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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羽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许久才“嗯”了一声。
“先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了,眼下有件大事才是非办不可呢!”
沈云珩话锋一转,颇令她疑惑:“大事?什么大事?”
他无奈一笑:“自然是我们的婚事。”抬手替她抿去耳畔垂下的发丝,手指顺势停在她肩头:“方才礼部上奏,查得本年八月十六是个好日子,我已向梁帝修书,请他着手置办你的嫁妆了。这些日子光顾着忙政务,成婚之事却搁了一旁,让你等急了吧?”
卿羽侧过身子,嘟囔道:“我才不心急呢!”
“好好好,你不急,是我急,”沈云珩笑道,“大陈国新君登基月余,立后之事却一搁再搁,倒让我很有危机感。”说到这儿双手抱她入怀,笑语里有丝慵懒,“我可不会再让我们的婚事出现丝毫变故了,赶紧将你娶进门,才能放心。距离婚期算来还有两月时间,可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等。”
早在四月时,前陈太子周汉旗就攻进了大陈京畿,杀入皇宫,逼得那周宣引颈自刎。六月时,周汉旗登基为帝,改年号玄贞。新帝黄袍加身,万民称颂,后宫却空乏至今,在大臣们的上疏下只草草封了几个妃子,最令人瞩目的皇后之位却一直没有眉目。
大师父来时除了带了一些典籍医书和珍罕药材,还有一封师兄的亲笔信,或许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以致整页书信只有一行字: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一语道尽万千相思。可惜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要追随他的傻姑娘了。
曾经陪他辗转流离行军打仗的岁月,如今想起仿若前世的一场梦境,有句承诺却如烙印清晰地镌刻在心上。那个暗香浮动的月夜,他吻上她鬓角的发,说:“他日问鼎天下,你便是大陈唯一的皇后,我会许你一世长安,永世太平,再不会让你见到战乱纷争。”
如今他夙愿达成,大陈江山重握手中,太平盛世等待他去开创,而她却不在他身边了。连天烽火遮掩了她的本心,兜兜转转方才悟得真爱所在,本来还会担忧沈云珩介意这个小插曲,但现在听他玩笑般地说起此事,终于明白,时间改变了一切,而她该是庆幸。
见她只是窝在怀里沉默,沈云珩低首吻向她面颊,呼吸却变得有些浑浊起来:“阿羽,你怎么不说话?”
她被他吻得有些迷乱,也意识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趁着头脑尚且清醒,费力地将他推开一分:“别这样……”
他挑眉,手上用力将她带入怀中,顺势欺身压倒在软塌上,凝注着她姣好的容颜,一时间心头涌出无限柔情:“阿羽,你知道吗,我走了这么长的路,终于能换来今日。一想到从今往后都会有你在身边,就感到什么都不缺了,其他诸事皆不值一提。”
从前他是成王,位分尊贵,如今他是帝王,高高在上。可是哪管身份变换,他对旁人始终庄重淡然,却对她说起情话来仍出口成章一如既往。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只觉羞恼,现在却听着十分顺耳。从相识到相爱,这一路的山重水复,终于让他们真正找回了彼此。
神思纷飞间,忽感颈上一凉,才赫然发觉领口已不知何时被他扯开。面对她吃惊的目光,他狡黠一笑,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大手在她身上来回游走,挑拨起来的灼热令她不自觉闭了眼睛,在他温柔而充满力量的身躯的引领下,一同坠入蚀骨的沉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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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联姻,山高路远,于是在六月时,卿羽暂先回到阔别了三年的梁宫。那日,当她赶回到大梁的宫门前,天上忽地飘起淅淅沥沥的雨丝,她没有腰牌,亦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当年她连夜从梁宫逃走时,丢掉了一切与这个地方有关的东西,包括清平公主的身份和与之有关的所有记忆。
原以为此生不会再回来,却没有想到转了个大圈,她还是转到了这里。
守门的侍卫狐疑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还是遣人去了内宫通报。宫墙是由巍峨高大的巨石垒砌而成,没有地方避雨,她牵着马站在纷飞的雨中,面对着紧闭的朱门怔怔出神。心底涌上来的感受五味杂陈,有喜悦,亦有不安,期待中又有着浓浓的忐忑。
不知道这三年来父皇过得可好,皇兄的身子有没有完全恢复,云妃是她在梁宫时唯一的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不知她现在好不好,还有清欢,那个开朗又有些刁蛮的小公主,是不是又长高了……
怔然出神间,忽听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宫门大开,宫人们踏着细碎的步子小跑至大门前,分成两列有序站好,一直延伸至深墙大院看不到的地方。
她讶然,惊呆的空当儿又见宫人们面向她齐齐行下跪拜大礼:“恭迎清平公主殿下回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为这盛大场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是感动又是欢喜,萧承望从宫苑走出,仍是记忆当中的健朗模样,只是鬓角的发丝愈加灰白,又分明是苍老了不少。
卿羽一时哽咽,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还是福公公笑着提点道:“清平公主显然是高兴过度,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了!”
