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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议事堂内,一派肃静。
萧氏沉着脸坐在上座,范闻秋垂守立于一侧,安安静静。虽说他眼底还有着微微不安,脸色却已恢复如常。
他的这位师娘,虽然手段了得,能在师父死后,逼走长子,顺利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可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小师弟的楼主之位不稳,终究还是要依仗刘该师叔。
这些年若非刘该师叔里里外外,面面俱到,说不定浣风楼早已被其它江湖派帮吞并。师娘退居幕后,虽然余威尚在,终究抵不住刘该师父在楼中的威信。
而他那位楼主小师弟尚且年轻,手中实权有限,未必能成大器。这楼中之人多半也已被刘该师叔收为心腹,单这议事堂里就有多双眼睛。
萧氏将他强行扣在这里,却不知早有人去找刘该师叔通风报信去了。他到底不怕萧氏发难,却担心他这回处事不周,会引来刘该师叔的不满。
范闻秋正想得出神,冷不妨听到门外人有唤了一声,“师叔。”
他心知定是刘该前来救场,心中定了定。
议事堂外声音萧氏自然也听到了,她眼里微微闪了闪,抬眼朝门口看去。
却见一袭青衫的刘该从外头缓缓迈入,脸色并不如她所料想的那样难看,反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萧氏心中狐疑。
刘该一眼就看到了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笑道:“大嫂,你快看谁来了?”
萧氏一怔,心中微动。
刘该侧身让开,他的身后随即出现了一位身姿伟岸修长的男子。萧氏的目光瞬间移上那张笑如春风的面孔之上。
“母亲。”刘裕缓缓启唇,声音如玉石撞击般的清脆,又夹杂着一丝让人难以察寻的哽咽。
萧氏哆哆嗦嗦站起来,难以自禁地朝他伸出手。刘裕见状,快步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捧住,“母亲可好,裕儿回来迟了。”
“好……好……好……”萧氏的眼里渐渐润湿,连连道了三声“好”,别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的手抚上刘裕那张酷似丈夫的面孔,末了,终究还是吐出一句,“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萧氏嫁给刘翘时才十五岁,如今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乌发黑亮,肌肤白皙。刘裕离家时,她还是个貌美的妇人,这些年却因操持浣风楼的事情未能注重保养,额间眼角留着很深的细纹,肌肤也透着几分苍白,让她看上去了好似已到了不惑之年。
他二人这般姿态,好似亲生的母子一般,看在刘该眼里却是极奇的讽刺。
当年刘裕被迫离开浣风楼,这背后也有她萧氏的一份“功劳”,如今上演这母子情深的戏码,也只有刘裕这傻小子信以为真。
他目光环视四周,很快看到了范闻秋,心底微沉了一下,“去将楼主请来。”
范闻秋面色一禀,应了一声,抬脚便往外走。
萧氏这会儿也顾不上他。先前听闻刘裕归来的消息时,她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人就在眼前,这眉宇之间一寸一寸的熟悉感,容不得她不相信。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可是吃了不少的苦?你这孩子好狠的心,一去五年也不曾回来看看我和你阿弟,这次回来便再也不走了吧?”
她问得又急又快,双手不经间捏住了刘裕的臂膀。这副臂膀显然比阿则要结实许多,叫她微微愣住。
不由得再次细细的又将刘裕打量了一番,她依稀记得他当年离家时,还是个瘦弱的少年,不过五年却已经仪表出众器宇轩昂,一身清逸的蓝衣竟也衬出几分矜贵,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他如此,萧氏一直暗藏在心底愧疚这才稍稍的消减了些许。她又拍了拍刘裕的手臂,目光一扬,便看见到了他身后的天锦,惊讶道:“这位姑娘是……”
刘裕适时侧开身子,示意天锦上前,他看着她温和的笑道:“这是天锦,她是……”
天锦的身份很是敏感,不能公开,他迟疑了一瞬。正要道明两人关系,可是这稍稍迟疑,他未说出口的话便被突然传过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裕哥哥,真的是你吗?”
议事堂门口出现了一道清瘦的人影。那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穿着云纹雪色的长衫,头戴着玉冠,眉目如画。此刻他的双眼紧黏在刘裕身上,面容上带着一抹迟疑的生疏,似欲上前,不知想到什么,又打住了。
“阿则。”刘裕笑着喊了他一声,如清泉般的笑声,瞬间叫那少年褪去生疏之感,眼底渐渐凝出纯净灿烂的光芒。
“裕哥哥,真的是你!”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刘裕的袖口,脸上喜悦的笑容清滟绝伦,如春风般的温和。
天锦不动声色打量着这突然而至的少年,他那悠悠的明眸带给了她一种隐隐的熟悉之感。
是了,这样明华灿烂胜过冬雪般的气质,她此生仅在一人身上见到过。那人便是年轻的南郡公,桓玄。
这样的乱世,拥有一张纯净的面孔着实不易,这少年身上丝毫不沾尘俗之气,比桓玄更甚,可见被保护的太好。天锦并不喜欢这类人,见他待刘裕态度自然而不作做,又生不出厌恶之心。
不喜不厌,仅仅如此。
这样的人显然不适合被推上那样的一个位置。浣风楼楼大事杂,他这个掌门太过年轻,也太过纯粹,难怪刘该的野心会日渐壮大。
她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目光一转,便看到门口又出现了一人。是刘裕的那位小师妹。
这位小师妹方才显然是外面打量着她,见她目光转过来,便飞快的将视线的转开,若无其事的迈了进来。天锦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心里岂会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有些失笑。
“阿则,辛苦了你。”刘裕一手拍在了刘道规的肩膀。他离家时,幼弟才十岁,一瞬眼便已长成了俊秀的少年。自己当年选择了一走了之,这偌大的家业,便都压上他这清瘦的肩上,刘裕心里是着有愧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