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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梁局被救护车带走以后,反复回想他说的“回家”这两个字时,才明白他指的是让我回家。
我当机立断,找到小杨,大叫一声。
小杨跑过来以后,我抢下他手里的钥匙,跳到警车的驾驶室里,直奔回家的方向。
到了家门口以后,我不假思索冲了上去。心脏狂跳着,呼吸急促。房门是虚掩着的,奔进客厅向房间里面张望,立马就看到一个背对着我,戴着摩托车盔的男人身影,我抓着从警车上带下来的手铐和警棍,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手里面攥着带血的刀,转身冲我跑来。
我抬起警棍在他的摩托车盔正面猛砸了两下,塑料的挡风镜面在重击作用下龟裂,他迫不得已向后面退了两步。
“你跑不掉了。”
我又在他腿上狠狠砸了两下,然后就很想脱掉他的头盔,见识见识这个张宁到底什么模样。然而这时他再次反抗,用刀割开了我手臂上的皮肤,先是一阵刺痛,然后一股热流顺破裂的伤口涌出。
我被激怒了一样挥起警棍猛砸,面对这种穷凶极恶的凶手我不下死手,就有可能被他下死手。
直到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我才住手,然后奔在房子里面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蓝心。
他咯咯阴笑起来。
“你把蓝心弄哪去了,说话!?”我揪着他的衣服领子,试图脱他的头盔,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他狰狞冷笑,“我把她杀死了。”
“你再说一遍?!”
我的心刹那间仿佛停止了,愤怒,捡起掉在地上的刀,用力地抵在他喉咙上。
“她……呵呵,在纸壳里面。”
随着他的话音目光落到茶几上,一个脏兮兮的纸壳子安静地放在那里。
她趁着我不注意抢下我手里的刀子,在我小腹上刺了一刀并把我推到在地上,“连自己的人都保不护了,你就是一个废物。”
扔下这句话他就逃了。
我捂着小腹半爬到了茶几前,艰难地坐到了沙发上面。
很久,我都没敢打开纸壳。
过去有十分钟时间,张汉他们出现在我家里。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我小肚子上的刀,吓得不轻。
张汉问我,是不是张宁干的,他人现在在哪,我没有回答。
我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纸壳,眼睛红肿。
“这什么东西?!”
张汉把手放在了纸壳上面,我立马按住他,胆战心惊,“张汉,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不要告诉我,就当没有这回事儿。”
张汉愣了一下,眼神缓慢聚焦在了纸壳上,顿时也是眉目紧锁。
在两名同事的搀扶下我走了出去,上了一辆警车。他们把我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在确定没有伤到内脏后进行了包扎。
我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一直住在法医室里。
这起性质恶劣,影响社会治安的恶行杀人事件,因为张宁在逃而没有一个好的结果,案件中的受害者只有梁局侥幸活了下来。
他曾回忆说,当时张宁在他身上捅了四五刀,如果不是他装死估计就真的死了。
这个案子并不会因为张宁的消失而停止,相信不久以后张宁一定还会再次作案。但是在他作案之前,局里因为这起案件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梁局自动辞职了。
很多人都不解,但我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
案件影响面太大了,不止牵扯到了多起命案,还涉及到十年前的冤假错案。第一案件凶手没有抓到谈不上将功补过,第二案件是由冤假错案引起的社会现象,新闻报纸纷纷报道,梁局如果不辞职各界都会指桑骂槐。
所以从一开始梁局就料定会有这一天,所以他早早就给自己做好了打算。
但可惜的是他并没能如愿以偿地抓住张宁。
如果给他一个选择,用他的命来换张宁投案自首,他一定会愿意。
全观案件。
要从十年前的案件说起,因为一切的罪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孵化。张宁犯罪是一个常见的社会现象,从犯罪的角度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但从社会大众的方面看他的遭遇却又让人感到同情。
可不管如何,杀人永远都是一种偏激,恶劣的行为。
但话要说回来,如果真的有一天,连法律和正义都出现了纰漏,甚至被社会摒弃,作为贫民大众的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所以作为人民警察的我们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不能放过案件中任何的一个细节,不能懒惰,不能放松警惕,不放过凶手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张汉将一打啤酒放到了写字台上。
“陪你喝点吧!”
“局里应该不允许喝酒的吧。”
张汉没有回答,直接打开了啤酒盖子,喝了一大口。
他又将一张A4纸打印的通缉令放到我面前,“你也别太着急,现在正在全力搜索。”
心情不好。
我抢下他手里的啤酒瓶子猛喝,然后用啤酒瓶子打自己的头,酒水淋淋洒洒弄到了脸和身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来发泄我心里挤压的苦。
“你说这世界真的有灵魂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苦笑着,和张汉说,我希望老人们说的是真的,人有头七,我希望能再看蓝心一眼。
“这可不像你了。”张汉把我手里面的啤酒瓶子抢了下去,把剩下的一口酒喝了进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我笑了。
到了现在你张汉还要骗我吗,张宁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我家,他说过,他要让我和他一样。那个纸壳里面装的,一定是蓝心的头。
“坚强下去。”
张汉转身走了出去,不久,他将那个纸壳带到法医室,让我自己打开看一下。
我……
始终没勇气。
张汉亲自打开把手放了进去,在我伤心欲绝、惊恐担心的目光里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眼睛湿润了,是喜极而泣。
“张汉你妹的,干嘛不早告诉我?”
