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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羽握住严城的手,他虽极力隐忍,仍是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呼,卿羽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掌竟然被一根钉子贯穿,因着时间久了,血水不再渗出,伤口处却覆满了厚厚的黑色的血痂,整只手肿得老高,隐约可见皮肤下面饱涨的血清,稍一触碰便是锥心的痛。
她心头一痛,颤抖着手又去察看他的另一只手,亦是如此。
捧着严城的一双手,她禁不住热泪滚下。
二师父一生尚武,练出绝世武功,精兵法,擅遁甲,任何一件兵器到了他手里都会化身世间最强劲的武器,令敌手闻风丧胆……
可现在,这双手彻底废掉了。
武者不能再用刀,比死还难受。
但,最可怕的远不止这些。林乘南心狠手辣,非常人可及,他既能抓来二师父威胁她,现在以两根钉子废了他的一双手,那么若她不答应他的条件,当即就会有一柄利刃砍下二师父的头。
“清平公主,究竟要不要帮我解除这场瘟疫,你想好了吗?”林乘南带着笑的声音在背后懒懒响起,“严大人的生死,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了。难不成,严大人于你的养育之恩,到底是抵不过你和周汉旗的一世情长么?”
乱世之中,谈死何其容易,但师兄大业未成,二师父决不能死,况且,二师父对她有养育之恩,是她的亲人,只要有她在,断然不能让二师父死在她面前。
卿羽垂下头,许久,才将眼角的泪一点一点抹干净,站起身来。
那厢的林乘南也自椅子里站了起来,这时环着一双手臂,悠闲地望着她,似乎是对一只嘴边的猎物胸有成竹。
“把我二师父放了,”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然而语气却是逐渐低了下去,“只要你不为难我二师父,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孽徒!”严城破口骂道,他额上青筋因愤怒而暴突,“你如此心智不坚经不住引诱,如何对得起少主,如何对得住牺牲了的千千万万的将士们?!”
卿羽眼含热泪,朝他双膝跪下,道:“徒儿不孝。徒儿并非雄才大略目光长远之人,一心想的,只是做好眼前的事情,不给以后留后悔。二师父,你尽可打骂我,但不管怎样,徒儿今日是要令您伤心了。”
严城愤恨不已,若非手臂被缚,他真想一掌劈死她,也好过让她给敌人卖力!
“别喊我师父,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严城大喘着气,目眦尽裂,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你可知你这般帮了林乘南,后果是什么吗?少主十八年的心血将毁于一旦,我方数万大军将因你而葬送性命!”他说得激动,喉间呕出一口血来,“你卖主求荣,祸国殃民,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这种小人脏了我的眼!”
说罢,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朝着门角的一方石柱撞过去!
那石柱凸凹不平,棱角分明,严城瞅准了一块凸起的棱边,递过去了脑袋!
卿羽大惊,回身想要抱住他的腿,却是扑了个空,眼睁睁地看他朝着那石柱撞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宝刀出鞘的响声赫然出动,刀鞘横着甩了过去,正中严城后脑,砸得他当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一头栽在柱石一旁,额头触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林乘南手中的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一旁的侍卫快速替他捡起了刀鞘,他还刀入鞘,嘴角噙了一抹淡笑,不知是嘲讽,还是冷蔑。
卿羽慌不迭地爬过去,将严城正面扶起来,发现他额上撞破了一个血冻,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流了满面。她颤抖着手撕下身上的布料,叠成一块厚厚的布条压在伤口上给他止血。可血流得太快,顷刻间就把布条浸了个透,她背对着身后的林乘南,语气冷淡:“给我止血药。”
林乘南也不跟她多话,差使手下的人出去拿药了。
她的手上和身上,俱染满了严城的鲜血。她那平日里高傲威严的二师父,此时此刻,黄沙百战穿金甲,满脸血污通身狼狈,他定然是对自己痛恨到了极点吧,不然也不会用那样严厉骇人的字眼来指责与她。
她不在乎。她知道,人只有活着,一切事情才会有希望,有转机,这还是在梁宫的时候,她自己教给自己的。当时她孤身作战,惶惶度日,如今的境遇比之前还要好呢,至少有二师父同她一起,师兄的兵马就在城外,她心里不知要安稳多少倍。
……她一边将止血药给二师父敷上,一边宽慰着自己。待一切包扎完毕后,身后的两名将士上前便要将严城架走,她死死抱住二师父,不肯撒手。
林乘南目光沉肃,丝毫不为所动,两名将士察言观色,硬是生生自她手里将严城抢回来,不由分说带走了。
“住手!不要碰我二师父!”她喊道,爬起来便要追过去,却是腿膝一软,险些跌倒。
林乘南身形一动,下一刻已是稳稳扶住了她。
她厌恶至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挣脱出来,自己却是因着这股冲力被弹至一旁的门扇旁,咚的一声响,撞得脊背一阵剧痛。
林乘南还维持着手臂僵在半空的姿态,见她这副抗拒的样子,似是自嘲地笑了,对门口站着的两列卫士吩咐道:“清平公主是本帅请来的贵客,尔等好生伺候着,若有半分怠慢,本帅绝不轻饶!”
