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表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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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阳长公主看着孙儿英气勃勃、孙媳娇媚青春的模样也不想太扫了他们年轻人的兴头,便微微一笑,道:“本宫是盼着可以康健长寿,好多看看你们,若是能够看到曾孙长上几岁那就更好了。”

    闻言卓昭节娇羞的低下了头,宁摇碧却爽朗笑道:“祖母这个愿望算什么?孙儿可是还指望祖母帮着教养子女一二的。”

    四周侍者都凑趣,纷纷说纪阳长公主青春仍在、玉体安康,必能康健长寿,看到雍城侯府子孙满堂。

    这么闹腾了一阵,长公主又留他们吃了些点心果子,这让让他们带了几包糕点回侯府去。

    侯府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两人正值新婚,少不得又要腻上一腻,过了两日,便是真定郡王府里设宴庆贺真定郡王妃进门年余,终于有喜的日子,遂起早打扮,点齐礼物,一同乘车前往。

    ——真定郡王妃当然就是赵萼绿,当初真定郡王得到圣人、皇后的支持,已不太需要赵家的帮助,与赵萼绿疏远过一阵子,后来赵萼绿趁卓知润成亲,随长辈到卓家庆贺之际,私下里托了卓昭节求宁摇碧帮探问真定郡王的意思——内情如何,那时候卓家正值风飘雨急,卓昭节无心多问旁人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真定郡王后来禀明圣人、皇后,一年半前正式娶了赵萼绿过门,婚后过得似乎也不错。

    只是赵萼绿出阁之前也是长安贵女里的翘楚人物,出阁之后倒是一下子有些销声匿迹的意思,成日里除了在郡王府里管家理事外,就是到东宫或大明宫里陪伴太子妃、淳于皇后,之前的一般闺中手帕交都有些疏远,连带着真定郡王开府以来还是头一次在这郡王府里宴客。

    郡王府就在兴宁坊隔壁的十六王宅中,毗邻晋王府,与延昌郡王府相去也不远——毕竟这些个王府再远也就在一个坊里。

    虽然真定郡王妃有喜是件大好事,尤其是早于真定郡王成婚近四年的延昌郡王,至今膝下无有嫡子,因为淳于皇后厌恶男子纳妾的缘故,本来就不得皇后喜欢的延昌郡王亦不敢让庶子生在了嫡子之前,相比起来,真定郡王抢先有了嫡长子——哪怕如今这一胎只是嫡长女,比起膝下仍旧空虚的延昌郡王来也是领先一步了。

    但也因为延昌郡王至今膝下无所出,如今真定郡王妃才有身孕就大肆庆贺,未免有些嘲笑长兄的意思,加上太子到底是偏爱着延昌郡王的,所以这回说是庆贺,也只是小宴,除了宗亲里要好的几人之外,受邀到场的,均是几位长公主或后族的同辈子弟,寻常臣下却是一个也没请。

    卓昭节被宁摇碧扶下马车,正巧时采风与慕空蝉也到了,只是时采风却未曾坐车,他骑了一头青骢骏马,见到宁摇碧夫妇,忙勒住缰绳,跳下坐骑上阶招呼道:“九郎、七娘,你们也到了?”他一边迎上来,一边从腰间抽出折扇,拱手为礼。

    宁摇碧与卓昭节闻声留步,俱还了个礼,卓昭节笑着道:“是呢,慕姐姐在车里?”

    时采风嗯了一声,道:“这是自然。”他既然上了阶,就站着与宁摇碧寒暄起来,慕空蝉的马车自然不如他的青骢马便捷,缓行于后,两边说了几句话,马车才停到阶下,停稳之后,使女搀了慕空蝉下车,卓昭节忙在台阶上朝她招了招手——原本她倒有意下去几步迎接,但被宁摇碧携住了手,也只能招手示意了,他们这恩爱的模样,落在慕空蝉眼里,忍不住望了一眼时采风,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和宁摇碧说着话,根本是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慕空蝉的眸色就沉了沉。

    她很快就掩住这一丝情绪,笑容满面的上阶和卓昭节说笑起来。

    四人边闲谈着边往里头,真定郡王闻讯已经亲自迎到外头来,正巧在照壁后头遇见了,四人自要贺上几句,真定郡王笑容满面,拱手环环一礼,道了谢,又与时采风一起调侃宁摇碧二人,道:“时五已有嫡长子,如今孤的王妃也有了喜,却不知道小七娘什么时候也报个喜信来呢?”

