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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泉急忙探了探卫云兮的鼻息脉搏,放下心来,道:“公子,卫小姐只是昏了过去。没事的。”
殷凌澜顾不上调息,颤抖地伸手探向她的脉搏,把内力源源不断地探向她的身体。华泉看得心中大急,连忙道:“公子,我来!”
殷凌澜只是不动,当探明了卫云兮没有内伤,他这才缓缓收回了手,可脸色已青白一片。华泉大惊连忙以掌抵上了殷凌澜的背后大穴,助他平息紊乱的内息。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殷凌澜脸上的神色才慢慢恢复。
华泉缩回手掌,看了看无人的四周,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回去吗?”
说来也是凑巧,今日华泉随殷凌澜进宫见慕容修,没想到慕容修却在上林苑的马场中。本以为殷凌澜禀报了日常事务之后便能出宫,偏偏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长明宫的秦七。秦七正在等着骑马归来的卫云兮,华泉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卫云兮已骑马出去小半个时辰。一旁的殷凌澜听得眉头一皱,便示意华泉去看看。龙影司追踪踪迹向来是个中好手,不一会华泉已追上了卫云兮,这才发现了卫云兮身处险境,可是他没想到殷凌澜终究是放心不下,跟了过来。这才出现了方才那一幕。
殷凌澜拭去嘴角的血迹,慢慢道:“等她醒来,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给她骑了这匹刚驯服的马。”
华泉点头,领命去用暗号联络龙影司的暗影。殷凌澜看着躺在草地上无知无觉的卫云,不由把她抱在怀中。她素白如莲的脸上沾了泥土,他轻轻为她拭去,等到她脸上洁净如洗,这才慢慢地把她搂紧在怀中。他,方才差一点点就要彻底失去她。
“云儿,云儿……”他附在她耳边低声呼唤:“快醒来……”
怀中的人还是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卫云兮忽地动了动,她闭着眼,绝美的脸上掠过惊恐,她浑身一颤猛的缩起身子,叫道:“母后!母后!……”
殷凌澜浑身一震,看着她惊悸而起,连忙把她更紧搂在怀中。卫云兮唤了几声猛的睁开眼,但是美眸中空洞无神。她犹如着了魔惊恐地瞪着眼前的人拼命往后缩:“母后!母后!救命啊!父皇,父皇……”
“云兮,是我!”殷凌澜眼中掠过痛色,伸手拉住她拼命向后缩去的身子。
“不要,你走开!——”卫云兮仿佛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回忆中,尖叫一声打掉他的手。她踉跄起身,长发散乱披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上煞白如雪,眼中的惧色如走投无路的小兽,充满了强烈的不信任。
殷凌澜知道她失忆之症犯了,她自小怕马,那一次宫变更是令她心中有了阴影。这一次九死一生激起了她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往事,令她这一刻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过往。
“云儿,是我!”殷凌澜慢慢向她靠近。卫云兮瞪大眼睛看着他,浑身簌簌发抖。
“云儿,我是澜哥哥。你忘了吗?”他向她伸出手,声音平和,但是手却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他的深眸中涌起阴郁的暗色。他早该让她离开这里的,远远离开这个地方,让她无忧无虑永远不要想起这一切。卫云兮犹豫看着面前伸来的手,一步步退后。
殷凌澜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小腿,眼中一沉,猛的要上前。但是不想卫云兮惊叫一声扭头就跑。她慌不折路,拼命向密林深处跑去。殷凌澜一惊,急忙追上前去。
林中树木繁多,她的身影如脱兔一般,殷凌澜提气要纵上追去,却心口猛的一窒,忍不住扶住树干又呕出一口血来。他此时气息凌乱暂时再也无法提气,只能寻着她的身影追上前去。
卫云兮跑了一阵子,被树根一绊重重摔在了地上。身后传来殷凌澜的声音:“云儿,云儿……”
她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她胡乱抹了一把又继续向前跑去。此时腰间一紧,她已被殷凌澜扑倒在地。
“云儿!是我!”殷凌澜逼着她看着他的眼睛:“你好好看看,我是殷凌澜!”
卫云兮剧烈喘息,拼命想要挣扎。但是他的眼眸有一种奇异的神采,像是能把人的心神摄入他的眼中。她渐渐平静下来,涣散的目光终于聚拢。殷凌澜看着她慢慢合上双目,这才猛的伏在一旁又呕出了一滩血。
华泉回来见不到两人,追踪而来刚好看见殷凌澜又吐血,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点住他的几处大穴,又惊又怒:“公子,你怎么可以这时候妄动真气,用了摄魂大法!”
殷凌澜不答,苦苦勉力支撑自己身体中奔涌不息的内力。华泉也连忙盘膝坐下为他的真气引导。过了小半刻,殷凌澜这才终过了这险险的一关。
华泉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问道:“公子,现在怎么办?回宫吗?”
殷凌澜脸色煞白如纸,唇边的血渍犹在,如点点红梅绽放在唇边,他扶着心口,勉强道:“先把她秘密送回长明宫,遮瞒过宫人的眼睛。从御苑到长明宫中的一干人都让他们不许泄露今日之事半字,违者,杀无赦!”
