之意,未再多言,低眉离开。
直瞧见两人都走得远了,云辞才又返回屋内,割破食指在榻上抹了一道殷红血色。瞧着这惹人暧昧遐想的床单,蹙眉陷入一阵沉思……
*****
一个时辰后,清心斋书房。
云辞面色凝重,隐带怒色,看向书案对坐之人。
云起面有羞愧,悔不当初地道:“大哥……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知错了……当时赠给出岫那盒子,我并不知道她是您看中的人……”
“言下之意,倘若不是我看中的人,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云辞声色冷冽,几乎要拍案而起:“这是谁教你的?这等事也做得出来!”
云起吓得从座上起身,忙解释道:“大哥……后来她染上时疫,您不惜亲自去别院照顾她,我便明白了……我是真后悔了,也是想去将那盒子拿回来的……”
“那又为何没拿回去?”云辞冷声喝问。
“是因为母亲命人放火烧院子,才耽搁了……”云起战战兢兢地解释:“后来,盒子到了浅韵手里,您也知道浅韵是个谨慎的性子,我寻了两次机会都没能得手,又怕她多疑,不敢张口讨要。本想着浅韵必定会打开看,因而这几日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未曾料到……”
“混账!”云辞向来自诩性情沉稳,但此刻听闻庶弟的一袭话,已是惊怒不堪:“言下之意,若是浅韵着了道,便要让你糟蹋了?我问你,如若此次教你得逞,你准备如何对待浅韵?”
“扑通”一声,云起已双膝跪地请罪。他素来少见云辞发怒,也深知这大哥的性情,一旦恼火起来必难平息:“大哥,我实在是悔不当初……您就原谅我这一次。何况我也没能得手,出岫不是和您……”
“云起!”云辞终是忍无可忍,挥手将架子上的一排毫笔尽数甩到庶弟脸上:“从前你行止不当,在外头如何荒唐,我也不曾管教过你!可如今,你是要坏了我云氏数百年的威名?!”
“大哥!”云辞扣下来的这个罪名,谁又能承受得了?云起忙道:“您打我、骂我,这错事我都认下了……我虽于女色上荒唐,也是个有分寸的……这次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负气出岫不理睬,才想要逗弄她一番,实在没想过要做出什么事来!”
“事到如今,你还一味辩解,不知悔改。”云辞怒其不争,只觉胸腔中有一团火焰越烧越旺:“你是我的亲弟弟,亦是离信侯府的子嗣之一,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已经十九了!平日只知花天酒地,这是云氏子孙该有的做派?”
几句喝问,掷地有声,直问得云起不敢抬头,只能羞愧地唤道:“大哥……”
“我生气,并不只因为出岫,也是为你平日所作所为。”云辞几乎是痛心疾首地道:“三弟只比你小一岁,已能承担起半壁家业,大小事务无有差错。而你……”
同样是在府里长大,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可这个庶弟的所作所为,已不仅仅能用“荒唐”二字来形容。云辞从前只知他于女色上不大节制,竟不曾想,他能使出这等卑鄙下流的手段!长此以往,怎不有辱门风?
如何不惊?如何不怒?即便云起对付的不是出岫,他也不会轻易饶他!“花天酒地”与“品行不端”,有着本质区分!自己一日作为云氏的掌舵人,便不能眼睁睁瞧着庶弟胡作非为!
“说!这样的手段你使过几次?都对哪些女孩子使过?”仿佛是铁了心的,云辞冷声质问。
云起吓得只知低头,颤巍巍道:“还有两人……都收进金露堂了。”
云辞闻言,冷冽嘲讽:“还知道将人收到你园子里?你不成家,就为了这个?”
这一次,云起自觉被云辞冤枉了:“不,不是的。姨娘也曾想过要我成家立室,是……是母亲坚称,长兄未娶,庶弟不可逾矩……”
听闻此言,云辞心中一惊。庶弟口中的“母亲”,自然是云府的太夫人、也是自己的生母无疑。可他不曾想,原来二弟三弟一直未婚,竟是母亲压着不让逾越过去。这意思,岂不是逼着自己先成婚?
明明是亲生母子,血肉相连,为何……这般算计?云辞心中更觉添堵,只感到身上这副“离信侯”的担子,决绝地阻隔了母子亲情。
他知道母亲一生要强,事事以家业为先、以身份地位为先,若非如此,也不会一径逼得父亲连连纳妾,闹得夫妻离心。可如今父亲过世,竟又将手段用到儿子身上来吗?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母亲的冷漠算计、庶弟的荒唐好色,好似两根淬了剧毒的针刺,尖锐地扎入了自己胸腔最柔软之处。如此疼痛,如此失望,如此难忍……
这般想着,云辞竟已赤红了双目。兼之昨夜服用的药丸失效,此刻双腿也是剧痛如割!
他能感到自己掌心之中微微渗出了汗,却不愿在庶弟面前发作,正待忍着喝退,却听一个娇滴滴地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声哭腔:“大哥!”
云辞循声望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抹着泪,不顾竹影的阻挠往屋子里闯,正是与云起一母同胞的云家大小姐——云想容。
此刻她几乎已算得上是梨花带雨,一张略显稚嫩的美颜上蜿蜒着两行泪痕。云想容一闯进屋子,便不管不顾地跪地请罪道:“大哥,您就原谅二哥罢!妹妹愿代二哥受任何责罚。”说着已叩头在地。
云辞在两个庶弟面前虽严格,但对云想容、云慕歌两个妹妹却很是随和。他见云想容闯进来替云起请罪,更添感慨。
无论云起如何胡闹,好歹也有亲妹子与他手足情深。不似自己,从小顶着嫡出世子的名号,孤寂清冷。也唯有在屈神医府上那几年,才得了沈予一个手足知交。
云辞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庶妹:“二姨娘教你来的?”
云想容不敢隐瞒,又不敢说破,只叩首在地不言不语。
毕竟是亲生母子,二姨娘平日待云起虽漠不关心,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关爱居多。再反观自己……
云辞平复半晌,才勉强再看云起。他深知自己母亲的性子,这母子间的隔阂怕是短期内难以消弭,可庶弟尚且年轻,若是严厉管教一番,还能令其迷途知返……
想到此处,云辞已沉下声音再次斥责,只是这一次,怒意减轻许多:“这便是你为人子、为人兄的本事,连累二姨娘和想容来替你求情?”
云起面上更为羞愧,低头不言。
“看在想容的份上……”云辞沉吟片刻,道:“你禁足金露堂百日,除却向母亲请安,哪儿都不许去!”
“百日!”云起只觉这时日太过难熬。
云辞冷目一扫,冷冽再道:“园子里的侍婢尽数换出来,你的饮食起居、近身服侍,全部改由府中男丁侍奉!”
这一次,云起不敢再抬头,更不敢有半句违逆之言。
话到此处,云辞已觉腿疾难忍,只怕再僵持下去会泄露端倪,便对一双弟妹挥退道:“还不下去领罚。”
云起与云想容连忙起身,告退而去。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却迎面撞上淡心。情知昨夜故事始末的她,忽然抓住云起的衣袖,也顾不得礼数,心急如焚地对云辞道:“主子快去看看,出岫吐血了!”
吐血!云辞大为震惊,目色如刀怒向云起:“你到底对她下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