    卓昭节闻言,羞得举袖遮面,嗔道:“郡王如今即将喜得麒麟儿,越发没了正形,我好心随九郎来贺郡王,郡王却拿我开起玩笑来了。”

    真定郡王笑道:“这是什么开玩笑?孤的母亲可是在库房里挑了一天才挑中那盆‘早生贵子’的,今日你们又来贺孤的王妃有喜,孤岂能不也祝你们早传佳音?”

    卓昭节忙拉慕空蝉帮自己,道:“慕姐姐,你听郡王如今是高兴坏了,净拿我打趣呢!”

    慕空蝉还没回答,宁摇碧已经笑骂道:“如今我等尚在新婚,郡王之祝且先收下——不是说来贺郡王的么?怎么说来说去尽不离昭节了?”

    慕空蝉遂道:“初岁你跟我说什么委屈呢?你看,不是慕姐姐不疼你,实在是你夫婿早就把你护得八风不透,连表哥今儿个高兴,想调侃你几句都不让的,你却叫慕姐姐如何能够有用武之地呢?”

    卓昭节越发脸红上耳,轻啐道:“你们表兄妹净会欺负人,我不跟你们说了。”

    时采风笑着道:“三娘这话哪里错了?从你们认识开始,宁九这小子可是一向把你当成稀世明珠来看的,这个满长安谁不知道?”

    “还说我们。”卓昭节可算抓到了把柄,立刻道,“慕姐姐调笑我几句,你就忙不迭的接话捧场,你与慕姐姐才是恩恩爱爱,处处帮着她落井下石呢!”

    慕空蝉听了这话,不免想起来方才在马车里看到前头宁摇碧陪着卓昭节乘车不说,下车时明明卓昭节也不是腿脚不灵便的人,也有使女下人在旁,他却一定要亲手小心翼翼的扶了妻子下车才放心,而自己的夫婿时采风却嫌马车气闷,执意独自骑了马,甚至见了好友,就只顾闲聊寒暄,根本不管自己只有使女扶下车,她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寥落,笑容也有些清淡起来。

    不想时采风折扇轻摇,微微一笑,一脸理所当然的道:“这个自然,九郎要护着你,我岂能不向着三娘?”

    时采风虽然膝下有一子了,但仍旧青春年少,为人父后又添了几许成熟的儒雅之气,此刻于雕梁画栋的王府游廊上,衬着栏杆外明媚春光,他轻袍缓带、折扇轻摇,望之说不出的气韵风流,真真可引无数小娘子竞折腰。

    慕空蝉明明知道这样的甜言蜜语对时采风来说完全就是家常便饭,他长到现在也不知道与多少人说过多少次了,就是她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听时采风这么说,可被时采风情意绵绵的目光一看,一颗心犹似落进了初春的朝阳里也似,只觉得暖融融软洋洋说不出来的舒畅痛快与甜蜜,只觉得之前时采风不曾降阶去扶自己的那点儿委屈也不翼而飞了。

    她又是痛苦又是甘之如饴的想:“就是为了五郎这一刻看我的目光,就是为了他偶尔这样的暖心话儿,那些个人、那些事儿……我……我就当作不知道罢!”

