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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松涛的引导下,雷诺和胡晓明在青龙市见了当年的案发现场,还走访了当年的几个相关人,但是都没有发现比黄松涛提供的更有价值的线索,便也不作逗留,先回天安市了。
出了长途车站,两人就直接回到警局。刚按下电梯,电梯门就开了,出来的正是刑警队的人。
李兰快人快语:“雷队,你们回来得正好,有案子。”
相宜小苑只是一个普通居民区,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子,就好比在一锅热油里洒了一杯水,登时炸开了锅。居民们立刻展现了惊人的反应能力,一个个纷纷赶到了出事地点,将现场众星拱月一般围得水泄不通。当地派出所协助办案的民警先保护好现场。等到市刑警队赶到,现场早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呜啦呜啦的警笛声刺激了更多居民,楼上还伸出了许多脑袋,用密集如网的目光笼罩了他们的上空。
叶知远还没下车,先看到这阵势就忍不住咝地抽了一口气:“群众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雷诺轻轻扬了一下嘴角,开门之前问了一句:“听说这次也是廖小乔报的警?”
叶知远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心里暗骂道:一定又是李兰,嘴快得跟火箭似的!
跟在雷诺后面进了现场,第一眼就看到了廖小乔。她好像很冷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也一眼看到了他。两个人默默地对望了一秒,却又匆匆地各自躲开视线。这时候,李兰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他背后阴恻恻地说了一句:“唉!孽缘啊!”
此情此景,叶知远完全发作不了。他想找廖小乔的时候,找不到她。廖小乔想找他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让她找到。但是他们却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碰到一起。就像现在这样。这是他第二次在一具尸体的旁边遇见她。
就仿佛他和她之间总有一丝极纤细的联系,谁都以为一阵风就能吹断,却偏偏执拗地怎么也不肯断掉。
与浪漫无关,只有诡异。
刘军好心地问:“要不我去给她做笔录?”
叶知远踌躇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左手上那只崭新的白金戒指,抬头道:“不了,我自己去。”
如果他和她之间真有这样一根联系,那么也到了该斩断的时候。由他亲手。
一旦下定了决心,似乎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叶知远就像平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做起了笔录。廖小乔也像任何一个正常的证人一样,很平静地接受他的询问。之前的种种顾虑,都像他在庸人自扰。
直到廖小乔突然先提出了他想说的话题,突然得没有一点儿预兆。
叶知远:“你确定之前,从来没见过死者?”
廖小乔:“嗯,从来没见过。”
“你结婚啦?”她又问。
叶知远的笔一顿,匆匆地写完笔录:“嗯。”
廖小乔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手上的戒指,眼睛里隐约有点儿水光,但是叶知远并不确定。
“挺漂亮的。”她说。口气很平淡,听不出是伤心还是祝福,就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
叶知远的心口却陡然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却又觉得一点儿也不严重,细微得算不上痛楚。大概只是因为有点儿内疚吧。他想,他给过她的,也只不过是一只玩笑一样的草戒指。说是戒指,其实压根就是一个小小的草圈而已。他给得那么容易,她却一直收藏在那只漆皮已经斑驳的饼干盒里。
叶知远张了张嘴,喉咙里却莫名地有点儿干涩。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喉咙,抬起左手,像是让廖小乔看得更清楚一些,又像是给自己再看一眼。白金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金属光泽,很引人注目。
“我老婆你也见过的。”
他回头望了一下正在进行初步检测的聂晶。巧的是,聂晶也忽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和他相视一笑,便又低头继续工作。
叶知远转过头,脸上的笑意还没退:“我们先注了册,准备元旦的时候再办酒席。办证的那天就想通知你来着,但是你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廖小乔想起照顾苗童那天错过的那通电话:“哦,原来是那天……”
叶知远笑呵呵地道:“元旦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听她模糊地应了一声,叶知远便当自己功德圆满,合上笔录走开了。
廖小乔却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良久,方梦游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元旦,很快了啊!”
丁浩然和于谦和的笔录是由刘军和李兰负责的,雷诺只是默默地旁听。叶知远走到雷诺身旁的时候,刘军和李兰的询问也接近了尾声。
“所以你的车厢一向都不锁?”刘军问。
于谦和:“嗯,”苦笑了一下,“真是个坏习惯。”
刘军:“都有谁知道你不习惯锁车厢?”
于谦和压着嘴角噘了一下嘴唇:“认识我的人都知道吧!”
刘军正在记录的笔不由得顿了一顿,忽听一旁的路佳嘟哝着插了一句“唉,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发现尸体的时候,她只是在楼上远远地看着那三人的背影,其实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例行问话后,就没有人再跟进了。
李兰连忙竖起了耳朵:“你说什么?”
