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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人在武侯府已是安顿下来两日了,武侯府虽然比之其余世家大族的宅邸失之华丽,但百年底蕴却古朴大气,足以让世代蜗居乡村的丁家人大开眼界。
加者武侯府上下,老老少少都待他们亲近又热情,一家人倒是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丁老太带着两个儿媳,同武侯府的丫鬟婆子坐在廊檐下做针线,说个闲话儿,听得自家闺女在这个府邸里的琐事,每每乐得合不上嘴,还要客套两句,“哎呀,你们可不能这么夸那丫头,她啊,自小脾气可大着呢,如今这怕是改了许多。”
大宝同福儿两个更是随着府上的一干混小子们玩疯了,骑“马”打仗,上阵杀敌,各个都把自己当了真正的大将军,威风至极!结果每晚都要从衣衫和鞋子里倒出半把沙粒,不必说,又挨了老娘的巴掌。
至于丁老头父子三个就被老武和老井三个带着去街上溜达,这里瞧瞧新鲜,那里茶楼凑个热闹。也正因为这般游逛,免不了就把流言听了个清清楚楚。特别是今日皇上在朝堂上明明白白公布了皇后的“过失”和重病的消息。
丁家父子三个立时就变了脸色,除了担心自家闺女受苦,就是担心她恶了皇上,再没心思逛下去,于是匆匆回了武侯府。
吕氏听说消息,也是惊了一跳,末了却是出乎众人意料,不但没晕倒也没哭泣,反倒安慰众人,“放心,薇儿的脾气,我这个当娘的最清楚。若是皇上待她不好,她是不会忍受的。她就是扔了皇后不做,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众人一想也觉有道理,但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末了又想寻云影同连翘两个问几句,就是见不到自家闺女,捎句话进宫也好啊。
就在这样的时候,方丞相夫妻就到了。
丁家人倒是见过方信几面,如今听说是方家父母,虽然贵为宰相,倒也没有多惶恐。
果然,丞相夫妻半点儿没有傲慢之色,方丞相陪着丁老头儿说起去年的收成,今年的风调雨顺,语气熟稔的好似邻家老汉,根本想不到他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方夫人也是拉着吕氏的手,说起丁薇如何为她张罗诊病,如何孝顺知礼,末了才说道,“老姐姐,说起来我也是可怜,嫁进方家一直没有生育,恨不得梦里都想有个好闺女,可惜没那个福分。
先前见丁姑娘实在可心,就想收她做个义女。可是丁姑娘孝顺至极,一定要禀告过老姐姐同老哥哥。我这人也是个急脾气,如今丁姑娘患了风寒,留在宫里养病,我实在等不得就先跑来了。还望老姐姐念在我一片真心,千万要把闺女分我一半疼爱啊。”
说着话,她就起身同吕氏行礼。
吕氏听得很是惶恐无措,连忙伸手扶她,应道,“夫人可不能如此啊,既然薇儿同意了,我们怎么会反对。有夫人多疼爱她,是她的福分。”
说罢,吕氏又拿眼去瞄自家老头儿和精明的二儿子。她虽然是个农妇,心智有限,但本能觉得这个时候丞相夫人提出收自家闺女做义女是好事,万一有人借着闺女丢了凤印的事欺负闺女,总有丞相帮忙说情。
丁老头儿父子三个也是这么想,于是齐齐同丞相道谢。方丞相扶了他们,连说自家占便宜了,平白得了个好闺女,以后可有人孝顺好吃食了。
众人都是笑起来,先前萦绕心头的百般担忧,好似也散了大半。
云影同连翘躲在门外屋檐下,听得屋里笑声朗朗,而主子如今却依旧生死不知,到底忍耐不住红了眼眶。
云丫端了茶点儿走到近前,见两人偷偷抹泪,不知为何突然聪明了一次,开口就道,“影姐姐,是不是姑娘出事了?”
云影同连翘吓了一跳,扭头见得周围无人就赶紧拉她进了厢房。末了小声问道,“你不是同铁牛回老家成亲了吗,怎么还在府里?”
云丫却是猛然扔下茶盘,抓了云影的手,带着哭腔问道,“姑娘出事了,对不对?你们不要瞒我!我原本想等姑娘的封后大典过了就上路,但你们回府三日了,见了不下七八次,才发现我还在,你们这个样子,一定是姑娘出事了!”
云影和连翘见瞒不过,又想着云丫虽然娇憨没有心机,但却是忠心老实,就小声把事情告诉了她。
果然,云丫立时哭成了泪人一般。
“姑娘那么好的人,为什么遭了这样的难?小主子怎么办,皇上怎么办?”
