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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起,江君涸收回目光,拍了拍身边仰躺在楼阶上的宋洵想要唤醒他,却被一双手拦住。
“不劳你费心了。”倾洹挡住他的手后,弯腰抱起醉醺醺的宋洵,“我送他回房吧。夜深露重的,江公子也请早些休息的好。”
江君涸看了看自己被推开的手,忽而笑了:“倾洹,有意思吗?当初你不择手段推开他,如今又把他放身边看管着,你可真善变。”
“与你,有何干系?”倾洹抬腿,踢开了房门。
“别忘了,宋洵……从来不是傻子。”语罢,江君涸转身就走,任凭扭头看他的倾洹如何盯着他的背影。
等到江君涸的背影消失了,倾洹才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目光落定在了怀里宋洵的脸上。
“师兄……”宋洵忽然睁开眼睛,面颊通红,醉的不轻。
“恩?”倾洹轻声应答。
听到倾洹的应答,宋洵忽然红了眼眶,双手颤巍巍地捧住倾洹的脸:“师兄,我没有……那些灵洞派的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我也没想背叛蜀山……师兄……”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倾洹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微笑。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宋洵将手收回,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师兄,你刺得我好疼,好疼!”
“你也刺了我,刺得我也好……”倾洹忽然收住了话,摇摇头,“是师兄对不住你。”
“师兄……”宋洵双手环住倾洹的脖子,脸凑了过去,“师兄……”他一声一声喊着,亲昵得很。
夜深人静,月色大好。
宋洵的唇轻轻碰了一下倾洹的脸颊,然后满足地微笑,闭眼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得很。
倾洹愣住了,停在原地很久,最终却尽数化为叹息。
他将宋洵放置在床榻上,替他掖好被角,又替他吹了油灯。轻轻关上门的一刹那,倾洹不禁笑了。这个样子照顾宋洵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还是宋洵的师父的时候,曾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宋洵十一个年头,真是不短的时间呢!
他背靠在门上,垂眸。
是啊,宋洵从来不是傻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不就是这样,一切才显得有趣不是吗?
站在庭院外的穆执顶着月光看着靠在宋洵门上的倾洹,恍惚间竟觉得万分心慌。
她不是不知道倾洹对宋洵好,她也不抵触……但,好得让人心慌。
直到倾洹走了,宋洵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得桃花眼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回到自己的主卧的江君涸到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睡去,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多年前他从蜀山夺回来的白靳。
这把剑是罔缇的,如今也合该是宋洵的。今日见着宋洵对付子音的模样,兴许也没把在蜀山学得都忘掉。把剑还给他,也当是物归原主了。
他看着手中的白靳,瞳孔有些发亮。
“主子!”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沈苑回来了。”
江君涸挑眉:“这么快?你要寻的人可是寻到了?”
“没有……”沈苑的声音清冷,透着哀伤。
“那你回来做什么?”江君涸把白靳放下,走至门口,开了门。
月光下,门外的男子还是个少年模样,白白净净的脸,秀气地眉却透着一股男子该有的英气。
“沈苑想,可能再也寻不到了。”沈苑抿抿唇,惨烈一笑,“自从我来这里也都过去两百年了……”
江君涸叹了口气,拍了拍沈苑的肩膀:“再找找吧,会有找到的一天的。”
沈苑没有再说话,抱了抱拳,便离开了。
看着沈苑凄冷的背影,江君涸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少年。百年前,罔缇死后一年额忌日,他在蜀山山脚遇到了这个少年。
那个时候,沈苑一个人,哦不,应该是一只鬼。他一只鬼在蜀山山脚游荡着,逢人就说话。但,正常的百姓哪里瞧得见鬼?
他站在半山腰,就静静看着沈苑从这人面前飘到那个人面前,自言自语般说这些什么。他瞧了,觉得心酸,便上前自己搭了话。
“他们瞧不见你。”江君涸站在沈苑面前,施了一个结界,将他和少年包裹在了里面。
少年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我知道。我在等,你瞧,我等到了。”
江君涸愣了一会儿,扶额。
中招了!
“你在这做什么?你与他们又说些什么?”江君涸开口询问。
“我找一个人……我在问他们,他们知不知道宋楠楚,我想找他……”少年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回答我,你能吗?”
江君涸思索半响,开口询问:“若是我说不能,你可是会将我吃了?”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我又不是厉鬼……”
“缘生缘灭,既不是厉鬼,那便投胎去吧,莫要在阳间流浪了。”江君涸伸出一指,轻轻抵住少年的眉间。
“可我,还没找到他,如何轻言投胎?”沈苑摇摇头。
江君涸收回手指:“也许他早投胎了……”
“那又如何?我只想再见见他,问他一句……”沈苑朝他惨烈一笑,配上他那惨白的脸,倒是更吓人了。
江君涸摇摇头:“你叫什么?”
“沈苑,字文覃。”
“你跟着我吧……毕竟你这么在人间晃荡也不是一回事。”江君涸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挂在了沈苑的腰间,“这个玉佩别拿下来了,挂着它,它可以给你一个实体,让人瞧见你。”
沈苑握住玉佩,感激地看着江君涸。
“别……别这么瞧着我。”江君涸展开扇子,挡住了沈苑的目光,“要感谢就感谢我的好友吧……”
“谢谢!”
于是,一来二去的,沈苑就来了魔族,成为了一众妖魔里面唯一的鬼,稀罕得很。
后来的后来,江君涸总算也知道了,沈苑根本不是什么少年,人家死前可是二十有六了,只是脸长得年轻……
终究还是被脸欺骗了……
江君涸关上房门。
世间之事,谁又说得清楚?今日明朝,今生来生,谁又能是谁的谁呢?缘生缘灭,从来不是由自己决定的,那又何必去强求呢?
他闭上了眼睛,冷笑。
倾洹啊,你强求的到底是什么我尚且不知。但我知道,你得到的一定不会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