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兔崽子

一只海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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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洵带着卿羽来到一家名叫得月楼的酒楼,叫了一桌子好菜,卿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对着饭桌风卷残云,一会儿就已杯盘狼藉。

    嘴里叼着一根油汪汪的鸡腿,又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肉丸子,南宫洵合上折扇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一个一个来,着什么急?”

    她吃痛地收回了手,牙齿跟着一松,鸡腿啪的一声掉了。

    卿羽气得瞪他,钻到桌子底下去找啃了一半的鸡腿。南宫洵一把将她揪起来,又好气又好笑:“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白他一眼,手指捏着鸡腿坐起来,将沾上土的鸡皮撕掉,对着干净的部分大朵快颐。见南宫洵皱着眉忍着笑看着她,遂放慢了速度,呜咽地说:“我真的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鸡了……”

    南宫洵倒了杯水推给她:“我第一次吃他们家的烧鸡的时候,也惊到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吃的烧鸡。后来我吃过很多酒楼的烧鸡,都比不上得月楼的,原来,他们家是祖传秘方,这么多年过去,味道还是一点没变。”

    卿羽舔了舔油腻腻的手指,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才有闲情跟他聊天:“你第一次吃是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外祖父跟老板是旧相识,他带我来的。”说到康王爷,他风流浪荡的神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怅然的平静。

    他定是在思念康王爷了。

    自古以往隔辈亲,康王爷唯一的女儿远嫁边关,他膝下无子饱受凄凉,南宫洵的到来是他晚年生活的一道阳光,他自是要把千恩万宠都倾注给外孙身上。南宫洵自幼长在康王府,想来也是跟康王爷最为亲近的吧。康王爷的过世,是他心头永难抚平的疤。

    卿羽识趣地不再多嘴,一心咕噜咕噜地喝水。

    南宫洵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笑眯眯的望着对面油光满面的卿羽:“上次来得月楼吃烧鸡,是跟阿远一起,那时我们还说起你,没想到再次来吃的时候,便是与你一起了。”

    “说起我?”卿羽很吃惊,“你不是正月里才来的洛安城吗?大冷的天,皇兄拖着病体,跟你一起出来吃烧鸡?”

    越想越不可思议,萧远病怏怏的模样,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终日在东宫养着,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御膳房配合着太医开出的药方,小心熬制的,丝毫马虎不得,怎么可能跑出宫外,跟南宫洵吃油腻味浓重的烧鸡呢?

    南宫洵摇头笑道:“我是元宵节那天到的洛安城,正巧赶上宫里晚上的家宴。”

    说起家宴,卿羽心里一咯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夹一筷子牛肉吃。南宫洵却没有多说此事,继续道:“但我上次与阿远一起来这里,是去年的九月,外祖父的忌辰,我来祭奠。那时宫里已在修建清平宫了,阿远说,是给一位即将回来的公主准备的。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位流落民间的公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卿羽的目光贪婪地在各色菜肴之间流连忘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南宫洵摇扇,笑如星光璀璨:“唉,世事啊,可真奇妙,才没多久,我就与那位神秘的公主共同进餐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缘分?是不是老天在暗示我什么?”

    卿羽不理会他不怀好意的笑,将一个肉丸子放到他碗里,敲敲碗沿儿:“公子,食不言。”

    南宫洵夹起那肉丸子,吃的时候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大厅里的那个卖唱女。他们刚进酒楼的时候那女子就已经在唱着了,身边跟着个老头拉着胡琴,想来是父女,这会子大约是唱完了要走,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拦着不让,不知哪个大着胆子上去调戏,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南宫洵瞅着卿羽不动声色的脸色,戏谑笑道:“小相公菩萨心肠,遇见不平事还能无动于衷?”

    卿羽反唇相讥:“在下向来不管闲事,公子侠义风骨,这种英雄救美的事,还是公子去做比较稳妥。”

    南宫洵做苦恼状:“出手容易,可本公子实在担心那小娘子看上我这个英雄,以死相逼要以身相许,可如何是好!”

    卿羽双手一摊,道:“既然如此,你我何必出这个风头,事态如何,且随它去!”

    南宫洵深表同意,二人又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大厅里被围攻的卖唱女险些要哭出来,一个穿蓝衣的公子伸手朝她脸上摸了一把,笑得一脸猥琐:“小娘子曲儿唱得不错,何必着急要走?留下来陪哥儿几个喝杯酒如何?”

    老爹极力要挡在女儿面前,作揖请求着:“各位大爷发发慈悲……”

    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那蓝衣公子掀到一边去了:“起开,老不死的!”

    卖唱女带着哭腔喊了声“爹”,便要过去扶,蓝衣公子挡在前面,伺机将她抱住:“小娘子来让大爷亲一个……”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场面登时乱做一团。

    忽然一团黑影自乱糟糟的人群里穿过,刷的一声极轻极快,那蓝衣公子亲嘴没亲成,嘴里不知怎么叼了半只肉丸子。

    众人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大笑。蓝衣公子气得脸色铁青,将肉丸子呸的一声吐出来,左右张望着破口大骂:“哪个兔崽子干的?!”