华泉遵命照办。只是现在他不敢再轻易离了殷凌澜半步。他负起了昏睡过去的卫云兮在前面带路,殷凌澜深吸一口气,慢慢跟在他的身后,出了上林苑的密林中。
一路遮遮掩掩,两人终于找到了心急如焚的秦七,秦七见卫云兮昏了过去,身上鲜血淋漓,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华泉说什么他自然只能照做。他把卫云兮用肩撵抬回了长明宫,这才对扮作内侍的华泉问道:“华侍卫……这……这怎么办?”
华泉心乱如麻,却不得不奉了殷凌澜之命守在这长明宫中。过了一会,秦七领来林太医。林太医匆匆入殿中,为卫云兮包扎上药。
夜,渐渐降临。华泉不住打量里面的情形,林太医甚是细心,只不过卫云兮脚上的伤处多,被石子划破的伤口也深,废了不少功夫。华泉还要再看,忽地肩膀上被人猛拍了一下。他惊跳起来,这才看清楚是宫女打扮的挽真。
挽真不待他生气,连忙低声问道:“卫小姐怎么样了?”
华泉刚要说话,殿外走来殷凌澜。他已换过了身上沾染了血的外衣。一身玄黑狐裘,气质冷冽如刀,再也不见他在林中呕血动了真气的虚弱样子。
华泉大急闪身拦在他的跟前:“公子,你真气还未平息,不可妄动真气。”
“让开!”殷凌澜冷冷道,凌冽的杀气陡然弥散。华泉一惊,禁不住退了一步。身后挽真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可再触怒殷凌澜。华泉不得不让开,身边黑影冷冷一闪,殷凌澜已掠入了内殿中。
他冰冷的声音传来:“吩咐下去,龙影司影卫护住长明宫,可疑人等就地格杀!”
他一路行来,所有看见他进入长明宫的宫人内侍统统都成了瞎子聋子。龙影司统领殷凌澜亲自下令封口,谁敢再泄露一个字?
“公子回去的时候又吐了血。”挽真叹了一口气:“劝不住的。你省省吧。”
内殿中包扎妥当的卫云兮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一旁的秦七惴惴不安地看着坐在床边的殷凌澜,背后的冷汗热汗一起冒出。
他曾听宫中的人隐隐传言,自家的主子贵妃卫云兮与龙影司的殷统领渊源甚深,曾有人看见前朝皇后逼宫的时候,殷统领千军万马之中解救她与千钧一发之间。他曾疑心这流言是假的,如今看来却竟是真的。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形若是被皇上知道,那可是灭九族的罪名。哪怕是这权势熏天的殷凌澜也保不小命。
宫妃与外臣交往过密,从来都是帝王忌讳的。而这才是现在他坐立不安的真正原因所在。
内殿中寂静无声,只听得见铜漏滴答作响的声音。殷凌澜握了卫云兮的手,半晌不动。他的侧面在宫灯下俊美阴柔如妖似魅,一身玄黑狐裘穿在他身上不显臃肿,更添几许雍容魅惑。连秦七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七躬身在一旁候着,十几年的宫中生活练就了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城府。
“这几日皇上没有来长明宫吧?”殷凌澜终于收回目光,把卫云兮的手轻轻放入被衾之中。
秦七不提防他突然出声,连忙跪下道:“是。皇上自从选秀封了华氏为后之后,都宿在了甘露殿中。”
殷凌澜点了点头。半晌才慢慢道:“你家娘娘外伤用了药,四五日就可以痊愈,只是她若醒来……会有点奇怪。”
他微微皱了精致的长眉,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卫云兮,深眸中的忧色再也掩不住。
摄魂大法,这江湖中最忌讳的歪门邪道。谁能想到水云观中的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尼竟然习得——就是他亲自劝死的圆慧禅师。她临死前对他说出卫云兮失忆之症的秘密,是她亲自封了她的儿时记忆,但是随着卫云兮的长大,这摄魂大法已不能完全封住她的记忆,很有可能在某个时候她儿时的记忆又会突然出现。她担心自己死后卫云兮会因为记忆的混乱而神智崩溃,所以临死之前给了他这门邪功的秘籍。
今天在上林苑的密林中,卫云兮的失常让他不得不他为了让她不至于因为太过血腥的过往记忆而惊恐崩溃,对她强行用了摄魂大法封住了她那一段记忆。只是这个摄魂大法是他初次对人用,而且不知用完卫云兮醒来是怎么样一个状态。
秦七抬头,等着他的下文。奇怪?怎么个奇怪法?殷凌澜却住了口,可是他眼底的浓浓忧虑却让秦七机敏地捕捉到了。
秦七低头道:“是,奴婢会照顾好贵妃娘娘的。”
殷凌澜淡淡嗯了一声,道:“你退下吧。这里有我照顾就可以。”
秦七一怔,但是很快安静退下。顿时内殿中只剩下两人。
殷凌澜靠在床边,长明灯寂静燃烧,映出她雪白面容。她的眉心紧皱,似乎在睡梦中都无法安心。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眉心。
梦中卫云兮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不安地侧了侧身,呢喃道:“母后……”
在梦中她还是那天真无邪娇宠幸福的清云公主,一声一声只懂得唤着她的母后父皇。殷凌澜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他慢慢地把她抱紧在怀中,眼中渐渐通红却干涩灼热,再也没有半点水渍滑落。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不懂得怎么哭。那是一段回想起来哭都哭不出来的过往。
“云儿,你的父皇母后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云儿,醒来吧。”
第二天一早,秦七来到内殿中却结结实实一怔,殷凌澜已不再,只有那一扇殿中窗棂打开,有清晨的暖风吹拂过帷帐,卫云兮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不知她醒来了多久。
秦七大喜过望,上前道:“娘娘,你终于醒来了?”
