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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她手中衣服,罄冉笑道:“你去帮大姐带寻寻吧,这个我来。”
陆霜有些诧异,望向罄冉见她微红着双眼,不觉心一紧,她狐疑地放下衣服,也不敢多问迈步向院中而去。
罄冉这才舒了一口气,接着她又是一笑,将手中薄衫一甩,抬头向衣杆上凉去。
罄冉刚将衣服扯平,便觉有一道极为强烈的目光落在身上,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灼出一个洞来。
她骤然回身,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双灼灼的黑瞳,她不由心一缩,僵直了身体。
但见凤瑛站在两洞月门之外,隔着两落小院遥遥地盯着她。可他炙热的目光却已穿透了空气将她牢牢锁在其中。
凤瑛既然公然出现在这帅府中,便说明他此来是善意的,再来,现在她的身份也不同以往。可两年半未见,罄冉一想到凤瑛先前的囚禁,仍心有余悸地屏息。
凤瑛缓缓走来,离得近了,他的容貌也清晰在眼底展现,记忆中一般俊朗,眉宇间的睿智和从容却更加彰显,姿态越发儒雅,一举一动尽显高贵。
待凤瑛在身前三步外站定,罄冉才猛然回过神来,忙是一笑,唤了一声:“凤大哥。”
凤瑛却未开口,只将目光笼着她,唇际逸开笑意。
“娘!娘!”
寻寻的叫声打破了此处的宁静,罄冉回头正见蔺琦茹抱着寻寻出来,而寻寻正望着她挥舞着双手。
罄冉莫名一惊,回头去看凤瑛。却见他目光亦望着寻寻,面色如常看不出异样。
这才松了一口气,罄冉忙走向站定在门边的蔺琦茹。蔺琦茹自是知道凤瑛的,此刻她满脸戒备地站在院门处,双眸警惕地盯着凤瑛。
罄冉摸不准凤瑛的意思,正想吩咐蔺琦茹将寻寻抱回去,眼角一阵白烟闪过,凤瑛竟已迈步自她身边而过,先一步到了寻寻近前。
“你便是寻寻吧?”
凤瑛的笑容异常和善,寻寻竟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他,不等罄冉二人反应已将手中的蛋糕递向凤瑛,甜甜一笑。
“叔叔,吃!”
凤瑛一愣,继而便笑了起来,接过寻寻手中蛋糕咬了一口。
寻寻似是很满意凤瑛的表现,又伸出双手,叫道:“叔叔,抱!”
罄冉本能上前一步,率先抱了寻寻,蹙眉佯怒地喝他,“不准闹叔叔。”
寻寻却将小脸一垮,惨兮兮的叫道:“娘亲不乖,哭鼻子,恼寻寻!寻寻乖,叔叔抱!”
说着他便挣扎起来,那样子竟是坚持要让凤瑛抱的。凤瑛的目光若有实质落在面上,罄冉顿觉尴尬,忙回头对蔺琦茹道:“姐,你去忙吧,这里有我。”
蔺琦茹又望了凤瑛一眼,这才点头转身离去。寻寻扔挣扎着要往凤瑛怀里钻,罄冉望向凤瑛,却见他目光微冷看着她,唇际却有着一丝了然的苦笑,他说。
“冉冉,我还不至于为难孩子。”
罄冉顿时便红了面,不再坚持,寻寻马上便歪进了凤瑛怀中。
“叔叔,寻寻的礼物呢?”
寻寻一被凤瑛抱,便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讨要礼物。看着凤瑛微愕的神情,罄冉一阵无奈。
寻寻这小子是真被燕奚痕,陆赢他们惯坏了。这家伙最不少的就是叔叔,而且每次大家来看小家伙,总是带小礼物给他,以至于寻寻见到如凤瑛这般年纪的男子便自来熟的叫叔叔,要礼物。
罄冉正欲喝斥寻寻这种无耻行为,凤瑛却一笑,扯下腰际系着的玉佩放在了寻寻手中。那玉佩雕着精美盘龙,阳光下莹透水润,一看就非凡品。若罄冉没有记错,从识得凤瑛起,他便一直带着这块玉。
见寻寻好奇的拿在手中把玩,罄冉一惊,抬手便欲去取那玉佩,可手刚伸出,便被凤瑛握住,罄冉一惊,凝眸去看他。
凤瑛却只淡淡一笑,“我给孩子的,你可无权支配。”
说罢他便松了罄冉的手,径自抱着寻寻向院落北墙的石桌走去。罄冉愣住,转瞬间便见两人在小桌边坐下,笑玩了起来。
人家都说小孩子感觉最敏锐,寻寻这小子一向鬼着呢,若凤瑛有恶意,小子怕早就躲远远的了,万不会和他这般亲近。
见寻寻窝在凤瑛怀中喂他吃蛋糕,罄冉摇头一笑。于是望向凤瑛的眸中便有了歉意,凤瑛似是察觉到了,抬眸向她望来。
罄冉忙笑,扬声道:“凤大哥坐会儿,我去沏茶。”
罄冉回来时,寻寻正抱着凤瑛在他的右脸上蹭着,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看来,罄冉顿时愣住。
两人面上都沾满了蛋糊,凤瑛脸上更是被寻寻蹭的黄黄一片。
“娘!”