云影同连翘也是抹眼泪,嘴里说着劝慰了自己无数次的话。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先前几次都化险为夷,这次一定也不例外。”
云丫却是几把擦干净眼泪,郑重说道,“姐姐们,我今日就同铁牛哥走了,顺着灞河一路找下去,哪怕走上千百里也要把姑娘找回来。若是半路听说姑娘找到了,我们就直接回老家成亲。你们放心,我虽然愚笨,但这样的事不会随便同人说。”
说着话,她就开门出去了。待得匆匆拾掇了行李,同众人说起老家有事,着急回去成亲也就立刻上路了。
云影同连翘两个看得羡慕至极,若是可以,她们也想扔下一切去寻主子,但这里还有主子的爹娘亲人要看顾,宫里还有小主子。
不过隔了一条街道的皇宫里,这会儿也是阴云密布。
老话说,母子连心。安哥儿当时乍然落在娘亲肚子里,所有人都要拿掉他,只有丁薇以死保全儿子的性命,顶着所有白眼和辱骂,硬是生了他下来,眼珠子一样疼爱直到如今。
即便平日有无数人疼爱胖小子,即便丁薇忙碌起来,一日也抱不了几次,但母子两个之间的爱,还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三日了,整整三日胖小子没有见到娘亲。小小的人儿许是感受到了什么,最爱的皮球不踢了,最爱的蛋羹不吃了,连程娘子抱着他都极力挣扎,小小身子拼命往院门口够着,“娘,我要娘,我要娘!”
一声声哭泣,就像锥子扎得众人心头冒血。白术和小青几乎守在了门口,一遍遍问询护卫的亲兵,到底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谁都不是傻子,前日晚上,两位主子都没回来,门口却多了跨刀握枪的兵卒,只许进不许出。这个样子,若是再猜不到主子出了事,那就真是白活了。
整个永福宫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别说喝茶闲话儿做针线,就是灶间都一日没开火了,根本没人吃得下。
若不是古嬷嬷大发神威,重重杖责了两个背后一轮的宫女,怕是已是乱成一团。
好不容易,这一日盼回了皇上,身后还用步撵抬了戴着帷帽的“主子”,众人简直欣喜若狂。
一待院门关上,“主子”下了步撵, 众人就围了过去,“姑娘,你可回来了?小主子哭了两日了,就闹着要您抱啊。”
“姑娘,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下次出去一定带着小主子。”
众人七嘴八舌,但无论她们怎么说,那带着帷帽的“主子”都不应声,末了反倒哭泣着跪了下来。
古嬷嬷第一个白了脸色,抬手就扯了那帷帽。
哭肿了眼睛的当归乍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惊得院子里瞬间沉默的同被神灵施了定身法。好半晌,小青第一个跳起来抓了白术的衣袖,惊恐嚷着,“当归姐姐,你怎么穿了主子的衣衫?主子呢,我们姑娘呢,丁姐姐呢!”
她真是急了,连私下里的称呼都喊了出来。当归却是眼里噼里啪啦往下落,嘴巴开合,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好好伺候主子出门,如今却是她这个冒牌货回来了。
古嬷嬷脚下一软就倒在了地上,白术橘梗也是抓了当归哭喊,“当归姐姐,主子呢,咱们姑娘呢?”
“哇!”当归终于痛哭出声,疯了一般的对着众人磕头,“都怪我没伺候好主子!呜呜,主子做了噩梦,突然就闹起来,然后跳了水。我跟着跳下去,就是找不到主子,找不到!”
找不到?
“姑娘,姑娘!我要去找姑娘!”小青第一个哭喊着就要往院外闯,不想却被何时站起来的古嬷嬷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都给我闭嘴!”老嬷嬷挺直了脊背了,梗了脖子,苍白的脸上满满都是决绝。
“姑娘既然找不到,就是说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你们这般折腾,是要天下人都知道姑娘流落在外吗?若是引来恶人,反倒伤了姑娘性命。你们谁能担得起!”
众人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即便哽咽憋得胸口要炸裂了,也忍着眼泪爬了起来。
“好,就该这样。当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相继去世,老侯夫人和老侯爷每两年也跟着去了。整个侯府就剩了一个五岁的小主子,我们也照旧咬牙挺了过来,把小主子伺候到长大成人,如今做了东昊的皇帝。”
老嬷嬷用力把眼泪咽下去,末了指了程娘子怀里哭泣的安哥儿,咬牙道,“如今,安哥儿才两岁,在姑娘回来之前,我们就是拼死也要照料好他。这个世上从来都不缺登高踩低的小人,我们但凡软弱一点儿,就有人敢欺负到小主子头上。所以,都给我瞪大眼睛,谁敢再哭,就撵出去哭个够!小主子身边不留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