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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的苦头还少吗?
天锦懒得与他多说,只朝谢琰示意了一眼。谢琰面色淡淡,面对孙恩的挑衅毫无反应。只在天锦看过来时,嘴唇抿了抿,打算抱她下马。
一个是晋朝的大将,一个是大魏的公主。无论抓住哪一个,对孙恩来讲已然足够。可两人之间那段传奇的过往,早就人尽皆知。
孙恩确实不傻,一看两人这般亲密的姿态,便知道传闻有失,这两人并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他又道:“谢小将军,你说孙某要是将此番所见告知晋帝,你谢氏一族会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谢琰面无表情,目光落下天锦已然磨破的鞋底,放弃了抱她下马。而是自己跳了下来。
他缓缓抽出身上的配剑,才冷冷道:“你可以试试看。”
“呵……”孙恩一阵冷笑,“放箭!”
箭是火箭,原本抓不到天锦时,孙恩就打算放火烧山的。这会儿既然已经追到了山口,便也没有之前的顾忌。
他知道这二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想要活捉怕是有难度,倒不如杀了干脆,也能解一解心头之火。
火箭很快如火雨般的飞射了过来,谢琰早已有了准备,就是孙恩下令之时,他一剑捅在马臀之上。
吃痛的马,猛然飞奔而出。
还坐在它背上的天锦,反应稍慢了些,抓紧了僵绳才急急回过头去,“谢琰!”
“你快走!”
箭雨飞射,谢琰的身体也快速飞动了起来。
繁茂的树林很快烧连着身后的行宫,很快烧了起来。
谢琰那一剑,可畏下了狠手,马儿吃痛,一阵疯跑。天锦无法将它控住,只能紧紧拽着僵绳。她努力回过头去,目光所及,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瞬间中箭,从半空中坠了下去。
身影一下子被火光吞没……
“谢琰!”她急急喊出声音,奈何受惊的马,越发越跑,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小,她的眼泪止不住慢慢滑了下来。
*
天锦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晕撅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乱,脑海里不断的浮现漫天火海,那道清峰出尘的身影,正被火海一点一点吞噬,最后化影成灰……
“公主?”
“公主?”
“公主你感觉如何?”
身侧有些恬躁,天锦茫然看着那一张一合嘴,仿佛看不懂似的,没有反应。
很快的身侧又多了些一人,她看着他们神色焦急,围着自己,又摸又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多的罪,她感觉不到疼痛。
慢慢的困意袭来,她重新闭上了眼。
*
天锦是被赶来的刘裕所救。随着他的赶到,朱瑾,辛夷,关三爷也紧随所至。彼时天锦躺倒在地,不知生死,谢琰身中数箭,被踢下山涯。
四人瞬间红了眼,不约而同量出兵器,发狠的与孙恩的人打斗起来。四人的功夫都不差,山林之中骑着马的士卒便有些束手束脚。
孙恩一看不妙,立即撤逃。
等刘裕抱起天锦发现她尚有气息,顿时喜出若狂,小心翼翼将她抱下了山。
此一战,谢琰中箭坠涯,怕是难以活命。对刘裕来说,谢琰之死,令他意外,也令他内心里产生一种难以言语的快意和惋惜。
因着他表现出色,立下大功,军中倒是多了不少拥戴的兄弟。刘牢之虽然极度不情愿,却与不敢对司马元显有所隐瞒,一一报了上去。
朝廷的论赏很快发放了下来,刘裕终于得偿所愿,拜官握权,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快意。
自天锦那日醒来,便不言不语,整个人安静极了。朱瑾与她说话,都低压着声音十分小心。
刘裕去看过她几回,见她无意搭理自己,又因着谢琰之死,自己那点阴暗的心思而惭愧,不知为何竟也有些惧害来见她。
想到这一切,皆是因孙恩而起,他心中不痛快,便带兵屡屡挑衅攻打,搞得孙恩怄火却又无策。