路佳吓了一跳。她就是顺口一说,没想到李兰会当回事,忙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李兰:“什么叫好的不灵坏的灵?”
路佳只好老老实实地回道:“前几天丁医生还和于大哥开玩笑,说他老是不锁车箱,当心哪天多出东西来。”
李兰和刘军对视了一眼。
丁浩然看在眼里,无声地扬了一嘴角:“嗯,这话我是说过。”
“你们俩都不认识死者,是吗?”刘军又问一遍。
于谦和不由自主地瞄了丁浩然一眼:“是。”
丁浩然漫不经心地看着其他地方:“嗯。”
李兰看在眼里,便望着丁浩然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认识吗?”
丁浩然感觉到了她怀疑的目光,眼珠轻轻一转,冷冷地对上了李兰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比他的眼神更冷:“真的。”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李兰顿觉一股热血直冲上脑门:“你……”
“李兰。”雷诺轻声叫住,“先问到这里吧!”
李兰不甘心:“雷队……”
叶知远截断道:“急什么,一会儿还要请人家回局里做份详细的笔录。”
李兰会意,方先忍下这口气。把这三个重要证人交给了一名同事,便和雷诺等人一起去看尸体了。
男人的尸体已经从后车箱里搬了出来,展开了四肢仰面朝天。因为被塞在车箱的缘故,上身的黑色皮夹克揉皱了,裤子却还算干净,尤其脚上的休闲皮鞋油光可鉴。
“怎么样?”叶知远走到聂晶身边,希望尸检能有好消息。
聂晶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始报告初步检测的结果:“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身高有一米七八,体格健壮。测了肝温,死亡时间在两小时左右。全身上下只有额头一处伤,也是致命伤。”
李兰出的现场还很少,看着男人头上红里发黑的血窟窿,不禁心里一毛:“钝器损伤吗?”
“钝器?”聂晶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也算是钝器吧!很钝很钝!”
李兰还没听懂。
聂晶指着死者头部的伤口说:“你看。”皮肉破损的伤口粘着些许凝干的血块,附近的皮肤还有些发青。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些极细的浅绿色粉末。
“这是……”李兰凑近了一些,多看了两眼,“粉刷墙壁用的涂料?”张大了嘴巴哦了一声,“我懂了。”又指了指死者脑后乱糟糟的头发,一边模拟一边说,“这是因为凶手抓住了死者的头发,用力地、反复地将他的额头撞向墙壁。死者没有多少反抗的机会,很快就送了命。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凶手多半是男人。”
叶知远摸着下巴补充了一句:“而且这很有可能是一桩突发事件,凶手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杀死死者的。”
刘军问:“为什么?”
叶知远斜眼看着他啧了一声:“这么显而易见你也好意思问?”
此话一出,叶知远便被无数双眼睛齐齐瞪住了。如果眼神不是无形的,他这会儿一定千疮百孔了。
有了群众基础,刘军便也有了底气,抄起胳膊道:“你倒是给我们说说怎么个显而易见?”
众怒难犯,叶和远只得先夹起尾巴,慢慢道来:“因为没有凶器。如果你是凶手,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杀死这样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你会不准备好凶器而只是徒手杀人吗?”
众人恍然大悟。
胡晓明实打实地插了一句:“可是光知道是不是早有预谋的杀人,也没多大用处啊。我们现在连他是谁都查不出来。”指了一下死者道,“身上只有一串钥匙,还有一只钱包。可是钱包里光有钱,什么证件也没有。肯定是被凶手搜过了。”又冲着那一大票的围观群众扬了一下下巴,“问了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认识他。他一定不是附近的人。”
刘军见雷诺还在看尸体,便问:“雷队,你说呢?”
雷诺不急着表态,又蹲下身子更近距离地观察尸体,从额头看到脖颈,从双手看到双脚,鞋子好好看了看,脱下来又看,接着又把尸体翻过身子再看一遍,甚至还凑近尸体闻了一会儿。
围观群众看着他怪异的举动,纷纷交头接耳,嗡嗡的声浪愈来愈高涨。
雷诺闭着眼睛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站起身叫过一个当地派出所的同志,和和气气地问:“这一带有没有别墅区?”
民警怔了一下,不知道他意图何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没有。”
雷诺想了想,又问:“那有没有入住率较低的高档楼盘?”
民警:“有,有两个新开的,丽景嘉园,水云间,大半的房子都还空着。”
雷诺接着问:“距离这里的车程都大概多少?”
民警:“丽景嘉园大概两个小时,水云间得超过三小时。”
雷诺:“好,麻烦你带我们去丽景嘉园。”正要举步,却被叶知远连忙拦住。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叶知远抓住着他的胳膊,努力跟着他的进度,“你是说死者就是那个什么新楼盘的住户?”
雷诺:“嗯。”
可是还是跟不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