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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鹰嘴工地死了人,而且是被打死的,这事就显得特别重大。黄奇善被召回县委汇报工作,临走时死命要拉上我一起去。
我本来还在犹豫,郭伟却提出来,三个人一起回县里作汇报。
郭伟的头上缠着绷带,绷带绕着脑袋围了一圈,样子就特别壮怀激烈。
刘启蒙作为书记第一次给我们开会,与会的人不多,县公安局长,检察院长,法院院长,以及县委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加上我们三个,不到十个人。
我的出现让刘启蒙很意外,他看看我们三个一眼,挥挥手表示会议开始。
黄奇善作为主要汇报人,将这两天发生在镇新政府工地的死人事件详细汇报,在他的汇报里,我开始知晓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钱有余的矿泉水厂被我终止后,他回到月塘村,将我要建设农贸街的想法跟村民们说了。原以为村民会反对,谁知道我的提议得到了全村人的响应。所有人都愿意先修房,没有地方住,就是给个国务院的办公室坐,也不是办法。何况农贸街修在苏溪镇,既然先前解决了户口,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吃皇粮的人,没有住到乡里的说法。
一条农贸街,既可以表明身份,还有一个更大的功能,一个镇,总有人住,有人的地方就可以做生意,有生意做,还愁生活没着落?
农贸街的选址很重要,当初我和郭伟经过慎重考虑,将农贸街建在离镇政府办公楼三百米远的地方。毕竟是苏溪镇的第一条街,从规划、设计,以及今后长远的打算,农贸街就应该建得大气。街面设计十五米,能并排走五辆大车,街的尽头修建农贸市场,市场左边建医院,右边建学校。
镇政府门口建一个广场,对面建文体中心,文体中心门口修一条路,连接农贸街,这条路叫迎宾大道,边上建宾馆、酒楼和其他商贸楼。
本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农贸街也破土动工了。老鹰嘴的人天天在工地看,发现新政府没有给他们留地建房,就去找郭伟闹。
郭伟先还口头答应研究解决,到了后来,干脆避而不见老鹰嘴的人。老鹰嘴的人找不到郭伟,就只好一起去阻工。
月塘村的人自然不愿意工期拖延,高速公路已经在建了,原来的老房子也下了拆迁令,规定了要搬迁的时间。逾期不搬的,高速公路会一台挖机全部去扫平。因此,找一个地方安个家,是月塘村全体人的迫切愿望。
一个要阻工,一个不愿意,两边就拉拉扯扯,扯来扯去,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现场就乱成了一锅粥。
老鹰嘴村的赵半仙人老动不得手,就一屁股坐到工地的门梁上,看着两个村的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打了一阵,老鹰嘴村的人败下阵来,月塘村在建筑工地上的人都是有点力气的人,老鹰嘴连赵半仙这样的人都派出来了,可见实力不在一个档次。
赵德全心不甘,拳头打不赢,就干脆动武器,拿着工地的锄头铲子就一顿乱劈,当场就劈倒了两三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其中一个倒在赵半仙的脚边,赵半仙起身去看,没料想背后飞来一铲,当场就倒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钱有余赶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他看着躺了一地的自己乡民,心里难受得死,呼喊着月塘村的人,要保卫自己家园,于是又是一场混战,根本没人去管还在出气的赵半仙。等到郑强赶来时,地上又躺倒了几个,郑强喝止不住,朝天鸣了一枪才吓住动手的人,大家再去看赵半仙,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钱有余就慌了,哭喊着要打救护车救人,赵德全照着钱有余的屁股踢了一脚说:“钱大老板,你就等着死吧。”
话音未落,派出所的小警察就把手铐咔嚓一声给套上了,再回头去找赵德全,却发现他已经跑得只剩下个影子。
黄奇善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汇报,仿佛他在现场经历过一样,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连那句话是那个人说的,他都汇报得一丝不苟。
我偷偷瞄了一眼刘书记,发现他眉头紧锁,两边的腮帮子鼓得老高,分明在咬牙切齿。
再看一下身边的郭伟,却是脸色惨白,冷汗淋淋。
黄奇善合上笔记本,表示汇报已经完毕,等到领导发话。
刘书记微闭着眼睛半天不做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良久睁开眼,问身边的公安局长:“老邱,你看这事怎么办?”