卫云兮却吓了一跳,往床后缩去,美眸中皆是警惕。秦七见她神色有异,心中咯噔一声。卫云兮看了他好一会,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原来是秦公公。”
秦七松了一口气,笑道:“娘娘醒来就好,让奴婢好生担心啊。”
卫云兮含糊应了一声,她想要动却忍不住痛嘶一声。她掀开薄衾这才发现自己腿上密密麻麻地缠了干净的布条,里面明显是敷了膏药。
秦七连忙道:“娘娘伤了腿,千万别乱动。”
卫云兮半晌茫然:“秦公公,本宫昨天到底怎么了?”
秦七听得一怔,看她的样子竟是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娘娘,您昨天骑马摔了下来,摔伤了小腿。”
卫云兮这才觉得小腿痛得厉害,她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昨天的事却是半点都不记得了。还好只不过是不记得昨天的事罢了,还不至于什么都忘了。
卫云兮问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本宫说说说了!”
秦七不敢隐瞒,连忙说了。卫云兮越听越是沉默,末了,她轻轻一叹:“本宫明白了。你退下吧。”
秦七见她神色黯然,不安地退下。内殿中卫云兮看着香炉中袅袅燃着的轻烟,不由苦笑。难怪自己会坠马,原来是骑了华皇后刚驯服不久的马儿。
她松了一口气:“去叫小香进来伺候吧。”
秦七见她终于恢复正常,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下去吩咐小香进来伺候。他转身离开,卫云兮却深深皱起了秀眉,为什么她昨夜听见有人在她身旁一遍遍唤着她醒来呢?那样真切的感觉,不会错的。是谁?是他吗?……
到了夜间,万籁寂静。长明宫中烛火昏暗。卫云兮躺在床榻上似已沉沉睡去。一阵风从窗棂吹来,不知何时殿中无声站着一抹玄黑身影。他悄然上前,伸出手探向她的手腕脉门。已沉睡的卫云兮忽地睁开眼,伸手扣住了他的手指。她美眸清亮,半分睡意也无,只看着面前的人。
殷凌澜松了一口气,缩回手淡淡道:“你没睡。”
卫云兮起了身,掠了掠鬓边的散发,长吁一口气:“我还欠你一个谢谢。”
殷凌澜坐在床榻边的,撩开覆着的薄衾,看了看她的伤势,这才道:“要谢就谢你自己命大。”
卫云兮看着烛火下他清冷苍白的侧面,心中千言万语却只无言。
殷凌澜为她盖好薄衾,抬眼看着她的明眸道:“以后不要去上林苑骑马了。”
卫云兮忽地想起自己的疑惑,抬头问道:“为什么我记不得昨日发生的事了?”
殷凌澜只轻描淡写地道:“你惊吓过度所以忘了。以后也别试着想起,这样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顿了顿,岔开话题:“我查清楚了,当时在密林中有人听到一种哨声。你可还记得?”
卫云兮想了想,只隐约记得当时是听到了哨声了,那之后似乎记忆就变得很迷糊。她问道:“那哨声是什么?”
殷凌澜眼中渐渐阴沉:“那是让马儿疾驰奔跑的一种命令。那马是华皇后所驯服,她用的当然是驭马之术。”
卫云兮顿时了然。这一切都是华皇后临时起意,见自己不肯屈从她便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这还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下马威”。这事的来龙去脉一切都明晰了。卫云兮靠在软枕上,轻轻笑了起来。
殷凌澜看着她眼底的厌色,忽地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柔夷,慢慢道:“慕容修不会封你为后。你也找不到那解药。我送你去北汉……”
“不!”卫云兮回神,断然拒绝:“我不会走的。”
“这里还有什么是你不肯放下的?”殷凌澜眼中皆是冷色:“若是为了我,我不需要你来魅惑慕容修。”
卫云兮别过脸:“我为的不是你。”
殷凌澜一怔,她继续说道:“还有卫国公,卫大哥。”她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先前我是为了你不能走,现在的我更走不了。慕容修一开始就不想放过卫家,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对卫府下手了。我留在宫中才是对他最大的掣肘。”
殷凌澜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在宫中我不能护得你周全。”他不自觉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卫云兮只觉得他的手指冰凉,但是心底却涌起丝丝的暖意。她轻叹一声,握了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轻轻蹭,慢慢道:“凌澜,我会努力保护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