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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受伤了?”蒋熙元惊道,停下脚步来看着安良,“怎么伤的?严重吗?”见安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自知有些失态,便勉强一笑,“在府衙时见过夏初的功夫,还不错,怎么会伤着的?”
“我都差点儿忘了,大人与夏典侍是共事过的。”安良拍了拍脑门,道,“也没什么,就是内廷那边小人作怪,已经发落了。夏典侍是受了杖责,倒也不算很严重,如今正养着呢。”
杖责?蒋熙元心里一紧,立时便想到了咏薇身上去,忍不住探道:“皇后娘娘年纪尚轻,入宫时间也不长,安公公还得多帮衬着些才是。”
“娘娘人好得很,阖宫都赞娘娘宽仁、端庄。我是要指着娘娘照应的,说帮衬可真是折杀我这做奴才的了。”
听安良这样一说,蒋熙元才放了点心。思及夏初,不禁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御书房,很想冲回去问苏缜个究竟。
他有些想不明白,何故安良会说苏缜心情不好?若是因为朝中之事的话,那还岂有心情好的时候,况且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又或者是因为夏初?夏初现在已经入宫,苏缜得偿所愿了,还哪里不好?难道夏初对苏缜与对自己一个德性,话说急了也吵架打架不成?这刺儿头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吧!
蒋熙元满脑子念头,还不等理出个所以然来,安良便唤他回了神,低声道:“刚才大人一过来,我就差人去知会娘娘了。”他往外看了一眼,“这会儿大人出去走得慢点,要是碰上了还能说几句话。从蒋尚书和您离了京,娘娘可一直担心着呢。”
蒋熙元对安良感激地点了点头:“安公公费心了。”安良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蒋熙元刚走出御书房的宫门,远远地就听有人叫了一声四哥。他停下脚步顺声音看过去,见咏薇正往这边走过来,虽然拢着袖走得很稳,但那脚步却有几分急切。
他负手站定,目光锁在咏薇的身上,看着她越走越近不禁笑了起来:“别急。”
待到近前,蒋熙元才拱手欠身笑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哥……”咏薇喊了他一声,抿抿嘴,眼眶便已经泛了红,“我听说你进宫来了,紧赶慢赶地过来,生怕赶不上。哥,你都好吗?爹爹好吗?可都平安吗?”
“这不是好好的嘛!”蒋熙元展开手臂,示意自己一切安好,“爹也很好,只是青城郡那边还有些善后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我先回来了。”
咏薇仔细地看着他,点头笑了笑,却又抬手捂住了眼睛。蒋熙元心头微酸,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担心了是不是?”
咏“嗯”了一声,从芊芊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才绽开个笑容:“好端端的,哥哥你跑去青城郡做什么,你又没打过仗,我可不是要担心嘛!”
“在京里待着闷得慌。”蒋熙元轻笑着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还好吗?皇上他……待你还好吗?”
“皇上待我挺好。”咏薇笑道,垂眸像是有些羞赧,掩去了眼里的几分黯淡,“我就是……就是想家。”
蒋熙元笑眼看着咏薇,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家里都好,你安心就是。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差人给家里递个消息,万事莫要落了莽撞。”
“哥哥放心。”咏薇说着眼里又蓄了泪,忙眨了眨眼,忍了回去。
蒋熙元沉吟了一下,想到安良刚才所说的,大约咏薇也已看出苏缜待夏初的不同,便索性直言道:“咏薇,关于夏初,上次的家信里有些事不便言明,也说来话长。你只记得莫要与她冲突就是,皇上对她……”
“她与皇上之前便认识,对不对?”咏薇的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了,眨落后仰头苦笑了一下,“这些天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以皇上那样清淡的性子,几天的工夫,远不至于如此上心。”
“是。”蒋熙元想像以前那样替她抹抹眼泪,如今却又隔了身份,只得作罢,“当时家中避着锋芒,我是怕告诉你实情你会莽撞行事,不可收拾。”
“如今不会了。”咏薇把眼泪擦了去,仰起头道,“若没有哥哥那封信在先,我也不会与她相熟。若不相熟,怕真会觉得她是那种狐媚钻营之人了,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她沉默了一下,“我对她讨厌不起来,可如今,也喜欢不起来了。”
“这样也好。”蒋熙元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苦涩。忆及自己与夏初的过往种种,半是感慨半是劝慰道,“情爱一事往往也不是争来的,该是你的迟早会来,不是你的……任做什么也是徒劳。”
“道理我懂……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聊了这一会儿的工夫,见远处有小黄门捧了折子往这边来。蒋熙元身为外臣与皇后说话说久了怕又无故惹出是非,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出宫去了。
咏薇看着蒋熙元远走的背影,思忖了半晌才低声对芊芊道:“芊芊,我怎么觉得……”
“娘娘觉得什么?”
