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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一下跌在地上,七夕也呜呜地趴在地上,拿爪子挠着大额头,我从御医手里抢过纱布和药帮它包扎,啵啵亲了它好几下。
然后我才忽然感到脑门上剧痛,原来心急之下,额头磕在地上太过用力了,敲出一个大包来了。
我一抬眼,阿黑娜和那个专门伺候我的老御医还是维持着嘴巴呈O形的状态。
我嘿嘿傻笑间,阿黑娜这才收起了惊讶,沉着脸说道:“我以为夫人是聪明人,怎么会如此糊涂?阿黑娜在弓月宫有三十五年了,侍奉三代可汗,见识过无数的后妃,比大妃和卓朗朵姆公主还要美丽的绝色美女就像夜空里的繁星一般点缀着这个弓月宫。像夫人这样秀外慧中的可人儿更是比比皆是,偶尔耍些小脾气,使些小手段亦无不可,但她们都懂得适可而止。这凉风殿里囚禁的都是些可怜人,唯一能救她们的只有陛下的千金一顾,夫人倒好,如此天作的机会,您却将陛下硬生生地推开了,夫人莫非想在这凉风殿里待一辈子吗?”
“谢谢你的好意,阿黑娜!”我的头晕得不行,强笑道:“只可惜,我实在不想做你们家可汗的妃子,也不会永远待在这座弓月宫的。”
阿黑娜满脸不高兴地止了声,摇摇头失望地走了出去。
我再不敢在床上睡,便抱着七夕在香妃榻上胆战心惊地睡到天明。
第二天,我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外面好像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我的心一紧,莫非是撒鲁尔改主意了,要将我押入大牢?
七夕早就低吼一声,顶着一脑袋的纱布,一下子从破窗棂蹿出去了。我大声叫着七夕的名字,心中焦急万分,就怕它一跳出去就被撒鲁尔的士兵乱棍打死。我脑子里全是撒鲁尔吃七夕的可怕情景,想也不想,就抄起桌上一只长长的黄金花瓶,跟着七夕想从破窗子跳出去,却卡在窗口处了。我才意识到我不是狗,没有七夕的身段,就捂着自己的伤口开门挪了出去。
院子里满是抬器物的宫人,七夕一会儿到这个宫人的手里闻闻,一会儿将脑袋伸到那个箱子里看看,可惜人人忙碌着,没多少人在意大金獒。
阿黑娜在紧张地指挥着,大家看到衣衫不整提溜着黄金瓶的我,愣了一愣,呼啦啦跪了满地。
我愣在那里,却听阿黑娜说道:“请夫人速速更衣,陛下传口谕来,凉风殿对卓朗朵姆公主不利,宣夫人和公主今日起搬到春宫去住。”
我皱着眉道:“请你回禀陛下,我在这里住得好……”
阿黑娜面无表情地打断我道:“昨夜陛下没有一怒之下砍了您的脑袋,实在是您走运,但这并不代表着您会一直走运。别忘了在弓月宫中站得最高的永远是陛下,您莫非不想救您的忠犬和仆人了吗?”
“春宫是大妃娘娘的寝宫吧?”我抿着嘴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慢慢说道:“你家陛下为何让我搬到春宫那里?”
“皇后身体不适,长久以来,皆由大妃娘娘掌管后宫。陛下突然颁下旨意,要大妃娘娘安排一切,大妃娘娘来不及为您整理新宫殿,所以先请夫人和公主过去,回头再慢慢收拾。”
这一天我和七夕搬到了火拔家热伊汗古丽王妃的寝殿,也是我曾经的结义三姐姚碧莹那里。
藏獒拥有惊人的自愈能力,到阿黑娜也奉命跟着我正式入住春宫的玉辰殿,不过两天时间,它脑门和爪子上的伤都结痂了。
碧莹并没有如我想象的前来接见我和卓朗朵姆一番——自那天皇太后宣召我的路上见过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撒鲁尔那夜发过酒疯之后也消失了很多天,但是他却送来了成箱成箱的珠玉宝石、绫罗绸缎对我们示好。在宫人艳羡的目光中,我住了下来。那个老御医不时来给我把脉。阿黑娜骄傲地告诉我,大突厥的帝皇正以皇后之礼待我,然而那酒醉欲非礼我的大突厥皇帝却没有再露过面。
又过了一月有余,冬尽春来,我带着七夕同卓朗朵姆在小花园里散步,我正在思考着女太皇和撒鲁尔两人下一步的计划,卓朗朵姆幽幽说道:“那个撒鲁尔看样子是看上你了,看他把你送到这个春宫,每日送你这么多珠宝玩物,哄你开心,你心里美得很吧?”
这什么跟什么呀!
我冷冷道:“你又瞎说什么,你看我的样子很开心吗?”
卓朗朵姆委屈地哭了起来,“等我生下孩子,那野兽取了质子,再将我杀了,你们就都去快活了。”
我的心绪也不佳,本待骂她几句,考虑她是孕妇,养胎情况也很糟糕,只能忍气吞声,软言安慰道:“你又瞎想。”
没想到她大声哭了起来,“春宫、春宫,连名字都这么淫贱,能安什么好心。”
我满腔怒火,憋到极处,给她来了这么一句,反倒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七夕奇怪地看着我们俩一个笑一个哭。
卓朗朵姆哭得更凶了,“你还笑,你还笑,撒鲁尔那个野兽看上你了,你逃得了吗?还连累我。这野兽出了名的夜御数女,万一他看上我可怎么办哪?”