寻寻似是很高兴,咯咯的笑,眉眼弯弯。罄冉忙快步过去,将茶盏放下抱过寻寻。将他小小的身子困在怀中,摸出怀中的巾帕递给凤瑛。
凤瑛接过,笑着道,“寻寻性子倒不随你。”
罄冉点头,一面给寻寻擦去脸上的蛋糊,自然而然道:“这小子性子和样子都随了四郎。”
话一出,但觉不对,抬眸看去,果然见凤瑛擦拭面颊的手一顿,接着他望着寻寻,笑道:“寻寻倒是与我投缘。”
寻寻见他看来,忽然又兴奋起来,拼命挥动着双手,不停叫着:“叔叔讲故事!”
罄冉却将他一把抱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蹙眉道:“寻寻别闹叔叔了,该午休了!下午不是还要和赢叔叔去抓鱼吗?不睡觉,没精神哦!”
这下小家伙倒是乖了,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许是闹了一会累了,眨眼间便呼呼睡了过去。
罄冉望着他粉嘟嘟的小脸,面上笑容越发温柔。抬眸时却见凤瑛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眼中色彩浓郁的让她心惊。
“你这样子……很美。”
凤瑛的话带着几分呢喃传到耳中,罄冉只觉他的双眸蕴含了太多情感,一时难以承受,忙错开头,淡淡一笑,问道:“凤大哥这次来是?”
凤瑛面上笑容微凝,凤眸眯起盯紧罄冉,“冉冉好像很不欢迎我呢。”
罄冉却是一笑,迎上凤瑛的目光,启口道:“我只是摸不准凤大哥的来意,摄于皇帝陛下的威仪,有些忐忑。凤大哥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怎么会不欢迎呢!”
见罄冉笑的灿烂,凤瑛目光凝住,久久看着她却不说话。忽而他抬手将先前罄冉递给他的巾帕递回。
罄冉抬手去接,素白的手触上那帕子,凤瑛却突然反手将她手腕狠狠扣住,他身上陡然升起一股冰雪般的气息,锐利的眸直逼罄冉,沉声问道:“这两年你过的如此辛苦,竟一点也不后悔?”
他手上力道不轻,罄冉望了眼手腕却不挣扎,任他带着凉意的手指紧紧钳着她,说道:“我过的很好。”
“很好?若他已经死了呢!你是否也不打算接受别人?”
罄冉心一缩,面上却丝毫未变,只漠然道:“他还活着!”
“活着?若还活着便不会如此累你!若还活着他现在人在哪里?若还活着为何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凤瑛的话冰刀一般刺入心头,罄冉禁不住浑身颤抖,眉眼沉寂,默不作声。
是啊,这两年多来一直是她一厢情愿的相信他还活着,可两年多了,这么多人不停寻找,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这说明什么?罄冉从来不敢让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多想,那样会击垮她对生活的信念。
然而此刻凤瑛将这个事实真真切切抛给了她,伤痛和恐慌一下子将罄冉击的体无完肤。
看着罄冉倔强的模样,凤瑛眸中亦满含痛苦,他心疼这样的她。
凤瑛钳在腕上的手越来越用力,罄冉的心却也越来越沉静,片刻她修眉一舒,眼底沉静如初,转眸望定凤瑛,淡淡说道:“我是她的妻子,便是他一辈子不回来,我依旧是他的妻子。”
凤瑛神色几变,忽而便笑了起来,接着他突然专注的端详着她,轻声问道:“值得吗?”
