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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薇看得心暖,取了一只细蕊兰花簪子插在脑后,末了把盒子放到炕桌儿上,招呼几个丫头连同白娘子和赵氏几个,笑道,“当初走得急,你们都没拿什么细软。这些首饰都是京里送来的,也算不错。你们各自挑一套戴着,别头上手上光光,让人看了还以为我苛待你们。“
众人难得听主子玩笑一句,还要接话儿的时候,突然见得这许多首饰,都是欢喜起来,叽叽喳喳就分开了。
但凡是女子,哪有不喜爱首饰的。这些时日,众人都是带着当初从京都出来时候的一套首饰,连翘路上对敌的时候,打散了头发,丢了簪子,就削了一根木棍儿挽了头发。这会儿见到各色发钗,簪子,还有珠花,简直就是乞丐见了银锞子,俩眼放光啊。
“啊,我要这个蝴蝶簪子!还有宝葫芦坠子!”
“这个绞丝镯子扭得真好,我试试!”
屋子外边风雨大作,屋子里却是暖融融,乐淘淘,历经了两月多的逃亡出走,众人终于再次得到了难得的安宁之地。其实哪里是贪图簪子首饰,无非是喜爱这样的欢喜时刻罢了。
不说桃源到上如何度过雨季,只说京都饿夏初也是比往年雨水多了很多。田里刚刚冒头没有多久的包谷苗本来要欣欣然张开眼,本来要张开手臂拥抱盛夏,可是一口一口的雨水灌的它们实在有些蔫,各个卷了手臂遮挡了头脸…
京都的大街上,经过雨水一次次的清洗,比之往年也干净许多。倒是那些负责清扫的老兵们轻省许多,而摆摊卖些杂货的小贩却是日日骂娘,恨不得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这么伤心,哭起来没完没了。
茶馆里,富贵闲人们一边逗着鸟笼子里的画眉,一边喝着茶水,偶尔议论两句,“听说朝中又因为派谁去整治渭水和运河吵起来了?”
“是啊,这可是个肥差,十万两银子,总有那么五六万两落进自己腰包,那些朝官还不打破了头的争抢啊。”
旁边的人也是开口附和,末了却是叹了气。
至于他为什么叹气,没有人问询,但却各个心里都清楚。去年旱灾蝗灾,一同来袭,都没把东昊怎么样。只有两个州府受了灾难,最后皇后娘娘带头捐粮捐物,反倒让两州百姓日子比往年还好过很多。
如今,杀伐果断的无敌皇者不在了,仁心睿智的皇后娘娘也不在了,今年眼见就要发水灾,东昊百姓指望谁去。怕是指望老天野开恩,都比之王被六大世家霸占的朝堂更可靠吧。
茶馆角落里,一个身穿锦缎薄衫,头上带了金冠的年轻公子,带了一个青衣小帽的管事站起来,扔了一角银子,慢慢走了出去。
从门口溜进来的夏风吹得那年轻公子的衣角翻飞,露出雪白的里衣,难得露一次脸的太阳吝啬的施舍了几束阳光在他的眉宇间,惹得好事儿的茶客们惊叹,“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倒是那蓝衣小管事走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众人几眼。
众人被瞪的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小管事。
不过,谁又会在意一个小管事呢。很快,众人就又被令狐家主新娶的第九房小妾如何美貌吸引了过去…
秦睿慢慢走在街道上,耳里听着小贩们的吆喝,饭馆小伙计笑嘻嘻招呼食客,甚至那家老点心铺子的掌柜得意的说起自家是京都第一点心铺子。
好似,什么都与先前相同,但又总有哪里不同…
秦全眼见主子盯着老号点心铺子出了神,还以为主子要进去买上二斤,于是就劝道,“主子,您想吃点心,回去让御膳房准备吧。这外边的东西不干净,再者说这家的点心,奴才吃过,又硬又难吃。”
不等秦睿应声,旁边一个挑了柴禾的年轻汉子,正好也停下歇脚儿,瓮声瓮气接话儿道,“这位管事说的不错,我也买回去给老娘吃了,老娘嫌咯牙呢。还是先前丁家做的好,老娘牙口不好,也能吃好几个蛋糕,如今…哎!”
汉子说着,也警觉不好祸从口出,于是尴尬笑笑,挑了柴担赶紧走掉了。
秦全眼瞧着主子的神色又暗了三分,偷偷给了自己两巴掌,提什么不好,怎么就又提起丁家呢?