这位小姐可真是双重标准哪。好像段月容也是出了名的夜御数女吧,怎么从来没听你抱怨过他呀?
我怕再笑让她哭得更凶了,只好努力憋着笑,正要再开口劝她,望向碧蓝的苍穹,忽然灵机一动。
我回头对着还是梨花带雨的卓朗朵姆,细声软语劝了好一会儿,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些,顺水推舟道:“别哭啦,我陪你玩风筝吧。”
我问阿黑娜要来做风筝的材料,同一堆好奇的宫人做了两个特大号的风筝。我在风筝上画了图线格,我让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们每个人的手上沾满颜料,然后在图线格里印上手掌印,大伙咯咯直乐。
阿黑娜正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研究着我的大风筝,我便对阿黑娜笑嘻嘻道:“阿黑娜,你也来吧!”我硬拉着她的手沾上大红颜料,完成“最后一掌”。
那日正是西风刮起,我同众人把大风筝往空中一放,却见蓝天碧云中,两个方形的大风筝里有个用无数手掌印填色的大大的SOS。这是我君氏暗人的求救信号,知道这个信号的有齐放和我那两个最淘气的学生,以前在西枫苑对素辉也信口提过……
我不可能让这个宫里站得最高的撒鲁尔或是女太皇帮我逃出去,却能让这只风筝替我站得比谁都高,引来我的援救者。
下午,我睡得正香,阿黑娜过来禀报有人来看我,我兴奋得睡意全消。太好了,没想到大风筝的效果这么好!
我走出去一看,却见七夕正围着一个老驼子嗅了半天,然后仰着头盯着这个老头,甚至有一丝警戒。而张老头的小眼睛却盯着园子里新栽的梅树看了半天。不知道撒鲁尔从哪里知道我喜欢梅花,派人移种了许多绿油油的梅树,却不见人影。
我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我的暗人来救我自然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也许这个老头子是我的暗人或是小五义的内线呢?
“张老先生,您今天给我送花来啦?”我对着他大声说道。他的手上一堆鲜花,有茉莉、桂花、大丽菊、美人蕉、珊瑚豆、翠菊、千日红、叶子花等,把他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大声地连唤数声,他似乎才听到,拨开鲜花,仰起大肉瘤对着我,“夫人身体好些啦?”
我点着头对他微笑着。
卓朗朵姆正好也午睡醒来,我想向她做个介绍,她却远远站着,死活不肯过来。
我和张老头,乱扯一通,过了一个时辰,等他走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冒烟了。
卓朗朵姆对我小声地皱着眉头说道:“女太皇为何养这样一个的俗物呢,别是有什么特别的来头吧?”
我对她使个眼色,她便乖乖地不作声了。
我回到宫里,屏退左右,便把他送来的鲜花一瓣一瓣地扯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连花枝也不放过,拆干去皮,希冀能再看到小五义的暗号,哪怕是我的暗人或是段月容的人也好。
可惜,除了纯洁、美丽、芬芳的花瓣还是纯洁、美丽、芬芳的花瓣,我失望地坐在一堆花瓣中间,只有七夕兴高采烈地在花丛里打着滚,咬着树枝,以为我在跟它闹着玩。
他到底是谁呢,女太皇从哪里找到这样的高手呢?
忽然听到外面有侍者高声唱颂:“可汗陛下到!”
咦?这小子怎么来了?
我赶紧站起来,正要唤人来收拾这一堆花瓣,一个高大的红色影子就进来了。我跪在一堆花瓣间拾掇,却见他一身黑底红绣金线边锦缎猎装,愈显出矫健的身段,红发整齐地结成无数小辫,酒瞳带着帝皇的睥睨,看上去更加英武动人。
“看来你很喜欢撕花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冒出来一句。
我中规中矩地行了礼,他却没有让我起来,反倒漫不经心地四处欣赏我的宫殿,逗逗我那不说话的鹦鹉,玩玩那快被七夕咬秃了的羽毛笔,然后踱到我这里。
我以为他要让我起来,这时阿米尔和两个侍女在外面唤了一声,他便让他们进来,伺候他梳洗,好像没有人看到我跪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汗流满面,滴在花堆里。七夕在旁边乖乖跪着,替我舔着汗水。我快要晕过去时,一人猛地将我拎起来,酒瞳似火,却尖利如冰,扎在我的心里。七夕感到他对我无礼,又开始对他吠起来了。撒鲁尔冷冷地斜眼睨向它,便是这一眼,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正是那梦中的两点殷红。七夕骇得低呜了起来。他却对我淡淡一笑,眼中的殷红渐渐退去。
“今日夕阳正好,夫人陪朕游一游金玫瑰园如何?”明明是征询的口气,却根本不容拒绝。
我和他并排骑在两匹汗血宝马上,七夕在我旁边不紧不慢地跟着,撒鲁尔绝口不提那一晚发生的事,只是面带微笑,红发在夕阳的余晖下,流动着金红的光彩,柔柔地拂向我。久违的玫瑰芬芳随风传来,他偶尔扭头同我谈些江南雅韵的趣事,眼神亦是柔和清浅,如玫瑰花瓣柔润于心,像极了当初的非珏,不由在我心中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