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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赵萼绿让使女去和唐千夏等人说了声,便对卓昭节道:“走,带你去看看我挑的那些人。”
赵萼绿给家伎安排的院子在王府的东北角,位置偏僻,院墙比别处都要高,院门处守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倚在墙下说着闲话,见到赵萼绿带着人来,连忙躬身行礼,道:“郡王妃。”
因为不认得卓昭节,所以只施了一礼。
“把门开了,我带雍城侯世子妇进去看看。”赵萼绿微微颔首,吩咐道。
为首的婆子忙从腰上解了一把钥匙下来,原来虽然有人看在这儿,但院门却还是锁着的,开了锁,推开门,却见院内是一片极平整的青砖地,四围有些矮小的卉木点缀,不过膝高,此刻正有两列约莫十六名穿着轻薄纱衣的小娘子手持彩练,在庭中袅袅起舞,两列小娘子之前,两个穿着绛色舞衣、看年岁总也快近三旬了,但却还作着未出阁装束的女子背着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许是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正排着舞的小娘子里头不免有人或好奇或下意识,往院门这边瞧了过来,那两名教习模样的女子却是眼都没眨一下,见状立刻厉声喝道:“注意些!”
这提醒到底晚了,分心的两名小娘子因为正处在了队列之中,因为看了这么一眼,转身得迟了,就被身前身后的同伴撞到,顿时一个趔趄,跟着一群人撞到了一起,甚至有个小娘子还被踩多了裙裾,低叫一声踉跄着摔倒了,原本进退有度、舞姿还能说似模似样的两列小娘子顿时滚成了一团。
看到一进门就是如此手忙脚乱的一幅场景,赵萼绿不免皱起了眉,道:“这都是什么定性?”
“郡王妃见谅。”那两个穿绛色舞衣的教习到这会才过来见礼,苦笑着解释道,“如今这些人都是才买过来,要想教导得能上台面,却还要些日子才成。”
卓昭节今日是过来学如何挑家伎的,又不是来看歌舞的,这会就轻轻碰了碰赵萼绿,嗔道:“你既有了身子,还是莫要动怒的好。”
“这点子事情倒不值得动怒。”提到身孕,赵萼绿的神情果然一缓,眼中愠意也退了,道,“就是你还说要来学挑人,结果我挑的这些,才一照面就给我丢这么大的脸。”
卓昭节笑着道:“听起来你买了她们也没多久,就是买得宝马良驹,到底也要养上两年长成了才好用的,只要苗子好,偶尔有些失误,又不是在台面上,有什么打紧?”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闲话,那些个练舞的小娘子都已经起了身,怯生生的排了两列,大气也不敢出。
赵萼绿就引了卓昭节看,指着两列队伍最前的两个小娘子道:“你看这两个人。”
那两个小娘子较之其他小娘子更为美貌,左列的是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不描自黛的远山眉、杏子眼,瑶鼻樱唇,绾着双螺,虽只拿彩绦缚了发,但站在那里,风吹衣动,亭亭玉立,自有一种容光照人之感。
右列的小娘子容貌比左列的略差,然而小小年纪,却仿佛天生媚骨也似,明明是又惶恐又担心的看着女主人,偏偏那双眼角上翘斜挑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像勾人。
这些个小娘子年岁都不大,最长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岁,大抵都是十岁以下的年纪,卓昭节仔细看去,个个五官端正秀美,身量虽然堪堪萌芽,然而隔着轻薄可见亵衣的纱衣,却也看得出来肌肤光洁无瑕、骨骼匀称。
赵萼绿道:“这打头的两个我是备着将来领舞的。”
“打头的自是要好看点。”卓昭节点了点头,“赵姐姐选的这两个是这些里顶好看的了。”
赵萼绿笑着道:“这好看不好看,也要看是在谁跟前说,之前挑她们两个出来时,比着其他人,倒也觉得不错了,这会子你在这儿,我看着你,再看她们,禁不住怀疑我当初挑人的时候是没长眼么?”
