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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古人捕到一只蚌,打开来发现里头有颗珍珠,高兴地吟:蚌中生明月。诗是很美,但想想有点疼。
2010-10-10 23:10 来自 蓝桥几顾的iph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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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庭岸把碗送到厨房洗碗机里,走出来一边理袖子一边问沈再:“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聊什么把她给聊哭了?
沈再的微笑虽儒雅清俊、却掩不住内心骄傲纵横的感觉:“小桥劝我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他这一脸养出个善良体贴好女儿的表情,顾庭岸真是看不懂,走过来到沙发里坐下,被地上一张矮几绊了一下。
“哎哟当心!”沈再扶顾庭岸,“你踢坏了,她正好名正言顺发脾气。”
顾庭岸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蹲下来,捡矮几上滑落的澄心堂纸。
沈再说这是蓝桥准备清明节那天带去蓝教授坟上的——蓝教授在时最喜欢跟蓝桥玩诗词联句。
顾庭岸想起从前欢乐时光,兴致顿起,从那盒书法笔里抽了一支,拖了张澄心纸,就这么蹲在那里随手地写:少年听雨歌楼上——上苑梅花雪里娇——娇容几夺昭阳殿——殿……
他卡住,向场外求援:“宫殿的殿?”
沈再正在用手机收邮件,目光都没动一下,信手拈来:“殿前作赋声摩空,李贺的《高轩过》。”
顾庭岸写下,又接空,有人却替他接了:“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当年的全市大学生朗读比赛第一名,念起诗词歌赋来尤其感情饱满,顾庭岸持着笔、抬头看她,她手里捧着个杯子怡怡走过他面前,嘲讽之情不仅从她语气腔调里、还从她眼角眉梢泄露无疑。
顾庭岸不理她,低下头径自写:空有当年旧烟月。
蓝桥看到了,突然曼声问:“师兄,李煜是怎么死的?”
他俩文斗,沈再就完全没在意,蓝桥突然问他,他条件反射地答:“宋太宗赐毒酒,毒死的。”
蓝桥说不是,“他嘴里念着大周后,转身娶了小周后,假扮深情,他是渣、男、作、死!”
沈再从手机上移开目光、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得意坏笑的蓝桥,又看看蹲那儿默默写着字的顾庭岸,脑子里倒带了一遍他们两个刚才联的词。
“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南唐国主李煜的《临江仙》。据说当时这首词还没填完,宋军就攻陷了金陵,李煜成了亡国之主,这最后三句还是他去汴京做俘虏的船上填上的。
所以是蓝桥先嘲讽顾庭岸:你为你家小舒建的城,眼看要被我攻破了,兵临城下,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联句玩儿吗?
“空有当年旧烟月,芙蓉城上哭蛾眉。”——依然是千古词帝李煜,是怀念他那恩爱异常的发妻大周后之作。
拿蓝桥比作大周后吗?沈再脊椎一紧,突然找回了一些自信心:顾庭岸虽然事事凌厉万能,到底语文没他好啊!
李煜为大周后写了那么多浓情蜜意和相思入骨的词,却在大周后生病时跟她亲妹妹偷情,大周后一死就迎娶小周后……把蓝桥比作大周后?活够了吗?
沈再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子岔开话题,想着救一救顾庭岸:“庭岸,你的字有精进啊!”
顾庭岸还没来得及接话,那边正倒水喝的人就呵呵呵地说:“练书法能陶冶情操,缺什么补什么,顾总很了解自己呢!”
“……”顾庭岸面无表情看着她,真的很想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把她打一顿、或者狠狠地吻。
蓝桥损了他两句也就高兴了,兴致很好地走过去,也拖了一张澄心堂纸,摆了好大的架势、屏气凝神地落笔写:天道好抡回、苍天放过谁!
“怎么样?!”蓝桥骄傲地将纸拎起来,两只手捏着展开在胸前。
顾庭岸&沈再:“……”
顾庭岸低下了头去,沈再斟酌着对她说:“字挺好的,力透纸背、雷霆万钧……美中不足的是轮回的轮错了,你这是抡膀子的抡。”
蓝桥低头看了眼,傻了,眼珠子转啊转正想托词,写字的顾庭岸轻巧地说:“抡圆了,不就是个轮?”
