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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童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聂晶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叶知远在一旁也悬着一颗心,一看情况不好,忙火烧火燎地号了一嗓子:“于谦和!你给我撑住!”
震得聂晶耳膜一轰。于谦和也微微一惊,果然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深吸了两口气,隐约看见了叶知远的脸。右手摸索着抚上胸口的伤处,黏腻温热的触觉立刻充满了整个掌心。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一阵剧痛便从伤口直蹿入大脑。
“呜……”
他本能地发出一声闷哼。浑身又出了一层冷汗,但是眼前终于又恢复了一片清晰。
“你……”聂晶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由得咝的一声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鲜血将于谦和深蓝色的外套都浸湿了一大片,很快将他的整个右手染得血红。他直视着聂晶的眼睛,虽然气息颤抖,却没有动摇他的眼神。
“我的手机……”他艰难地咬着牙,但力图说个清楚,“在我上衣口袋里……”
聂晶小心地掀开他的外套,雪白的衬衫已经被染得通红,像一团浓重的红云盘踞在他的胸口。她尽量不牵扯到他的伤口,从内侧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请你马上联系我的朋友,”他感觉到眼前又开始模糊,必须抓紧这短暂的清醒,“丁浩然……我伤得太重了,只有他救得了我。”
“好。”聂晶连连点头,忙将手机交给苗童,叫她依言照做。
于谦和的喘息又渐渐地轻浅下来。苗童哭着打完了电话,便抓着他染满鲜血的手。他不再说话,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她。胸口被撕裂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传进大脑,很快像疯长的藤蔓一般凶狠地绞杀着他全部的理智,眼前少女的脸也开始模糊起来。他似醒非醒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女,这一瞬还是苗童,那一瞬却又变成了另一个白衣少女。
她们脸上的悲伤是相同的,眼泪也是相同的。
于谦和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想要分辨清楚眼前的少女究竟是谁。但是那两张面孔却已经不可救药地渐渐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唯一的面孔。
微卷的长发散落在白衣少女的脸颊两旁,衬得她的皮肤莹白得就像最好的羊脂玉。卷翘浓密的睫毛下是满含泪水的深色眼瞳,不用说话就可以传情达意。
连悲伤的时候都是这么完美无缺的一张脸。
她真的有这么完美吗?还是他在记忆里,将她伪装得这么完美?
于谦和喘息着,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有一滴咸咸的汗珠从额头滑进了眼角。眼球传来一阵被腌渍的灼痛,视线迅速地变得模糊起来。他不想再挣扎了,他的眼前就是她。
“不要哭,”他艰难地抬了一下左手,抓住了她的手,很珍惜地用大拇指抚摩着她的手背,“我喜欢你……”
少女慢慢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哭得更加伤心。
于谦和却如释重负。他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他深信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另一个时刻让他如此畅快了。
那么,可以说……他的人生算是圆满了吗?
剧痛渐渐离他远去,喘息也渐渐变得缓慢,眼前也越发混沌……好累啊!
“不要哭,”他一脸柔和的微笑,“我们马上就见面了。”然后轻轻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
聂晶听不清楚,见于谦和又动了动嘴唇,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在他唇边。那两个字正好落在她耳里,是一个人的名字。
聂晶愕然地望向苗童,苗童哭得满脸泪痕,一颗心全放在于谦和身上。
“于先生,你刚刚说什么?”聂晶还想再确定一下。
但是于谦和已经慢慢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刻的相宜小苑里,廖小乔忽然睁开了眼睛,一身冷汗。
灯关了,眼前却不是一片漆黑,总有深蓝色又像是深绿色的光圈在转来转去。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手脚却还是冷冰冰的,仿佛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提前来临了。
她睁着眼睛在寂静里喘息了很久,才逐渐平复下来。
刚才结束的梦里,她又回到了和叶知远分手的那个夜晚。
蓝色的丝带被人从她面前的地上捡起来……窒息、疼痛一起折磨着她……然而最后,让她崩溃的却只是一句话。
“你这个多余的杂种,怎么还不死!”