“赵姐姐这话说的。”卓昭节微微一笑,道,“赵姐姐若是要这么觉得,何必要看我?只管叫人带面镜子在身上就成了。”
两人彼此恭维一番——这也是不动声色之间将这些人敲打一回,让她们莫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凭此有出头之日,到底要老老实实听着话才好。
于是赵萼绿又指了几个舞跳得最好的人出来,仔细的向卓昭节说明挑这些人时要留意的地方,又叫她们伸出手、脱了鞋,让卓昭节过目,如此,这下马威给的差不多了,赵萼绿的经验也传授完毕,这才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先回席上去罢。”
卓昭节大致总结了下赵萼绿的经验,其实和挑下人也差不多,那等眼珠乱动看着就不老实的人自是不要,人太呆的显然也不能要,要聪明伶俐会看眼色,然而也不能太聪明了心太大;容貌不能太坏,以至于出来献艺败了客人兴致,却也不能太好,提防着坑了自己;因为是要修歌舞,身段要柔软,手足要生得好,至于歌伎那自然是要加一条声音甜脆响亮、乐感好——然而还席的路上,赵萼绿又说:“如今都是从小挑起,等到了十来岁倒嗓子的时候,若是坏了,那也只能转去做舞伎,所以还是叫她们歌舞一起练的好,不然就是白养着了,若是舞练不好,至少也要学点琴箫之类,总而言之什么都不会的那么笨的还是早早或送或卖得好,免得带坏了其他人。”
两人回到席上时,书房那边还没散,但之前斗酒已经有了结果出来——想当然的,苏语嫣一个人灌翻了唐千夏与慕空蝉,赵萼绿和卓昭节一回来就看到慕空蝉倒在席上不省人事,唐千夏俯在案上似呼呼大睡,只有苏语嫣,仍旧是精神抖擞、气定神闲,仪态端庄的端着酒樽,左一口、右一口,乐陶陶的喝着,跟前的菜肴居然几乎没动。
赵萼绿和卓昭节对望一眼,都有点无语……
“去拿醒酒汤来罢。”赵萼绿无语半晌,苦笑着道。
既然有宴,醒酒汤自是常备着的,片刻后使女取了来,与唐千夏、慕空蝉的贴身使女一起,忙了半晌,才给两人喂了下去,又叫打水来替她们洗手浣面,这么折腾了半晌,两人好歹清醒了些,慕空蝉睁着朦胧醉眼,四下里看了看,就对着不远处还在一盏接一盏喝着的苏语嫣道:“咦,这儿怎么有两个八娘?”
苏语嫣哈哈笑道:“表嫂忙了这么半天,你却还没醒呢?”
慕空蝉听了这话,极清醒的说了一句:“谁说我没醒?”这句话她说的又慢又吐字清晰,苏语嫣、赵萼绿、卓昭节都以为她其实是醒了,不过是故意玩笑,正要笑着说话,未想慕空蝉跟着往身后一仰,吓得使女赶紧扶住,就见她头一歪,继续睡了过去……
“上回是晋王小郡主,这回是慕姐姐。”卓昭节见状,不禁笑出声来,道,“真是有意思。”
被她一提,苏语嫣也想了起来两年前的事情,不禁放下酒樽,嘻嘻笑道:“可惜六姨这次没在,你方才也没过来,不然倒又可以斗上一场。”
“我如今可不敢多喝了。”卓昭节笑着摇头,“府里一大堆的事情,到这会还没全理出来,这要是一醉,堆积起来那就更多了。”
赵萼绿道:“咦,你们之前就斗过酒吗?”
“我头次进宫那回。”卓昭节大致说了两年前觐见时斗酒的经过,赵萼绿听得兴起,遗憾的抚着小腹道:“我这几个月倒是不便了,不然我到六姑那边去,保准喝翻了你们两个!”