先前在丁家的日子越欢快,同那个女子的牵连越多,如今主子心头的愁绪就越重。原本嬉笑怒骂,挑着丹凤眼一笑,惹得多少女子倾心的主子,不知何时就变了这个忧郁模样。他想劝慰,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因为他也想念,想念丁家大院满满的笑声,想念那热腾腾的饭菜,想念那女子带着孩子踢球的俏丽身影…
主仆两个就这般在大街上都是想的出了神,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几块乌云,迅速凝结在一处,转而就有雨滴霹雳啪砸了下来。
大街上,无论行人还是小贩,商铺,早就习惯如此,早有准备。
行人迅速抽出油纸伞,小贩一搬摊子就躲去了屋檐下,商铺关了半扇门板,任凭大雨如何调皮都浇不到半点儿。但秦睿主仆就有些悲剧了,什么防护都没有,还傻站在大街上…
“主子,快躲一躲吧。”
秦全扯了主子就要寻地方躲避,秦瑞却是甩着迅速湿透的衣衫苦笑道,“左右都湿透了,还躲什么,走吧,回宫!”
秦全抬手遮着眼睛,抬头瞧着阴沉的天空并没有立刻开晴的打算,于是就有些心急。即便夏雨没有秋雨那般寒凉,但也不能用来洗澡啊。
他焦急的四处张望,却是没什么好去处,于是脑子里灵光一闪,劝慰道,“主子,这条街走出去没多远就是青龙大街,咱们不如回趟武侯府吧?”
“武侯府?”秦睿微微皱了眉,丹凤眼里有丝犹豫。其实宫里的政务没有那么多,他早该回一次武侯府,但…
“走吧,主子,这雨太大了,淋久了要染风寒啊。”
秦全也知道主子在犹豫什么,但这么多年,他们主仆两个就为了寻根奋力挣扎,如今寻到了,怎么能就这么望而却步?
主仆两个走到街头,右拐不过行了片刻就到了宽阔肃穆的青龙大街,武侯府门前两只张口咆哮的狮子分外狰狞。离得狮子不远处的两块下马石分外光滑,不知是送了几代主人出征,翻身上马,甲胄耀耀,将旗飘扬…
主仆两个站在门前,一时都有些恍然…
老井手里抱了个酒壶,守在小侧门里,望一眼天空,喝一口酒,偶尔不知道想到什么还会呵呵笑两声。偶尔扭头扫到门前站了一位风神如玉的佳公子,他愣了好半晌,转而却是扔了手里的酒壶,喜疯了一般铺了过去,“少爷,可是少爷回来了!”
离得三步远,他就跪倒扑上前,双手抱了秦睿的双腿天痛哭失声,“少爷啊,你去哪了,怎么不带着老井啊。我们大伙都想你啊,少爷,夫人和小主子去哪里了?老奴有罪啊,不知道老武是个忘恩负义的老豺狼啊,害了少爷啊…”
老头儿哭得声嘶力竭,眼泪沁透了秦睿早就被雨水打湿的长衫,凉得他心头哆嗦。
到底还是不行吗,血脉如何纯正都抵不住二十年的同甘共苦吗,抵不过二十年的点滴琐事…
秦全原本还以为老井是来欢迎真正的主子,哪里想到他是醉眼朦胧认错了主子?
“井伯,这是我们公子,是。。。”他想解释,想说自己主子才是武侯府真正的传人,是公治家的嫡系血脉。可是这些话都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到底这事要怪谁,要去恨谁!
许是门里的人听得动静,很快就跑出两个半大小子,一见这个样子,两人愣了愣就又返身跑了回去。
没过片刻,两扇镶嵌了黄铜铆钉的朱红色大门就吱呀呀的打开了。
门里两侧站满了老老少少,各个偷偷望向门外都是一脸的遗憾加复杂。
一个四十左右岁的汉子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干巴巴说道,“恭迎皇上!”
秦全终于遭到了台阶,不等主子开口,就赶紧指了老井说道,“快把井伯拉下去!”
门里众人生怕老井被治罪,一口气跑出三四个,连抬带搬的把老井折腾进了侧门。老井不知众人为何拦着他同主子说话,挣扎着要下地,嘴里嚷着,“让我跟少爷说话,我要跟少爷出征!少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少爷,少爷,带着老井啊!”
众人听得心酸,各个低了头不知说什么。府们内外一时间静得只剩了雨声,砸得人心头越发冰凉。好似先前少爷诈死出京,武侯府没了主子的时候也没有如今这般寂寥。虽然换了主子,主子依旧是皇上,但所有人就是再也抬不起头,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难道是因为那个喜爱给大伙添菜的女主子不再回来了?难道是因为小主子再不能满府乱跑了吗?难道是因为再没人甲胄挂身,大步出门,挂帅出征吗?
“皇上,雨大,进府坐一坐吧?”
中年汉子弯了腰,越发恭敬疏离。
秦睿心里长长叹气,抬头望向门楣上黑檀做底,金漆填字的匾额,转而大步迈过门槛,终于跨进了他的出生之地,他的血脉来源之处…(终于写完两更了,眼睛疼得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