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文学 www.hfwx.net,最快更新重返1977最新章节!
自家的小院儿后,“伸手来”当然是得意洋洋,浑身充满了成就感。
“娘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肥。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还他妈藏在顶棚上?这世上有些人就是爱自作聪明啊,总喜欢把东西藏在自以为隐秘的地方……”
“二头”和“滚子”则纷纷捧臭脚。
一个说,“大兄弟,你是谁啊?京城第一神佛!他‘红孩儿’再有本事,跟你比也就没了。只有他藏不了的东西,可没有你找不着的地方!大概所有的老底子全被你卷了,爽利!”
另一个说,“师叔,您这手简直是釜底抽薪啊。干这么一票,就跟偷了银行似的,咱们可什么仇都报了!今后咱还不想过什么日子过什么日子。您,您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神偷!”
可唯独“大眼灯”面上青红不定,不但犹豫,还很有点畏惧。
“强子,你们太胡来了!电影院门口去折腾就没必要,还掏了‘红孩儿’和‘陈大棒槌’的老窝!你们惹他们,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啊?这钱太多了,瘆人呢。那‘红孩儿’和‘陈大棒槌’可不是一般人物,真要让他们知道,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他的这瓢凉水可不管用,“伸手来”压根儿满不在乎。
“哥,你就是杞人忧天。让他们知道?他们哪儿知道去!不瞒你说,我入户时,没一个人看见,手指都刷上胶水了!我敢打包票,就连警察都查不出谁干的。凭他们?两个就会耍胳膊根儿的傻青!我呸!”
“二头”和“滚子”也随声附和。
一个说,“师父,你放心吧。到手这么多钱,那咱们今后就到此为止了。师叔说了,今后不会再去“首都电影院”跟他们叫劲了,那还怕什么。”
另一个说,“就是,眼儿哥,这些钱,足可以保证咱们躺在床上慢慢想,今后要干什么了!有了这些余粮,咱今后的路子就宽了,反倒是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而紧跟着,也不等“大眼灯”再发表意见,“伸手来”就一语定夺,对战利品作出了分配。
“唉唉,大家听着,这些钱这么着。我的意思是,我哥留三万。‘二头’两万。‘滚子’一万。剩下多少,我离京时候带走。大家都没意见吧?”
这还有什么意见?简直太仗义了!
‘二头’和‘滚子’没干什么就凭空发了笔横财,立刻眉开眼笑,连连称谢。
而在这种恨不得举手欢呼的喜庆下,“大眼灯”紧皱的眉头和隐隐的忧虑,却再也没人关注了。
总之,得手的当天晚上,除了“大眼灯”以外,其他人都是兴奋莫名,闹着要喝酒庆祝。
只是这么晚了,他们又去哪儿喝去呢?
对!东四有家“青海餐厅”。
可他们去了一趟,白跑。
敢情,这天上晚班的一个厨子病了,饭馆提前打烊。
这就只剩下西单“首都电影院”旁边的“新丰饭馆”小吃店了!
可他们真要去那儿,那绝对是吃饱了撑的,自己作死,非碰上吃夜宵的“小媳妇儿”他们不可。
而他们现在不但要躲着这些人,还需要降低曝光率。
那又该怎么办呢?
幸好,京城还有“燎原日夜食品店”。
现在的人大多认为在几十年前的京城,由于人们没有夜生活。一过晚半晌,整个城市所有服务业机构就都关门了。除了澡堂子能开的晚一些,顶多有几家提供夜宵服务的饭馆、饮食部。
但其实不然,当年的京城还真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昼夜二十四小时都不关门的便民商店。那就是“燎原日夜食品商店”。
说起这家商店,还是得念咱们总理的好。
由于沪海在1968年首办了全国第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星火日夜食品商店”。
以“扔掉排门板,今夜不打烊”的服务热情,非常有效地解决了“太阳三尺高,门板都关牢,太阳一落山,东西买不到”的民生问题,获得了老百姓的一致赞许和好评。
于是总理批示,又继而在京城和津门分别设立了这种日夜商店。
京城的日夜商店就取名叫做“燎原”。用以呼应沪海的“星火”,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
当年这种商店的特点是,以地处闹市为选址原则,以“小、特、快、便”四字作为服务方针,以“热情、周到、薄利、贴心”为服务宗旨。别看店面面积都不大,但服务项目可真是五花八门。
店中除了备有糕点、烟糖这些食品、副食以外。还卖热茶、冷饮。
除了蜡烛、火柴、针线包这样的日用小商品,还有劈柴、引火炭、信纸、邮票、报刊、杂志。
最方便的还有修理自行车的服务和提供气筒子。
而且还可以免费灌热水,还可以免费给顾客热烙饼饭菜。
完全可以说,它具有哪怕今天市场经济环境下那些知名商家,也不具有的服务意识。比今日大家早已离不开的便利店还要方便、周全。
因此这种商店对于所有的京城百姓简直像久旱逢甘霖。从“前门”设立的第一家起,一经广播电台报道,迅速发展到“王府井”、“新街口”、“西单”、“东四”、“东单”,又接连开办了五家日夜商店的局面。
哪怕在十年浩劫那个冰冷的年代里,这些“燎原日夜食品商店”也依然给百姓提供着脉脉温情。
所以说到这儿,后面的事儿也就显得很自然了。
由于“滚子”头几天为练手艺,没事就在街上串,去偷公家商店。他把地形都摸熟了,直接就带着“伸手来”和“二头”去了东四的这家“燎原”。
只可惜大概是因为偷了一笔巨款,把今天运气都用光了,他们竟然接二连三走上了背字儿。
没想到“燎原”店里,酒虽然管够,可吃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香肠和面包是没有了,糕点除了动物饼干,就只有硬的能砸死人的桃酥和能当撬棍使得江米条。
罐头除了水果的,就是凤尾鱼,牛肉的和午餐肉统统没有。
不过好在能下酒的,倒有两样新鲜的东西。那就是滨城产的烤鱼片四川的牛肉干。还都是小纸袋包装的。
结果几个人一合计,除了四瓶“华灯”牌的“京城特曲”,又买了两瓶山楂罐头,两瓶凤尾鱼。
至于柜台里的“烤鱼片”和“牛肉干”,各有百十来袋儿,那索性就全都包圆了。
最后“滚子”又提出个私人申请,说他喝不了白酒,想喝“小香槟”。
“伸手来”也痛快,一个字儿“买!”