这话接得太妙了,虽然是取笑,但蓝桥忍不住不笑。
沈再也大笑。
从前常有这样的场景,春季踏青、高歌纵笑,夏夜纳凉、联句品诗,秋天郊游、行遍山川,冬日赏雪、围炉茶话。
虽然要紧的故人去了一个又一个,但这三个人依然拥有漫长岁月培养起的默契笑点。
虽然已爱恨煎熬、不复少年,但还能有这样一室大笑的融洽时光。
顾庭岸放下笔,望着叉腰纵声大笑的蓝桥,细品这安宁片刻,他倍觉幸福,低头收起那张写满了“浆向蓝桥易乞”的纸,折成一方块悄悄揣入口袋里。
乞?乞——乞取蚌中月,此心终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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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桥这种人,如果暗搓搓做点什么事,哪怕酝酿时发誓咬紧牙关不透露,眼角眉梢、话语之中却总是会泄露一些。
比如那句亡国之词——贺舒那座城,她是一时一刻都没忘了要破的。
C&C签下贺舒的艺人约,贺舒在剧组地位又恢复,她的戏份今天正式开始拍,而且时间排得很集中,从一大早就开始。
因为要吊威压,早饭贺舒只吃了三分之一的代餐营养棒,就这样威压穿上身还是很不舒服,勒得胃好像顶住了心脏一样。
武术指导反复给贺舒说走位:“这场咱们是一镜到底,您多受累,一会儿跳下来的时候别闭眼睛。”
贺舒助理很担心,问能不能用替身:“这城墙太高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武术指导笑吟吟地说不会的,“我们都是自己先上去试过好几遍、才给演员上。还有就是这场戏很重要,片头和先行片花里铁定都要用,是原著里面最精彩的戏之一,用替身的话……”
贺舒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上,我可以的。”
她自己一手毁了巡回演唱,选秀成名后的热度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她需要代表作,才能继续有话题。
想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从自己变得强大开始。
贺舒心里念着爸爸妈妈保佑女儿,一脚踩上城墙,往下一看,土地离她那么远,如果摔下去的话一定会很疼、会死掉吧……萧尹!贺舒脑海里陡然蹦出他的脸。
当时他一定很疼吧?他跳下去是头着地的,她去看他的时候虽然遗体美容已经做过了,但他的脸还是歪着、憋下去一块。
萧尹最爱臭美,也确实长得好看,他打篮球的时候场边总是围了很多女生,他就会故意耍帅。他的队友们很讨厌他这样,因为他总为了动作好看失去得分机会,贺舒就经常买饮料和点心去篮球队,替萧尹向大家赔不是、替他处好关系。
如果萧尹没有死,现在该多好啊?如果萧尹可以活过来,贺舒甚至愿意不再与蓝桥为敌。
蓝桥……都是因为蓝桥、萧尹才会死!
“贺舒……贺舒!”副导离得远远的喊了好几声,贺舒被他喊得望过来,她眼里未散尽的恨意令副导背上一寒,“你……你怎么了?有什么状况吗?害怕了你就先下来吧!”
贺舒说没有,“可以开始了。”
副导退回去,导演喊开始,贺舒念着萧尹的名字一跃而下——恨意与痛悔未退,害怕的感觉倒是很淡了。
耳边风声倏然,也就眨了一下眼睛的时间、人就到了地面上了。前方和左右两侧都是有摄像机对着她脸的,但贺舒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想起萧尹躺在太平间里的样子,也是这样从高空跳下去的……
“停!”副导用喇叭大喊,“贺舒!情节是殉国!你表情这么扭曲、后面补特写也救不了!”
贺舒被放下来,两脚着地、腿都是软的,松了一口气后她急促地呼吸、脸上不断冒出汗珠,助理上去给她喂水,她喝了一口水之后突然吐了,穿着威压干呕,痛得眼睛里都充血。
身上的痛都在往骨子里钻,萧尹生前和死后的画面在贺舒眼前不断重叠又不断分开,刚才从高空滑落的失重感、耳旁呼呼的风声……贺舒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深渊,正在往下坠,这一刻她就是萧尹,等她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她就能体会到当时萧尹究竟多疼。
……
导演坐在棚子里显示器后面,看看贺舒吐得都瘫在地上了,他有些担忧地小声问副导:“哎,会不会出问题?”
副导蹲下来,也小声地答:“都是剧本上的东西,原著里也有,找不了我们茬。”
“C&C那边会说话吧?听说她那个金主可不是一般人。”
“周总说了,那些都让他处理,还说贺舒有金主、蓝总的亲爹更大腕。”
导演放心地点点头,副导站起来,拿起喇叭朝贺舒喊:“休息好了吗?再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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