“埋怨起我来了,你之前说不管结果好坏都不让我告诉你的。”张汉砸了一下桌子,“咱们又让他给耍了。”
我捧起那张通缉令看到了里面的一句话:失踪人李蓝心,与XX日晚失踪,如知下落提供线索者必有重金酬谢。
欣喜之后又陷入了无尽的担忧。
“别上火了,明天我和小梅再带上两个兄弟,帮你一起去找。”
“嗯。”
纸壳里面是蓝心那双绿色高跟鞋,张汉走了以后,我一直把鞋子紧捧在手里,那些短暂的回忆便历历在目。
第二天,是一个艳阳天,朝气蓬勃,似乎映照着一切厄运已经结束,却与我的心情背道而驰。
我去了陵园,递交了蓝雨的骨灰,心情无比沉重。
还在陵园墓地里的时候,我接到了张汉打来的电话,他说,让我现在和他去一趟市长办公室接人。
接人?!
我问他,接什么人。
张汉在电话里含含糊糊的也没有说清楚要接的是什么人,但听他的口气这个人可能来头不小,至少是个厅级,而且还是正的。
正厅级?!
果然是来头不小,我们也很少和厅级领导打交道,最多接触的就只有处级的梁局。
“好,我现在就赶过去。”
撂下电话我站在路旁,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空车,路上又赶上了交通高峰,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到市政府大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我也不想迟到。
张汉一直等在门口,看到我来长出了一口气。
“我的哥,你咋这么磨蹭?”
“路上堵。”
“赶紧的吧,这种事儿可不像咱上学的时候想迟到就迟到。”张汉拉着我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说张宁的案子市里的领导都很重视,只要没抓住张宁日子就不会好过,这次梁局辞职市里是一点都没犹豫,而且还给我们派了一个代理局长和政委。
“就是说的那个厅级领导?”
“这个政委还是个副厅级,都是从省厅调过来的,专门为了抓捕张宁而来。还有我和你说啊,咱们市是全国破案率倒数的市区之一,还有人给咱们做过一个数据,说咱们十年间未破获的案件报告可以写成好几本书了。”
我觉得很夸张,没有做声。
随后,张汉又很担心地叮嘱我,让我待会注意点言行。
不久我们就到了市长办公室。
市处级以上职务调动要由地区市长与上级部门共同选择,而且都有单独选择给予职务的权利。而这次正如张汉所言,是由省厅单独下达的命令,没有选择必须执行,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和他们共事。
一进去,气氛就很冷。
市长是个戴眼镜的老男人,略胖。在他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有四十多岁,而这个女的倒是非常的年轻,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两眼,而她,毫不避讳地迎住我的目光,就像是上级看下属一样趾高气昂。
如果她就是省里派来的厅级高官之一,那以后的日子真就不好过了。
果不其然。
市长给我们相互做了一个介绍,男的叫陈坤,女的叫丁欣。我原本以为陈坤会任职我们浑南分局局长职务,可结果大大超乎了我的意料。
“丁欣,八三年生人,代理浑南分局局长职务,和你们差不了几岁,都是年轻人,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至于这位,也是咱省里的精英,以后会做负责你们的政委,从人民的利益出发,坚决落实中央思想。”市长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笑模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无形的压力。
比张汉还小了一岁,就做上了厅级,让人有些自惭形秽。
我没有吭声,静观其变。
张汉倒是很会来事儿,一口一个丁局,一个政委叫着,人压根就没搭理他,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
“坐吧。”
她终于开了口,声音略冷。
我和张汉坐在旁边沙发末尾的位置,张汉一直笑着,而我一直冷着脸。
并不是自己在故意装冷酷,我真的没办法笑得出来,哪怕是敷衍一下两下也做不到。况且我也很讨厌官场上的腔调,就像是酒桌上吹嘘调侃的酒友,相互吹捧,没有一句说的是真的,所以我这样的人永远都升不了职。
“笑一下,别绷着脸!”张汉提醒我。
我勉强勾了一下嘴角。
“梁局和我说过你,是徐起吧,以后咱们就是同事多多关照。”
她拉下身份率先和我握手,这到让我有些意外。
“丁局,你好。”我伸出手意思一了一下。
“那个丁局,政委,你们别介意啊,这小子一根筋不太会说话。”张汉笑着,帮我说好话。
“技术够硬就行。”她压了一下短裙,起身,“陈政委,咱们现在就走吧?”
“好。”
市长也跟着站起来,非常客气,“饭我都安排好了,吃完再走。”
“不了。”
言语简练,行事果断,是个官场经验丰富且雷厉风行的女人,这与她的年轻一点都不相称,不知不觉我对她也有些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