这就又抱走了一箱房山县河北饮料厂的“京华”牌“小香槟”。
当这几个小子回去以后,发现“大眼灯”已经先去睡了,他们也没去打扰。就自己去了另一个屋大吃大喝起来。
还真别说,那烤鱼片和牛肉干都挺香。就是烤鱼片太咸,牛肉干太辣,吃得喉咙有点发烧。
这时候就体现出“滚子”的“先见之明”了。得亏听了他的,买了不少“小香槟”。
“伸手来”和“二头”便也开始喝这玩意,“咕咚咚”灌上一气儿,解完了渴,就又大吃特吃。
“伸手来”明显对烤鱼片特别感兴趣,吃一包又一包。
“滚子”看他吃烤鱼片如飞,主动要来和师叔比赛。
“伸手来”说要比就打赌一百块钱的。
“二头”一听觉得挺有意思,便也加入进来。
于是三个人每人手十袋,喊“一二三”就一起开始往嘴里塞,看谁吃得快。
最终,这次比赛以是“伸手来”赢了二百块钱结束。
但问题是,“二头”和“滚子”都表示很不服气。
他们说,撕烤鱼片的包装袋太费劲儿,耽误了时间。于是他们就一起将烤鱼片袋全部撕开,然后再要求重新来赛。
可再次输了以后,他们更不肯罢休了。非说烤鱼片软硬程度不一样,质量上有差异。这样,就只好继续比下去。
总之,赛完了烤鱼片,又换成了牛肉干来继续比。到后来,由于战绩上开始呈现各有胜负的局面,这三个人越吃越痛快,越比越有乐趣。
最后一直赛到那一大网兜的烤鱼片和牛肉干几乎都叫他们给造光了。他们周围的地面上扔满了烤鱼片和牛肉干的包装纸,才算罢休。
可到这会儿事情却很有点不妙了。
因为今天晚上他们吃的所有玩意可全是腌渍食品。
烤鱼片和牛肉干不用说,那是绝对吃得够够够够的,这一辈子都吃足了。
而凤尾鱼又冷又腻,山楂罐头酸得要命,更别说喝的还是带汽儿的东西和白酒。那滋味还能好受得了吗?
像他们吃得嘴唇内外秃噜了皮,被盐渍得沙沙地疼,那是轻的。
而严重的是他们发现,喉咙不仅是发烧,而且发烫发疼,连吞咽口吐沫,都难受得要命
这种折磨使他们觉得喉咙里似乎有根锯条,口渴得像好几天没喝水,而所有的“小香槟”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喝下去反倒是火上加油一样,更渴更疼。
没辙了!不喝水绝对不行,他们的嗓子眼真冒烟了,完全是烈焰凶凶,恨不得把他们烧死!
他们就摸黑跑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挨个“撅尾巴管儿”(土语,弯腰从自来水管子喝水)大灌了一气儿凉水。
当冰凉的水流,“咕咕咚咚”地灌进他们发烫的喉咙食管和冒火的胃里的一刻,那简直是可以算是他们平生最舒服的时刻。
让他们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高档饮料,都比不过这种水管子里涌出来的甘露。
自来水救了他们!
只可惜这种获救是暂时的。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呢。
当他们纷纷躺倒床上之后,肚子又开始不争气了。
先是小腹不时地隆隆作响,不一会儿便剧烈起来,就像被孙猴子钻进肚子里那样地闹腾。于是,他们又跳下床冲向院儿外,完全是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胡同的厕所。
可就是这样也来不及,“滚子”那塑料小体格第一个抗不住了。
离厕所还有一大段距离,他就蹲下忙活上了,而且还哭爹叫妈痛哭流涕。
那滋味,光听着就知道是抠心挖胆、翻肠绞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