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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声的同时,我就急速趴倒在地。
接着,头顶直觉万鼠飞过,千万双翅膀在上方扑腾,“呲叽呲叽”的叫声响耳不绝。出洞的蝙蝠,犹如发灾的蝗虫,密密麻麻,接连成片——尽管我趴在地上,看不到头顶的情况,但光是听声音,我就能猜想出那“万蝠出洞”的盛况。
蝙蝠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它们在我家乡的土名叫做“盐老鼠”,说是吃多了盐巴的老鼠,就会长出翅膀变为蝙蝠。因为这玩意儿除了多两扇翅膀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就跟老鼠差不多,尤其是那一身的黑毛。
至于说这玩意儿咬人不咬人,我就不太清楚。但我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里,有出现过“吸血蝙蝠”这一恐怖的角色,如今见识到真货,不免有些胆颤惧怕。如果这些丑陋的盐老鼠喜吃肉、爱吸血,那我真是没半点法子可以跑掉。
毕竟如此恐怖的数量,它们可以轻松的在我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几圈,再慢慢下口。
再说了,即便是这玩意儿不咬人、不吸血,洞里头这数不清的蝙蝠倾巢出动,如若顶撞到人身,也能把整个人掀翻掉——我可不想那湿粘的黑毛,以及锋利的脚爪贴到我的身上来。
来不及去顾及后边的黄班长一行,我捂住了头部,死贴在地面。可即便是这样,仍还是有几头盐老鼠撞到了我的头上,从空中跌落到我身旁。见恶物近身,我犹如火星烫头,惊炸着舞者手电筒,将它们刨走。
但这些黑毛飞物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落地的盐老鼠“呲叽呲叽”在耳边叫嚷几声后,就扑腾起翅膀,跟着大队伍飞出了洞。
旗娃和刘思革那边儿动作没我快,只听他俩在翅膀扑腾、黑影飞动中叫嚷了几句什么,恐怕是被盐老鼠们撞得不轻。
哗啦啦,扑腾腾,头顶的响动还在持续。
大概一两分钟过去,抱头趴身中的我,耳边的扑腾愣动总算是平息了下去。抬起头,我举起手电筒,往前方的深洞里一探,果然,石壁上的“黑斑”消失了。
“我操!”旗娃在一旁拍着身子站了起来,怒骂着说,“这几把燕巴虎,比TIAN/AN/MEN广场上的人还多!”
地上好像有只被撞坏了翅膀的蝙蝠,在地上“呲叽”作响,扇翅不停。这倒是刚好投进了旗娃的火气中。旗娃一个跺脚,再一个猛踢,终结了那小小的盐老鼠的生命。最后,旗娃还不往补上一大坨唾沫星子。
刘思革也站起身,举起手电筒往里一探,轻声道:“盐老鼠嘛,很正常,丢进锅里一煮,可是一道好菜。”
旗娃惊蔑了一声,说道:“啥?丢进锅里?我操,也亏你想得出来,不犯恶心!”
说完,旗娃就极其不礼貌的走开了。结果刚撂完话,转身之中他忘记了弯腰行走,一下就碰上了高度陡降的洞顶。“砰”的一声,旗娃的脑袋撞上了石顶。剧烈的疼痛惹得他又怒骂了一句。
“破几把地方!”这愣头青的脾气还不小。但即便有再大的火气,也无处发泄,他还是只能乖乖弯腰而走。
刘思革盯了旗娃一眼,有些想笑,但又没笑出来。
再用手电筒扫了几圈洞的尽头,发现无其他异常后,我和刘思革也便弯下腰往回走。
黄班长三人,由于不像我们三个那样处在盐老鼠出洞的“风口”之上,所以很容易就避开了冲涌而出的蝙蝠群。这些老鼠一样的黑毛动物,不知是受了我们的惊吓,还是到了外出觅食的时间,一洞的蝙蝠倾巢出动后,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再也听不到半点儿声响。
蝙蝠固然邪气冲天,但刚才的遭遇让我明白,这些黑毛动物对咱们并不感兴趣,倒是它们受到了惊吓。所以,黄班长决定,仍然是在矮洞下扎营。
这个矮洞是盐老鼠们的家,它们既然飞得出去,肯定也飞得回来。为了避免刚才的“万蝠冲身”再次发生,我们便把扎营的位置移到了洞穴进口的外沿。事实上,我们仅是需要一个可以遮天盖夜的环境。
在营地附近撒好了雄黄酒,我们就将这不大不小的矮洞“租用”了一部分。由于这里并不是昨天那种延伸进山的洞穴,而是半露天的“洞”,所以我们不能生火。包里头的储藏的蛇肉,自然是没机会吃,只能用罐头果腹。
但实际上,除去疲累爬满了身体之外,众人的肚子也早就空了,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去煮蛇肉,撬开便食的罐头食品已足够让我们垂涎三尺。
填肚之中,黄班长简单的向我们说明了一下任务进展。虽然今天走了不少弯路,但地图上的总路线,已经快走完了一半。黄班长说,如果后面的路一切顺利,我们明后天就能走到地图上的圆圈里头。