失去了粮草,短时间内又难以筹备。孙恩身处被动,实在难以抵抗刘裕这种发疯似的报复。只得弃了寿阳,退往丹徒。
可丹徒正是刘裕地盘,又怎会任孙恩驻扎。孙恩才刚退至丹徒,便受到了浣风楼的抵制。
一时之间进步两难,手下大将频频折损,无力回天。
次月。
朝廷颁布了谢琰的死讯。彼时,刘裕已经封为建武将军,正是风光之时。
朱瑾迟疑着将此消息告知天锦时,天锦终于终于开了口。
“这是喜事。”
“公主?”朱瑾瞪大眼,十分惊喜。
打从玉峰山回来,天锦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她不言不语,时时发呆,不愿理人。
起先刘裕还十分有耐心陪着她,天锦虽然依旧不肯说话,却愿意听他讲话,偶尔配合着点头。只是后来,军务渐渐多了起来,他来的次数也少了。
天锦便越发的安静。
朱瑾和辛夷着急上火,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时时与她讲讲外头发生着的事情。
“本宫无碍……”天锦微微一笑,面容柔和,似乎没什么不妥。
可与她这般朝夕相处,朱瑾又怎能感觉不出她的变化。她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哽咽道:“公主,谢将军他……公主,你要保重,节哀啊。”
天锦盯着他看了一瞬,脸色绷了起来,“本宫不想节哀,生要见人,生要见尸。找到他,带回来见本宫。”
朱瑾的眼泪掉了下来,“您这又是何苦呢?”
天锦便不再理她,闭上眼拒绝再看到她。
朱瑾悄悄退了回去,寻来辛夷商议。
虽然天锦这般拒绝接受事实,实着令人头痛。可她终究是开口了,身上渐渐有了活气。
两人不愿拂了她的意思,当真派遣了虞美人众下搜索谢琰的下落。
得知这边的动静时,刘裕如鲠在喉,却什么也没有说。连续好几日,宿在军帐中,辗转难眠。没过两日,他便后悔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一点也不想她的心里永远住着个死人。
心底郁结无处可泄,孙恩却在此时主动的找到了刘裕,意欲投诚。刘裕对孙恩恨极了,岂会接受。
又一月。
刘裕向朝廷请命,欲彻底铲除孙恩余孽。不想此番朝廷的批文未至,司马元显却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丹徒。
许是知道自己气数将至,会有性命之忧。孙恩连夜遁走,沿海南逃。司马元显得知消息十分震怒,当众怒斥刘裕办事不利。
这些事由朱瑾转诉给天锦听,当夜天锦便将刘裕请到寝。
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未曾坐下来好好说话了。朱瑾来请时,刘裕还有些愣怔,目光一转,落向某处。
桌案上摆着一只玉笛,通体碧翠,可惜却已经断成了两截。
这是他与天锦的定情信物……
刘裕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是柔和温润的。
可他又记起,这只断笛最后是谢琰送给天锦,亦是定情信物。
他的眼神便冷了下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如今已不同往日了。今非昔比,身份使然,身上也多了些沉重的气息,无庸置疑,气势强硬。
朱瑾倒不是惧他,只是不愿在这个时候惹得天锦不快。什么也没有说,就退了出去。
是夜,星月无光,天幕比往日都要沉厚。
刘裕并未如愿而至。
他喝了些酒,似醉非醉,兴致使然,在院中舞起剑。
天锦找过来,倚在廊下看了好一阵子。待他终于尽性停了下来,适才缓步上前。
刘裕其实早就看到了她,擦掉一头在细汗,侧目,“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的确不早了。”天锦脚下未动,点头附和了他的话,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听朱瑾说了,孙恩原本是想向你投城的?”
刘裕面无表情。
天锦顿了顿,继续道:“晋帝皇权旁落,眼下司马元显手握重权,你若不想居身人下,何不拥军自立?”
刘裕猛地抬头看向她,默了许久,缓缓道:“你当初便是这样说动孙恩起义的?”