她惊起回神,连忙朝萧承望屈膝跪拜:“儿臣不孝,特来向父皇请罪。”
当年她的不告而别,着实让萧承望气恼了好久,三年来对这个“不孝女”的痛骂之辞集合起来能汇成一座山,方才听到宫门侍卫来报,他扔下手里批着的折子就赶了过来,一路上更是酝酿了一肚子骂她的话。
但当真正看到她,却又一句也骂不出来了,将她扶起来,在雨里反复地端详,嘴唇哆嗦了几下,却只是连连念叨着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随即又转头吩咐福公公准备各项接风事宜,顺带悄悄遮去眼角一闪而过的光芒。
望着萧承望略显清瘦佝偻的身体,卿羽喉头发紧,纵然她对于梁宫并未有太多感情,但血脉这个东西,却是扯不断的情感。长久的别离或许能淡去许多心念,但当再次面对时,面前这个隐现老态的老人,仍能真真切切地撼动她的心。
自打卿羽回来,整个梁宫上下就跟一潭死水突然之间变活了一样——皇宫里的妃嫔贵人和皇子公主本来就数量稀少,且各自相安无事风平浪静,日子实在是无聊,清平公主的回归,便如一颗石子投进了静湖,一圈小小的涟漪也足以掀起一番热闹。
更何况,清平公主婚期将至,这下子,大家终于有事可干,更是有了话题可讨论,日子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
东宫里,几株石榴树上挂满了红艳艳的花,远远望去仿若一片灿烂的云霞。莲生新沏了一壶热茶,醇郁的茶香袅袅散开,沁人心脾。萧远换上常服,一袭白衫闲适温雅,略舒眉峰的浅笑都蕴着满满的温柔。
“当年你的出走,可真让父皇伤透了心,”说起当年事,萧远温和的笑容里难掩一丝责备,“阿羽,如今你既回来,我们都非常高兴,可是却很快又要远嫁,实在是令人伤情。”
卿羽接过他递来的一盏热茶,笑呵呵道:“这个好办,只要父皇下令推延婚期便是了,说实在的,我也想多自由两年呢!”
“可别,”萧远忙道,继而笑了起来,“宁愿忍痛割爱将你早些嫁出去,也好过再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一个不留神又让你翻墙逃走了,到那个时候,我们可拿什么向大燕国交差?这不是存心不让两国好过么!”
听了这话,一旁的莲生也抿唇偷偷地笑,卿羽毫不计较,也附和着傻笑。从前的萧远旧疾缠身,是个典型的走一步喘三喘的病秧子,大声说话都不能,现在却能畅快地与她说笑,丝毫不见当年病痛迹象,看他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的模样,卿羽颇感欣慰——这才是他原本应有的人生。
二人正闲谈着,只见一名女子盛装华服,款款而至,卿羽望她一眼,便知这是两年前被册封的太子妃。她在外时偶然间听茶馆酒肆的人议论起天下大事时说到过,梁国的太子妃是罪臣之女,贱籍出身,她当时也只是那么一听,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前几日萧远与她叙话,将这段风花雪月详情告知。纵然萧远有意不提,她也能隐约猜到太子妃的真实身份,虽然内心有丝芥蒂,但看着他面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她不予点破,决心放下成见,也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放得下死去的苏良娣,能够接纳新的感情,开始新的生活了,这本是一件好事。
卿羽起身朝太子妃见了礼,太子妃极是温柔敦厚,含笑回礼,又朝萧远笑道:“殿下,方才父皇身边的福公公过来传话,说是父皇有要事相商,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萧远点头应下,将行未行之际又嘱咐太子妃道:“你与清平虽俱是宫中之人,却是初次见面,眼下清平婚期将近,你要协助操持的事情又多,若还有什么考虑不到的,不妨多与清平商议,免得有什么疏漏。”
太子妃恭谨而答:“是,臣妾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