    慕空蝉这里被时采风轻而易举的迷了个七荤八素,将心中怨怼全部抛掷,脚下犹如踩着云堆也似,几乎是下意识的跟着众人一路前行,到了真定郡王府的后院。

    这后院今日特意装扮了起来,地铺氍毹,四周围锦屏,四座花团锦簇,席上瓜果罗列,惠风拂过,阵阵瓜果清香徐徐而来,中间似混杂着春日万物舒醒、天籁啁啁的清芬,到处都充斥着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真定郡王妃赵萼绿笑容满面的坐在上首的榻右,将榻左留给了真定郡王,郡王妃今日穿得十分喜庆,耀目的石榴红地四合如意纹锦交领窄袖上襦,外罩着绛紫地鹓鶵衔芝緅襈半袖,因为有了身孕,腰间束带透露出松弛之意,系了一对五彩丝攒花宫绦,下头是秋香地续世锦留仙裙,头上只简单的绾了个椎髻,斜插了一对鸾凤衔珠步摇,饰着两朵点翠珠花,淡施脂粉,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来由衷的喜悦之情。

    这时候已经先有几位客人到了,定成郡主自不必说,苏语默、苏语嫣兄妹亦已在座,又有晋王世子并晋王小郡主唐千夏——之前在游廊上,真定郡王已经说了今日就请了他们这几个人,算着宁摇碧与时采风这两对夫妇倒是最后到的。

    是以他们才进来,赵萼绿就俏脸一扳,故作威严的喝道:“你们来的最晚,叫咱们这些人等了又等,这该当何罪?”

    “依我之见,该当无罪。”宁摇碧与时采风闻言,想都没想,异口同声道。

    众人一下子都笑了,真定郡王请他们先入席,待都坐定了,赵萼绿这才啼笑皆非的道:“我就说了这话对他们无用,这两个人,向来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客气当福气来使的。”

    苏语嫣闻言十分的失望,道:“这可真是的,我还以为宁九成了婚,又有小七娘在旁,怎么说也应该收敛些,不想他还是惫懒如前。”又说卓昭节,“你也不管他一管!”

    卓昭节待要说话,宁摇碧已经一哂道:“原来是苏表姐你在挑拨离间,我就说么,郡王方才路上在游廊上还说过叫咱们不必客气,还和以前一样,不想这才到后院,郡王妃就翻起了脸,向来郡王妃最是贤德柔顺,今儿怎么忽然就变了?却是表姐你不好,没得教坏了郡王妃。”

    苏语嫣慢条斯理的呷了口樽中罗浮春,眼一眯,道:“好你个宁九!当着我的面,就挑拨离间起来,还好意思说我挑拨离间?”

    却是这儿的人都心照不宣,晓得赵萼绿这郡王妃是爱煞了真定郡王,向来待人接物、乃至于穿衣打扮,样样都觑着真定郡王喜欢的来,但凡真定郡王做下的决定,即使有时候叫她受些委屈,她也决计不会说半个不字——所以宁摇碧故意说真定郡王方说了让众人不要客气的话,以赵萼绿的性情当然就要顺着真定郡王的,如此一来,自然就显得苏语嫣在挑唆着赵萼绿逆了真定郡王了。

    就听真定郡王笑着道:“表妹你莫听九郎胡说,孤方才在游廊上几时说过叫他不要客气的话来了?”

    众人都是轰然大笑,道:“九郎越发的荒唐了,郡王就在这里,你竟也敢信口雌黄?”

    “虽然四表哥你不曾说出来,但就我对四表哥的了解,今儿这样的家宴,四表哥必定是不希望咱们客气的,所以就索性替表哥你说了出来。”宁摇碧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四表哥向来爱护弟妹,只是也不能太过偏心,慕三娘与苏表姐是四表哥的表妹,我何尝不是你之表弟,表哥你说对不对?”

    这次真定郡王也撑不住了,指着他对众人道:“你们见过比这样更临阵磨枪的么?平常一口一个郡王,要孤放过他了,就叫起了表哥。”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宁摇碧正色道,“咱们虽然隔了一层,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总是表兄弟,表哥你怎么舍得看我下不了台?是不是?”

    “九郎啊九郎,成了婚还是那个样子,咱们就不要指望能够占他什么便宜了!”赵萼绿拿起一柄腰圆团扇,半遮着脸,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