“你与他不一样。”天锦未答,目光一转,回望着他,“我会尽心皆力帮你。”
“不必!”刘裕立即就拒绝了,“此人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休。”
见他语气坚定,天锦点点头,未再多言,转身缓缓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在黑暗里消失,刘裕突然的捂住心口,钝钝的疼痛从心间涌出来,向四肢蔓延而去,若非手上还撑着剑,他近乎都在站不稳了。
此后,又是半月。
刘裕在应对司马元显的刁难。自打司马元显降至丹徒,不知为何竟是处处看他不顺眼,岂先刘裕还忍着。
不料没多久便听见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走了一个谢琰,又来一个司马元显,刘裕便是有再好的脾气,也是忍无可忍。
“下官听闻丞相大人有约见拙荆之心,却遭拒绝。下官与丞相也是多年的旧识了,若是有什么要事,下官倒是可以转达。”
司马元显身居高位,早就不是当初桀骜不逊,满身稚气的琅邪王世子。
面对刘裕的挖苦与警告,冷冷道:“她今日还是你的拙荆,将来未必一直是……”
“你!”刘裕勃然大怒。
长期积压的火气终于被挑了出来,提起长剑便砍了过来。司马元显不甘示弱,毫不相让。
两人很快扭成一团。
就在这时,急切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朱瑾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公主都不见了,你们还在这干什么?”
什么叫公主都不见了。
纵然两人都给天锦真实身份了如指掌,却也不知不解其实。二人还扭在一起,两双眼却同时看了过来。
朱瑾恨恨扬起手,指着刘裕点了点,“都怪你,说什么一定要除去孙恩,她定是亲自去了!”
刘裕这才看清她身衫沾血,风尘赴赴,应该是刚从外头赶回来,气息不稳。
“你……什么意思?”
朱瑾急得都要哭了,“公主今日出府,不让我跟着。我放心不下,便与辛夷悄悄跟了过去。她去了玉峰山,未料孙恩那个贼子竟也在……”
刘裕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说清楚!”
“还是边走边吧。”司马元显也回过神来。
朱瑾本就是回来搬救兵的,哪敢耽搁,迅速讲清了来胧去脉。
她并不知天锦为何会突然去玉峰山,但见到孙恩便知道没有好事,对方人多众势,辛夷功夫虽然绰越,却也不敢拿大,立即就让她回来搬救兵。
朱瑾着急上火,下山摔了两跤,却也顾不得疼,一口气跑了回来。却不想,这两人竟还如此幼稚,太让人失望了。
这前因后果,乍然听上去,令人一头雾头。可刘裕却有什么不明白。此前孙恩向他投诚遭拒,怕是心里早早就存了恶心。
让他探得天锦四下寻找谢琰下落,定是使计将她引了去……
刘裕心里又恨又急,一看司马元显不甘寂寞的跟了上去,怒火再升。
“丞相离京许久,诸多朝务怕是已经耽搁了下来。此番不过是下官的家事,就不劳丞相费心了。”
司马元显抿着嘴唇,神色阴蛰,许久才道:“她若无事,我便归。”
刘裕气结。
等他们带着为风风火火赶过去,看到的便是孙恩手持异物,阴恻恻朝着天锦抛了过去。
再近一些,适才看清,那并非是抛,而是“泼。”水雾四溢,隐隐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天锦站在崖边,摇摇欲坠,险险闪躲。
刘裕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扑过去。
未料……孙恩已经发现了他们。两波人瞬间缠斗到一起了……
刘裕便眼睁睁看着孙恩嚣张的将那东西再次泼向天锦,天锦躲无可躲,那药水终于还是上了她的脸。她痛苦惊呼出声,下意识抬手去的捂。
鲜红的血水从她的指里流了出来……瞬间染得一片血红。
“孙恩!我要杀了你!”刘裕又惊又骇,飞扑而上。
他的速度再快,却又哪里快得过早有准备的孙恩。只见他飞起一脚,踹向了已经被血水糊的双眼,无法视物的天锦。
“孙恩,你敢!”刘裕气急败坏,却又无能为力。
许是他激愤的声音将天锦唤回了些许神识,天锦扬手一捞,一把拽那只横飞过来的腿,抱着它一道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