众人忙领命称是,林乘南最后看了卿羽一眼,决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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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乘南到底是没有放了严城,反而是将他收押起来,严加看管,连卿羽都不得相见。
卿羽冲进门来与他理论的时候,他正在几个妖娆舞娘的服侍下吃一碗银耳莲子羹。看到她怒火冲天的模样,他也只是懒眼相看,道:“本帅可从未答应过要把你二师父放回去,他一人能顶我营一个军,将他放回到周汉旗营里去,可实在不是个划算的交易。”
卿羽怒不可遏:“当初你答应过,只要我愿意留下来助你解除瘟疫,就把我二师父放了,你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对,我是答应了,不过我对于‘放’的理解,是放他一条生路,暂且不杀他。若你非要理解成是放他回周汉旗的大营,那我也没办法。”林乘南拉过一个舞娘,捏了捏她俏丽的脸蛋,抬头对卿羽笑道,“况且,若我放他回去,也便没了能要挟你为我所用的筹码,若你宁死不屈,我岂非损失惨重?”
卿羽气得说不出话来,冲上去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瞠目结舌地看着林乘南脸上清晰可辨的手指印,一时满室静寂,无人敢言。
“林乘南,你给我记着,这笔账,我迟早都会让你血债血偿!”她恨恨着,转身又冲出门去。
林乘南面上被那一耳光甩得隐隐发烫,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阴沉的眸子里是一派令人心悸的神色。舞娘们怯怯地再次贴上来,他顺势捞过一个舞娘,打横抱起她走向宽大的床榻,毫不怜香惜玉地扔了上去。
舞娘痛呼出声,却仍是笑脸相迎。林乘南面上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冷漠,大手滋啦撕开她的领口,雪白的肌肤现出来,只余一抹纱制抹胸,底下的凝脂若隐若现,他冷笑一声,伸手将那最后一片布料也扯碎,欺身压了下去。
其他人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大红色的帐幔垂下来,掩盖出这一片旖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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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羽的起居就是那间阴暗的小屋子,屋子四周皆有重兵把守,她有心要打听二师父的下落,但没有人肯与她说上一句话。林乘南送了一大堆医书给她,虽然也下令准许她出入各处方便查探疫情,身后也总有侍卫寸步不离。
与幽禁无异的生活,就是林乘南口中的“贵宾”待遇。
林乘南军营中随行军医总共十二名,有的是从太医院带出来的,有的是从民间抓过来的。
听说,本来军医有三十名,这场瘟疫的爆发人人束手无策,林乘南大怒之下,已经斩了十几个,后来还是身边之人谏言,若再杀下去,恐怕瘟疫不仅不得解,还会愈发严重,届时走漏风声到京畿,怕是会触怒龙颜。
不管怎么说,能事于军营的医者,都不是泛泛之辈,但这些人联手也不能找到这场瘟疫的克解之法,想来确实是棘手,林乘南无奈之下,只好抓了她来。
其实他最想抓的人,是大师父吧。林乘南毫不掩饰对大师父高超医术的认可之意,但若果真林乘南抓的是大师父,大师父会如何应对?他会如自己这般“贪生怕死,卖主求荣”吗?
大师父那么聪明,一定会有更加高明的计策,才不会像自己这么窝囊憋屈。
这般想着,她愈发伤情,将手里的医书一通乱翻,这时门声响动,送饭的婢女轻手轻脚走过来,放下篮子转身便走。
“等等,”卿羽出言喊住她,看了这个婢女一眼,有些奇怪,“前几日不一直都是小红送饭吗?怎么今天换人了?”
那婢女连忙摇了摇头,颤抖着身子想要跑开,卿羽一把捉住她:“你怎么了?你为何如何害怕?”
婢女急得要哭出来,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卿羽看她一脸煞白,像是极力忍着疼痛的样子,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伸手快速掐住了她的下颌。
锥心的疼痛迫使婢女张开了嘴巴,痛得眼泪也止不住地滚落。卿羽这才清楚地看到,她的嘴里空无一物,竟然是被割掉了舌头!
“那个小红真是多嘴,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话多的人,”林乘南不知何时已迈步进来,怀里搂了个娇滴滴的美人,“能让人彻底闭嘴不言的方法,无非只有两个,一个是把活人变成死人,还有一个,是把她变成哑巴。”
那个小红不过是看她终日愁眉苦脸不得开怀,与她闲话了几句,便落了一个被杀的下场,卿羽紧紧握住拳头,只感心寒。
眼看卿羽沉默不言,林乘南笑道:“怎么,莫不是清平公主不喜欢这个新来的丫头?如果不喜欢,我这就让人……”
“不必了,”卿羽看向他,露出一丝笑来,道,“我和林将军一样,都不喜欢话多的人,这个丫头倒正合我意,林将军真是费心了。”
林乘南满意而笑:“那就好。”遂低头亲了怀里的美人一口,美人娇嗔一声,眉眼含情,而他大笑两声,相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