公安局长赶紧表态说:“县委有什么决定,我们公安局就坚决执行。”
检察院和法院的院长也不失时机表态坚决执行。
刘书记却不问他们,转而来问我和郭伟:“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镇长,出了事,死了人,有脱不了的干系。你们自己说说看,怎么处理?”
郭伟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说:“打死人的人,要法办,而且要从严从重从快。带头打人的人,也要法办,而且要以主犯来接受法律制裁。”
刘书记点点头,又问我说:“陈镇长,你有什么看法?”
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打架死人,还要看根源。”
“矛盾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现在两边都抓了人,两边都像个火药桶,随便一句话,一件事就有可以激发更大的矛盾冲突。我个人意见,暂时不进入司法程序,先想办法安抚好死人家属。家属稳定了,他们就是再闹,也闹不出什么影响来。因此,我建议,黄书记的善后组要想办法让死者入土为安,接下来的事,大家就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
刘书记赞许地点头,转头对检察院院长说:“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检察院暂时不要作批捕的决定,先刑拘起来。”
检察院长点头同意,说:“公安那边也还没送逮捕意见书。”
公安局长说:“这责任不在我们公安局,你要意见书,现在就能给你。”
两个人差点要掐起来,其实在座的都很明白,这是不想担责任!
“县委宣传部要封锁这个消息,不能让外面的记者进来胡搅蛮横。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对外宣传,必须经县委办同意才能发布,违者按纪律处分。”刘书记断然下了命令:“苏溪镇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团委黄书记牵头,苏溪镇党委政府配合,公安、检察、法院及相关部门共同进入,必须把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不得再扩大1
我们都认真地点头。
刘书记扫视我们一眼,缓缓说:“苏溪镇建制批下来还不到一年,新政府也在建设中,出点事,也能预料得到,也能理解。一个新生事物,没有点挫折,以后的路也会走不好。从这件事可以反映出来,农村的土地、农民的意识已经跟市场经济挂上了钩。我们这些干部,不要老是抱着农民是没有文化的人的思想,要主动想办法,主动与群众联系,知道了他们需要什么,我们才能服务好老百姓。”
汇报会开了两个小时,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先安抚。
出了会议室的门下到楼底,黄奇善凑过来问我:“陈一凡,你说安抚,怎么个安抚法?”
我拍了他一下肩膀说:“这天底下的事,还有能难倒我们奇善书记的?县委的决定,你想办法执行吧。”
黄奇善双手一摊说:“我怎么执行?难道还要我跟郭书记一样,也去把脑袋打开了?”
郭伟不好意思地笑,说:“这帮刁民!老子就说了一句话,就把脑袋打开了,要是多说几句,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黄奇善笑道:“你放心,你郭大书记铜头铁臂的人,打不死。”
郭伟骂道:“放你的狗屁!老子不是个肉脑袋啊。”
黄奇善就连胜赔罪,笑着说:“县委的决定,你们两个跟我是栓在一起的蚱蜢,现在天下无大事,大家想想,怎么去安抚?”
我说:“黄书记,就凭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怕说服不了群众?我们两个相信你,你走前面打先锋,我们两个跟在你后边,真有什么事,我们算是救驾的。”
“陈一凡,你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告诉你,我没好日子过,你们两个也休想安生。老子早就看出来你小子肚子里有鬼了,快说,什么办法?”黄奇善骂骂咧咧,伸出手来找我讨烟抽。
三个人站在县委大院门口,一人嘴里叼着一支烟,像极了三个街头小混混。
突然一阵喇叭声,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发现一辆小车停在我们面前,车里下来笑吟吟的顾晓莲,后面跟着一脸担忧神色的小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