咏薇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回去吧。”
蒋熙元回京了,带来了更为详尽的关于青城郡一事的奏报,被苏缜按在了自己的书案上。转过天来便着中书省拟了旨意,封了蒋悯正三品上护军的勋官,擢升蒋熙元入尚书省任左丞,军中有功者待回朝后皆有封赏。
左丞这个位置虽是正四品,却可掌吏部、户部及礼部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景国开国以来,还没有以蒋熙元这个年纪入尚书省,坐到此处的。
一时间蒋熙元又炙手可热了起来,朝中那些当初主怀柔政策的人像是得了失忆症,闭口不提当初,只道皇上英明万岁,蒋大人年轻有为,栋梁之才。
苏缜在上朝时拿了蒋熙元带回来的奏报,痛陈了此次青城郡之乱的教训,将吏部尚书以失察渎职之罪免了官。又指言路不畅之弊,把尚书令刘大人批了一通,下旨广纳除弊清疴之谏。
京中官员嗅到了风向,很快便开始有折子递了上来,谏言的不多,弹劾的不少。这里有政治投机的,有真看不过去的,当然更多是蒋熙元和苏缜私下里授意的。因着蒋熙元被安在了尚书省,这些折子倒是没人敢再压着了,十之八九都到了苏缜的龙书案上。
弹劾的对象从青城郡的郡守郡尉,继而牵扯到京中户部吏部侍郎尚书,然后便到了三省中的那些实权大臣。这里有贪墨受贿的、有渎职卖官的、有圈地欺民的,在苏缜的鼓励下,连停妻另娶,宠妾灭妻这类的事也都来了。
那些老臣人人自危,亦是四处搜罗积极反击,官场被搅得十分兴奋。
苏缜把折子扔给了尚书省,责令三省并吏部刑部详查,凡被弹劾者一概避嫌,不得染指。经此一排除下去,这事儿最后就落到了蒋熙元的手里。
弹劾蒋熙元的不是没有,但蒋熙元做官时间不长,又没娶媳妇,说来说去也总是他在府衙任职时的那次骚乱。苏缜一句此事已有惩戒,不必再提,便过去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十分快,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实际的证据早已经备好。还未等那些被弹劾的官员开始处理自己的一屁股烂账,旨意便已经下来了。罪责轻些的降职或者免官,窟窿大的,包括了尚书令、中书令等几个位高权重之人,都被拿进了刑部大狱,只等着问罪了。
空缺下来的职位很快便被补了上去,到处都是上任的三把火。三省六部一改旧日里的拖沓推诿,官场中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侥幸还留在任上的老臣都夹了尾巴做事,而新人自然知道谁是老板,苏缜的权力回收得十分见成效。
然而就在这一切向着预想中的结果推进时,有一封奏报被送了上来。奏报中说,青城郡郡守孙尤梁在押解入京的路上被杀了,凶手未能抓到。
青城郡的郡守和郡尉都是重罪,郡尉自知逃不过去便自裁了。这孙尤梁没这个胆子和魄力,逃往外郡时被蒋悯擒了,派了一个千卫长和六个士兵押送回京。
原本进京也是个死,但死在押送的途中却是另一回事。苏缜捏不准这是怎么一回事,便让京兆尹姚致远派人去查看一下。
姚致远那边刚派人动了身,便有人报案到了府衙,新任的户部左侍郎被杀了。府衙这还没开始着手查案,转天,便又有吏部员外郎和工部侍郎死于街巷。
一个或许还可能是个刑事案件,但接连死了三个京官,事情可就大了。官场中一股恐怖的气氛蔓延开来,使刚整饬一新的气象蒙上了一层阴影。
西京这么大个都城,命案不鲜见,但几天之内多起命案,而且死的都是官员,这明显是针对朝廷的一种挑衅。
苏缜震怒不已,把姚致远拎到御书房让他限期破案。姚致远头都大了,刻板的脸上藏不住的忧惧,一是这几桩案子除了死的都是官员外,眼下找不到其他的关联,根本不知道这作案的人是有目的性杀人,还是随机见着官员就杀。二来,他怕下一个会是负责案子的自己。
就在姚致远从御书房回去的当天晚上,中书舍人顾迟章又出了事儿。好在顾迟章随身带了自家的护卫,所以凶手这一次并未得逞。
车夫死了,顾迟章自己抵挡时伤了胳膊,那护卫倒是毫发无伤,两人驾着车带着车夫的尸体和满身的血直接跑到了府衙。
彼时姚致远在府衙正发愁案子,门子奔来说顾迟章出事时,他手里的茶杯一抖直接摔到了地上,脸都白了。霍然起身道:“又死了?!”
“死了……死了……”门子咽了口唾沫,“死了个车夫,顾大人只是受了点伤。”
姚致远被这大喘气的门子吓得心都要停跳了,等听完了才松了口气,揪着衣摆绕出来往外就跑:“看看去。”
今儿晚上府衙是常青和郑琏值班,此时的顾迟章正在捕快房由郑琏处理着伤口,常青则在给那护卫做笔录。郑琏手劲大了一些,勒得顾迟章一声叫唤,惹了声骂后便愤愤地退到了一边。常青抬眼看了看,道:“郑哥,你说你粗手粗脚的也包不好,弄疼大人了吧。还是赶紧帮顾大人拆了,找个大夫去才好。”
郑琏一听便乐了,道:“说的是,顾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这就给您拆了。”说完过去就要拽顾迟章的胳膊,顾迟章一躲,胳膊甩在扶手上,疼得他又是一阵大叫。
姚致远推门进来,皱了皱眉头,对郑琏道:“闹什么呢!”
顾迟章是五品官,比姚致远的级别低,见他进来忙起身见了礼。姚致远对他点了点头,到上首坐下:“顾大人,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顾迟章捂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后怕地道:“姚大人啊,这得亏我随身带了护卫,不然命案恐怕又要多一起了。”他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中书省事情多,您也知道,下官走得晚了些,刚拐进崇业坊眼瞧着到家了,不知哪儿就窜出个人来,上来就把我的车夫给杀了。”
顾迟章抚了抚额头,指了一下旁边的护卫:“我这护卫跟他打起来了,我想下了车赶紧冲回家去,结果那人竟踢开护卫过来追我!眼瞧着挥了刀,我就拿胳膊这么一挡,这不,就这样了。”
姚致远眉头锁得眉毛都快连成一线了:“后来呢?顾大人如何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