卓昭节不知道她的底细,见她这么信心十足的样子还以为她酒量不错,正要说话,不想苏语嫣却毫不客气的戳穿道:“你的酒量那般惊人,谁敢要你下场?”
闻言卓昭节正觉得苏语嫣这语气有点古怪,赵萼绿已经心虚的红了脸,道:“我至少也能喝个两口的,到底也能叫你们多喝点……指不定多喝那么两口你们也就倒了呢?”
苏语嫣对卓昭节道:“你千万别以为她说的喝两口是说酒量一般,其实她这句话就是字面上这么听,说两口,半滴也不带多的。”
卓昭节又笑又惊奇,道:“若是多了呢?”
“多了?”苏语嫣斜睨一眼赵萼绿,道,“你问问她吧!”
赵萼绿见卓昭节看向了自己,想了片刻,到底下不了台,哼道:“好个不讨人喜欢的苏八娘,我凑个趣儿,你还非要较真了。”
苏语嫣懒洋洋的道:“好表嫂,我是怕了你!怕你当真要喝起来呢,你也不想想你那酒量有多么可怕!当年席上喝了一碗桑落酒,立刻砸碎了杯子又笑又嚷,还硬要把簪子镯子打赏给底下人,四五个使女都没拉得住,把咱们吓得赶紧请大夫,还道你是怎么了,原来却是喝醉了!”
苏语嫣对卓昭节道,“你来评一评这个理看,她若只是不能喝,就这么醉倒了,也就算了,咱们看个笑话,然而她喝高了却是闹得人没法安生——这样的人咱们怎么能带她?”
卓昭节听着,哈哈大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两个没良心的,一个到现在都喝着我的酒、一个才去看过我的人,如今倒说不带我。”赵萼绿闻言,哼了一声,轻叱道,“下回我叫人专门给你们酒里掺水、给你们菜里撒盐!”
卓昭节身后的阿杏和阿梨听到“撒盐”二字,不免又有些心虚,越发的眼观鼻、鼻观心……
“还是快些把人送到有床榻的地方躺一躺罢。”卓昭节没注意到两个使女,倒是看到唐千夏似乎烂醉如泥的趴不住食案,有顺着食案倒到地上去的趋势,就提议道。
赵萼绿点头,趁势把之前吹嘘自己酒量了得的话遮盖过去,吩咐下人连扶带抱的把人安置到旁边的厢房里去,因为她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如今又有身孕,而慕空蝉和唐千夏这会全是一身酒气,赵萼绿为人好强,要亲自跟过去照拂,恰好上风头吹了酒味来,她禁不住脸色一变,扶着使女的手,忙不迭的冲到了屏风后,跟着就响起了呕吐声!
卓昭节和苏语嫣都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两人跟到屏风后一看,赵萼绿被使女扶着抱着在那里吐个没完,半晌,接过使女递的水漱了口,她才脸色很难看的抬头,又缓了几息,方能道:“……许是方才闻到了酒味。”
苏语嫣诧异道:“之前咱们喝的时候你不是没什么吗?”
“那会我在上风处,这儿又是外头,我也没闻到多少酒味,方才是下风,风吹着她们身上的酒味飘过来,忽然就觉得受不了了。”赵萼绿捏着帕子,脸色很不好看的道。
卓昭节看她吐过之后脸色难看得紧,摇头道:“不拘是什么,你如今是双身子,不比从前,先坐下来罢。”
苏语嫣也恋恋不舍的叫人把酒都收拾下去,虽然如此,但两人都怕赵萼绿这头一回有身子,可别出了意外,遂建议把大夫叫了来——好在皇后与太子妃都重视赵萼绿的这一胎,直接派了一名姓古的太医在真定郡王府里守着,赵萼绿虽然没觉得肚子怎么样,但也觉得让太医看看的好,就打发人把古太医请来,请脉之后,古太医道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莫要再闻酒气罢了。
听太医这么说,连药都没开,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片刻之后,却见真定郡王打头,之前去书房的人都匆匆赶了回来,人人神色郑重,仿佛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