罄冉笑,目光沉定,肯定地道:“值得。”
凤瑛眸中凌厉的锋芒渐渐褪去,染上一层疲倦,复又浓浓的荡漾着罄冉看不明白的光阴,如同最黑的夜,流动出将她吞噬的色彩,他忽而扣住她的手,低声唤道。
“冉冉,做我的女人吧,你要的海阔天空,我来给你。我离开青国,你想去那里我们便去那里,好不好……”
凤瑛的话带着深深的情怀,几乎震呆了罄冉。她只能愣愣看着他,一时竟怀疑是在做梦。
以往她总觉凤瑛对她多半只是未曾得到的执拗,是占有而非爱情,总觉得爱情这种东西在凤瑛这样的人面前是虚幻而可笑的东西。
然而现在他却对她说这样的话,这不像是凤瑛会说的话,近乎卑微的祈求。然而罄冉却能感受到他的期待,感受到他每句都发自肺腑。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那眸中的色彩让人不忍逼视,可罄冉还是缓缓抽回了手,朱唇轻启,“凤大哥,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的!”凤瑛却坚持地盯着罄冉,语气执拗,双眸中却带着几分愤怒的决绝。
罄冉轻咬双唇,摇头别开了目光。
四周静的吓人,罄冉能清晰听到凤瑛粗重的呼吸声,接着他忽而大笑了起来,神情却万分落寞。缓缓的他止住笑声,只盯紧了罄冉,目光清冷,只道。
“确实不值得!”
他说罢霍然起身,目光却依旧落在罄冉面上,那眼神竟似要将她刻入骨髓般的专注,偏那眼底却透着一股狠绝的冰冷,让人心生颤意。
徐徐的凤瑛扬唇一笑,笑容下复杂、隐忍、不甘、痛楚,决绝种种神情夹杂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接着他眯起眼睛盯着罄冉,只道:“既如此,此生,永不复见!”
他说罢双眸闭上,似再不愿看她一眼,霍然转身大步而去。
罄冉一惊,禁不住站起身来,双唇张启却终是一声也未唤出。望着他匆匆,甚至说是逃离一般的脚步,望着他决绝而僵直的背,罄冉忽而便明白了,明白他此来为何。
他此来本就是找她要一个答案,本就是来于她了结的。凤瑛是个骄傲的人,方才那般的卑微的恳求已让他用尽了所有力气,而她拒绝了,她不要他的爱。这对凤瑛来说,怕已是永伤。
他说此生永不复见,这一辈子,他都不打算见她了……
望着他的身影终消失在目所及处,罄冉神情微恍,时光仿佛悄然倒流,相识的样子还在眼前,欠下的三个要求依旧欠着,怕是再无偿还之日了。
心里莫名一阵酸涩,他决绝的背影在眼前晃动,心头似有万般思绪缓缓流淌,浓得令人叹息。罄冉终是缓缓收回目光,低喃一声。
“凤瑛……何必呢。”
这夜,罄冉哄寻寻入睡却没回房休息,也没到书房处理军务,穿戴整齐便出了帅府。到达军营时苏亮已集合了一千人的小队,在辕门前的广场上待命。
罄冉一到,队伍肃然一整,齐齐跪地。
“大帅。”
罄冉点头,示意大家起来,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此次行动极为危险,我们要穿过熔山小道深入敌后,烧毁敌军粮草。为了不惊动敌军,我们只有一千人,而且皆是轻骑。一旦得手必定引来四方敌军一起围攻,所以……我们中的很多人会有去无回!你们都是苏将军自军中选出的武功高强之辈,是通过层层选拔遴选出来的精英,这无需本帅质疑。但是有一点,当初报名时本帅便说过,此次行动只有非独子,家中无妻眷者方可报名。但是本帅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并不满足这个条件。本帅给你们最后的机会,若有想退出行动的现在站出来!”
罄冉目光扫过,半响竟没有一人出列,她眉宇微沉,沉声道:“好!既如此,本帅也不强求。但你们若是男人,就多惦念家人,此去努力让自己活着!上马,出发!”
一行人飞快跃上马背,随着罄冉掉转马头,向西面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恍若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待跑至熔山小道,罄冉高高抬手,身后大队骤然停下,整齐而划一。翻身下马,自腰间抽出早已准备妥当的布条,罄冉蹲下便包裹起马蹄来。
身后众人亦默不作声跟着下马,做着同样的动作,一千人的队伍竟一点声响都未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