    卿羽啜着茶水的动作一时顿住,看了一眼南宫洵慢条斯理地夹着肉丸子吃的正起劲,又望了望那泼妇骂街的蓝衣公子……南宫洵注意到她疑问的眼光,吃丸子的动作丝毫未停,那无辜的眼神仿佛是在说:方才咱们不是达成一致不管闲事的吗?不是我干的!

    那蓝衣公子明察秋毫,似乎也注意到他们俩的异样,一阵风似的扑过来,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箸筒跳了两跳:“说!是不是你干的!”

    众人潮水一样的围了过来。

    南宫洵吃着肉丸子,一脸委屈相,坚定地摇了摇头。

    “整个酒楼就你自己在吃肉丸子,你还说不是你?!”蓝衣公子明明长得文文弱弱跟个豆芽菜似的,嗓门却是出奇的大,这下又是对着他们吼,卿羽感到耳朵都嗡嗡地响。

    南宫洵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有些不满:“这位兄台,您祖上是练狮吼功的吗?您这么喊,都把我的鸟吓坏了。”说着指了指鸟笼,里面的黄鹂还很应景地叫唤了两声。

    蓝衣公子更怒了,骂了声“兔崽子”,挥拳就要照着南宫洵打去,却听一声轻快的叫声响起:“不要误伤好人,你要找的兔崽子在这儿呢!”

    蓝衣公子的拳头定格在半空,乱作一团的店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定睛向那声音的主人看去,只见靠近门口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小哥,正笑看着蓝衣公子,他旁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两个小孩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鸡翅膀。

    找到了“兔崽子”,蓝衣公子大步流星飞过去,攥紧了拳头喝道:“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又潮水一样地围了过去。

    南宫洵爱怜地啃着筷子上的肉丸子,看向那年轻小哥的目光满是惋惜:“啧啧,就这小身板,逞什么英雄?”

    卿羽却很有信心地笑了,道:“打个赌,敢不敢?”

    南宫洵霎时来了兴致:“怎么不敢!赌什么?”

    卿羽指了指那年轻公子:“赌一只烧鸡。若那位打抱不平的小哥赢了,你请我吃,若是输了,我请你。”

    南宫洵哈哈大笑:“多大点儿出息?”立马敛了笑,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只烧鸡。”

    卿羽扑哧一笑,一掌击在他手上:“成交!”

    等他们俩下好了赌注,转头再去看热闹,却见众人作鸟兽散,摇头叹息,一副好戏没看过瘾的样子。而那年轻小哥跟两个小孩继续埋头啃鸡脖子,那蓝衣公子却没了踪影。

    卿羽感到奇怪不已,拉住店小二问个究竟,店小二笑得花枝乱颤:“哦,是这样,孙公子的拳头还没落在年轻小哥脸上,便让小哥抢先一步打得流了鼻血,偏那孙公子是个晕血的,当场就晕了过去,几个同伴便将他抬走了。”

    原来那个蓝衣公子姓孙,卿羽还想再问个底细,南宫洵敲着桌子大叫:“小二,再来两只烧鸡!”

    “好嘞!”小二将手巾往肩膀上一搭,旋风般地走开了,朝后厨的方向喊着,“七号桌客人,再来烧鸡两只!”

    南宫洵乐呵呵地瞅着她:“小相公,第一只烧鸡你都吃了一大半,只给我留了个鸡屁股,我看下面的两只你还能吃多少。”

    说着小二已将两只黄澄澄油香四溢的烧鸡呈了上来,卿羽诡秘一笑,指了指门口的那桌:“给那位小哥送去吧,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好人有好报,本公子交他这个朋友!”

    小二又托着盘子去了门口。

    南宫洵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卿羽却拉着他赶紧溜了。

    “不是要跟那个小哥交朋友?”南宫洵疑惑不已,“你这样跑了,他找谁交去?”

    “我改主意了。交朋友也是个麻烦事,以后少不得要互相帮忙,我可不想受累。你说是不是,小黄鹂?”面对她的示好,小鸟却不理会,窝在角落里假寐。

    那个年轻小哥是常余,带着伢子和丫头出来改善生活了。常余的身手她还是比较放心的,那个穿蓝衣的什么孙公子一看就是个草包,大内御卫还干不过一根豆芽菜?开玩笑!即便打起来,孙公子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上也定然被常余揍的满地找牙。

    至于为何不肯与常余相见,她也说不清原因,只是一见到他们就想起奶娘,就会难过。奶娘含冤而死尸骨未寒,她痛恨自己的不作为,似乎连跟大家见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南宫洵对她的解释表示无可奈何,越过她走在前面带路。她这个人脑子记路是不大好使的,天真地以为有南宫洵带路不会有错,原以为是要回宫,却由他领着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宅子面前。

    门匾上几个鎏金大字遒劲有力,刺得她眼眶生疼。

    上面书写——车骑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