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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语言也是苍白的。
对于满大爷一没有尸检报告,二没有经济赔偿,三不能入土为安,有的就只是一份单薄却沉重的死亡证明,一条活生生,承载老人全部精神支柱的盼望,就这样变成一张纸,换做是谁都没有办法接受。
“这满大爷也真是挺可怜的,不过,你觉得他这话可信吗?”张汉偷偷问了句。
“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应该抢夺死者遗体吧,如果死人也有感受的话该有多痛苦,死了以后都不能和家人团聚。”我回到满大爷身旁,安抚,“大爷,你也别太难过了,如果你说的属实,真的是相关机构非法抢夺尸体,相信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公道,呵呵。”他绝望一笑,“说得好听可不还是拖了两年,还把我拘留了好多天,不给我吃不给我喝还打我。”他撸起袖子给我们看他胳膊上的伤,皮肤愈合但伤痕颜色没有褪掉,说明当时打得很重,“我现在都不敢出镇子,只要一出去就给我逮回来,这伤就是上次拘留时打的。”
这的确有些过分。
虽然只是片面之词,但我相信他没有说谎。
强制滞留死者遗体两年,还对死者家属进行无理由刑拘,甚至动用私刑,言语威胁,典型的滥用职权。
虽为司法人员,但我痛恨这样的执法程序。
我之前就是因为滥用职权将王富贵殴打致伤才被撤销行政级别,但不同的是王富贵是一名十恶不赦的人贩子。但县城里的司法人员却是对普通老百姓动用私刑,对死者的不白之冤不闻不问,实在是可恨。
如果满大爷说得属实,满月的尸体一定有问题。
我不仅叹了口气。
如今社会风气如此,麻木。工作态度亵慢。别说是司法程序,就是其它执法部门也存在徇私舞弊,麻木不仁的现象。都说百姓身边无小事,但在这些人眼里这只是一道普通工作流程,更多的时候只是做做样子,走走程序,谁会真把百姓冷暖挂在嘴边?!
对于司法人员给出的承诺只是一个为了安抚情绪的善意谎言,但对于老百姓而言这承诺足以让他们等待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以为自己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这些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会对自己的问题进行处理,然而同样是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他们期望得到解决的问题已经被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大爷,对不起。”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心存欺骗,“实话跟您说,我们来这里不是打猎,我们是来办案的。”
他眉头紧锁,“办案?!”
我点头,“你还记得昨晚我问过你槐村的事吗,我们就是想去那里抓一个逃犯,我和你做一个交换您看成吗?”
“什么交换?”他警惕问我。
“您带我们两个去槐村,如果你孙女的事真有冤屈,我答应帮你把真相查出来,给你孙女一个公道。”我说。
他想了想,然后拒绝,“槐村我不想去,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们了。”
人被骗的次数一旦多了,就如同惊弓之鸟,这是值得理解的。
“大爷,请你务必相信我们。”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该怎么说。
“呵呵,你们骗我次数太多了,回来以后你们要是反悔咋整?!”他大声问我。
“骗你的是他们,我们不会骗你的。”张汉也大声回道。
他冷淡一笑,“你们不都是一伙的吗。”
在他眼里凡是“执政”的都是一伙的,也反射出各职能部门代表的不是一个部分,而是一个国家的整体荣誉。一个环节出了错不怕,当各个环节都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失去百姓对执政者,甚至是社会、政府的信任。
这是一个极度可悲的现象。
“大爷你说,怎么才行。”我问他。
“你们俩冲着老天爷发誓,如果反悔就出门撞死,天打五雷轰。”他一本正经地向我们提出这有些过分的要求。
张汉牢骚,这也太毒了吧。
想要人家相信你,你首先要相信他。
我当着满大爷的面发誓了,如果满月的死真的有冤屈,我一定查出真相给她一个公道。
他这才勉强安心。
可过了一阵,他又反悔,“还是不行,万一你们死了呢?那地方邪门得很,再说,槐村本来就没有人的你找什么逃犯呢?”
“我怀疑逃犯可能就藏在里面。”
直觉告诉我这个槐村可能是人贩子的窝点,没有哪里比一个传闻闹鬼的地方更安全。
“回来以后真帮我?”他问。
我点头,真帮。
“不骗我?”类似的问题他重复了很多遍。
“大爷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的一个朋友被人给害死了,我很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也能充分体谅到你的心情,咱们是同病相怜我怎么可能忍心骗你,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你说对吗?”
他勉强点了点头,走到远处将那只灰色野兔捡起来,绕上绳子搭在了自己的背上。
“满大爷,咱们多久能到?”
“我也是好多年前去过两次,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到的,不过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嘛。”他望向远空如碧波般潋滟的艳阳,又说,“希望别下雨啊,这山里面的雨天不好过啊。”
撂下这句话他就向前大步迈着,我和张汉紧跟在他后面。
下午。
我们走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非常累,就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休息。
休息了一阵就继续赶路,一直到天黑我们来到一座石山下面,周围散落着两米来高的,嶙峋的怪石,走在这些石头中就仿佛走进迷宫一样。满大爷抚摸着这些石头说我们很幸运,找到这里说明槐村离我们不远了。
“看到前面那条山谷了没,穿过山谷再走不远就是槐村了。”
满大爷大步向前走去,我们也紧跟在他后面。
进了这条黑洞洞的山谷以后,风吹得更加响亮,顺着山谷的两端呼啸而至。
“你们两个休息一下,我去搞些柴咱把这兔子烤了。”
“大爷,还是让我们来吧。”
“你知道哪里有柴吗?我看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
满大爷说完就走了,我和张汉只好按照吩咐坐在地上休息,拧开带来的水瓶喝了两口水。
天此刻变成了一条窄窄的缝儿,夕阳褪去了它原有的色彩,再加上是在山谷里所以周围略有些阴暗。过了越有十分钟时间,张汉猛地勾住我的臂弯,指着山谷东面一条黑乎乎的大影问我那是个啥东西?
我沿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那是个啥。
直到那东西逐渐逼近时,我才惊恐发现那是一只狗熊。
“别动!”
这时满大爷从西边走回来,把抱在怀里的柴丢在了地上,猫着腰缓慢地趴在地上。
“趴下,别出声儿……”
我想两边望了望,都是悬崖峭壁。按照满大爷之前说的,这里没有树,那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趴在地上装死。
这种时候我们只能相信满大爷。
“来了……”
豆大汗珠沿着满大爷的额头坠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逐渐逼近的庞然大物。
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眼瞅着一只凶猛的狗熊朝我们走来,整颗心就像是被吊在悬崖峭壁上。
“你们两个趴在这里别动,千万别动!”满大爷叮嘱,然后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猛地一个转身,飞快地向西面狂奔。
张汉被吓傻了,就问我这老头不会是把我们丢下了吧?
“趴着别动。”我死死地压住张汉的脖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那只狗熊从我们身上跨过去,朝着满大爷追去时,我们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老头是在救咱们。”
“救咱们?我看他明明是自己逃了。”
“如果他和我们一起趴在这里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都活着,要么都被狗熊舔死。他刚才应该是故意把狗熊引走了,这老头是把活路留给了咱们,自己却给逼上了绝路。”我从地上捡起那把弩丢到张汉手里,“咱们过去看看,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