直到那一刻,她才醒悟过来她是真的要死了。
可是那时候,她还不想死。
廖小乔越想就越觉得可笑。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连良心也抛弃了,苟延残喘到今日,她只是证明了那句话:你这个多余的杂种。
要是那时候乖乖地死掉多好!至少不用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眼睛有点儿湿润,但并没有落泪。她现在已经不会为了这种事落泪了。
该死的时候没有死,想再多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活下去。也许,还有让她变得不那么多余的一天。
她自嘲地扬了一下嘴角。翻了一个身,正要闭上眼睛,床前的电话陡然响了起来。黑夜里,尖锐得让人心脏一抖。廖小乔不想接。平常有电话也是找路佳,可路佳今天要和那个丁浩然值班。反正不是找她的。
可是电话却像疯了一样,响了一遍又一遍。
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拿起了话筒,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先传来路佳惊慌的声音。
“小乔姐,你快到我们医院来。于大哥和叶警官出事了!”
廖小乔心口咚的一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救护车还没到达博爱医院,医院里先忙碌起来。丁浩然要一切都准备好。他要于谦和一到,只要验清血型,准备好输血,就能立刻上手术台。
“丁医生,”路佳有点儿吃惊地望着他,“你和于大哥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连他的血型都不知道?”
丁浩然也不由得一顿。是啊,他和于谦和认识了十几年,直到现在被路佳这么一问,才发现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怔怔地望着路佳完全答不上来,正在这时,一个小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
“丁医生,病人到了。”
大家一起赶到急诊室,护士刚验完血型,不禁变了脸色。
丁浩然顿时警惕起来:“怎么啦?”
护士看着他,脸上的惊讶无法退去:“丁医生,他是AB型的RH阴性血。”
丁浩然心头猛然一沉,不敢相信地望向已然陷入昏迷的于谦和。
聂晶和苗童被拦在了急诊室外。苗童的眼泪一路上就没停过,到现在,两只眼睛肿得快看不见了。聂晶也少不得陪着流了许多眼泪,可又拿不出什么话安慰她——于谦和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只好握着她的肩膀,起码可以给她一点儿支撑。
两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忽然,空阔的走廊里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忙地跑了过来。聂晶一回头,正看见一道消瘦的身影蓦然出现。对方正慌乱地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一转头也正好看见了她。
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两人齐齐怔住。
即使隔了那么远,聂晶也清楚地看到廖小乔通红的眼睛,眼眶里尽是湿润的水光。廖小乔看着她,有点儿退缩地停了一下,还是向她跑了过来。
聂晶看她盯着自己的左手,便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依然亮闪闪的,像新的一样。
“叶太太。”廖小乔很客气地开了口。
乍听这个称谓,聂晶自己都不大习惯。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腔,只含糊地点了一下头。
直到这时,苗童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廖小乔。双方眼神一接触,便一起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又匆匆避开。
廖小乔咬了咬嘴唇,很想问又不敢问似的:“他……他怎么样啦?”
聂晶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指于谦和,凝重地回道:“正在里面急救。”
话音刚落,门霍地一下打开了。丁浩然和路佳神色紧张地跑了出来。
一看到又多了一个廖小乔,丁浩然微微一怔,但马上恢复过来,完全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问道:“你们谁是AB型的RH阴性血?”
苗童又惊又疑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一听到这么复杂的一长串,便直觉不好。
聂晶是法医,自然再清楚不过,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是RH阴性血?”
苗童看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重,忙一把抓紧了聂晶的胳膊,彻底慌了:“怎么啦?什么叫RH阴性血?”
聂晶无奈地解释道:“是一种极为稀有的血型,而AB型的RH阴性血则更为稀少。在汉族当中,比例还不到万分之三。”
苗童顿时煞白了脸,眼睛睁大得不能再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