这是个好消息,越境之后,尽管好几次险情缠身,可我们还是安稳的度过了两天。再这样保持下去,我们就能达到目的地了。比起这烦人的丛林,我倒是更想快些到达那阴森的地底。至少到了那下边儿,再也不用在林子里头穿梭,可以好好的歇他一阵。
可是,此时在黑暗中、在洞底下匆忙行食的六个人不知道,任务的终点站确实是越走越近。但是,危险并没有越走越远,而是正在悄悄逼近。
乌漆墨黑中,六个人吃完了饭,休歇了身,可算是放松了下来。“酒足饭饱”后的旗娃,忘却了头顶的疼痛,休闲之余,还小声的哼起了小曲儿。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我跟着他的哼声在心里默唱起来。这首歌我很熟悉,也很喜欢,歌名叫做《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去年,还是前年,我回家探亲时,几个知青朋友用就磁带机,放这首歌出来跳舞用的。
旗娃没哼几句,就被黄班长叫停了。虽然他的哼声还比不过洞外的虫鸣,但无疑是一种会暴露位置的危险行为。
但我还没唱够,拍着鼓胀起来的肚皮,我点了一支烟,继续在心里头默唱着: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多明媚。
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的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
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哎!二十年后究竟有多美,我不想去盼,我只想,要是现在能有磁带机放首歌儿来听,那该多美!其实,我倒也不是多喜欢这首歌,只是这首歌儿,让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其他画面。
说起来有些难为情:这歌儿的旋律,让我想起了几个女知青跳舞时的笑脸,以及那优美的身姿。
二十几岁的年纪,谁又不会想东想西呢。我的意思是,在这样的年纪,被关在枯燥乏味的军营里,越是让人胡思乱想。
其实除去异性,也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香烟的雾气飘散在黑暗里,我闭上眼睛,开始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与璀璨的未来中——在这山里头待了将近两个月了,与世隔绝的日子让人心痒,身边走来走去都是这五张面孔,我啊,真想约个女同学,回城镇里头逛他几天!
洞里静悄悄的,没吃饱的默默吃,吃饱了的默默歇。长途跋涉后,这是一天之中最难得的时刻,谁也不想再多动一下手指。
比起昨晚,今夜就没机会再去抽烟打屁侃大山了。事实上,众人填饱肚子,也没心思再去瞎聊一通,大家都想快些入眠,美美的睡上一觉。
守夜的岗次很快定了下来,今晚我是第一班。
王军英和我,将吃剩的罐头割成了尖器,分撒在石洞外沿。今天的吃剩的罐头,比昨天要多。两天消耗下来,背包的重量比出发时轻巧了不少。我在石洞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冲锋枪坐下,准备守夜。
今天我可是吃了两次毒蛇的亏,再也懈怠不得。撒了雄黄粉,涂了雄黄酒,我才安了心。黑夜中的丛林黑漆漆的,加下今天没有月光透下,基本上啥也看不清。天黑之后正是毒虫蛇蝎出洞的大好时机,我可不想等会儿钻出一条冰凉的毒蛇,绕到我衣领头去。
除去黄班长还在用手电筒察看地图,其他人填饱肚子后,就陆续睡下了。比起中途被叫醒,我更愿意守第一班夜——这样便能安稳的睡上后半夜。
又点了一根烟,周围乌黑一片,没啥盯头,我便抬起头,欣赏头顶的璀璨星河。
虽然洞外没什么树木,更没有树冠遮挡我的视线。但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厚云,挡住月亮的同时,只留下一小块豁口供我见赏夜空。但那一小块豁口,倒也足够让我观赏星河了。闪耀的星点,呈条而列,在夜空里铺筑成一道条状的“星斑”。
那时候,我所接受过的教育里,关于宇宙,关于太空,涉及得少之又少。我只知道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我们国家,也发射过能响出《东方红》的人造卫星。当然,我也知道“人造卫星”这玩意儿,是往外太空在发射。
但关乎于“外太空”究竟是个什么概念,我不是很清晰明了。
我不明白宇宙究竟是什么,究竟有多浩瀚,我甚至没听说过“银河”这个词儿,只能用“星斑”来代替。我只知道,外太空就是头顶,那些发亮的星星为何要发光,又是从哪里来,我也根本弄不清楚。
夜空之下,抬头观星赏月的我,仍还未察觉出危险的逼近,倒是对着那些璀璨的星星点点,想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