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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们都走了,大夫人与三夫人谢过游氏,游氏自然要问一问两人的看法,见大夫人与三夫人都摇头,游氏倒不意外,道:“也是我先前不曾打听好,光听说这三个小郎君俱是才貌双全之人,就兴兴头头的与两位嫂子说了,倒忘记再问一问门楣。”
大夫人笑着道:“你这话就见外了,又不是说见了就要定下来,这三个小郎君生的可都不坏,看一看年轻人醒醒神也是好的,何况大房过来才几步路?难为我如今就年纪大到了走一步都喘息的时候了吗?”
三夫人也道:“多相几个也是长点儿眼力,何况我看那白家郎君和崔家郎君倒还不坏,就是不知道明年会试能不能考取。”
至于商贾之后的麻折疏,三夫人可是直接不提了。
大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公侯之家的小娘子,再不计较门第,士农工商里也低不过第二等去,虽然麻折疏既然能够考取举人之名,决计不会是商籍了,但底子既然被知道了,那是直接不需要考虑的。
游氏以为三夫人对白子谦和崔清含还有点指望,想了想游家和白家还有林家的恩怨,觉得即使卓昭姝的出身不是游灿能比的,但究竟世事难料,就含蓄的道:“崔家郎君是崔山长的侄儿,一直跟着崔山长的,料想不差,至于白家郎君当然也不是不好,只是仿佛他如今要为姊妹的事情烦着心呢。”
三夫人听出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四弟妹说的是,我也不过随口一说。”
“如此就好。”游氏这才明白三夫人并没有看中白子谦的意思,道,“如今才四月里,士子们到的究竟不齐,到下半年很可以再看看。”
“正是这个理儿。”大夫人对江扶风与崔清含各有些指望,但也没下定决心,终究嫁女儿非同小可,不再三比较挑剔,总归是不放心的。
“世子如何来了?”江扶风今日是得到消息,白子谦等人将来探望自己的,虽然因着腿伤不便起身,却也换好了见客的衣袍,命人备好茶水等待着,本以为可以与分别有些日子的同窗好友尽兴而谈,不想等来的不但有白子谦等人,居然还有雍城侯世子,这位是满长安都没人敢招惹、更没人想招惹的主儿,江扶风性情再温和,看到他也不禁头疼,只是再头疼,到底也不能不拉出笑脸相待,命使女奉上好茶。
江扶风好歹还有一个大理正的堂叔和一个尚书左丞的堂兄,尚且对宁摇碧忌惮至此,白子谦等人就更乖了,一时间居然安静得很。
宁摇碧离了游氏跟前就懒得再扮守礼君子,他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道:“哦,听说你受了伤,本世子特意来看看你。”
虽然他态度散漫,但从高十六郎处知晓些他目中无人禀性的江扶风还是受宠若惊,同时开始飞快的回想自己何德何能被宁摇碧如此看重,就听宁摇碧继续道,“毕竟你是在本世子的岳家养伤,所谓女婿是半子,本世子要尽人子之责,为岳父岳母分忧,自要代岳父岳母前来探视,以尽礼仪。”
闻言,江扶风、白子谦、崔清含、麻折疏四人虽然嘴上不敢明说,但眼角全部瞥向了卓昭粹,卓昭粹干咳了一声:“实在有劳世子了。”什么尽人子之责——我这个正经的嫡次子就在这里好么?
宁摇碧权当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诮,大大方方道:“八哥太客气了,这是本世子……哦,是我应该做的,八哥怎的如今还叫我世子?”
卓昭粹对这种摆明了不要脸的人最是没办法,何况宁摇碧又那么得纪阳长公主的宠爱,再者游氏也叮嘱过家里上上下下不许得罪了他,免得将来把帐记到卓昭节身上,卓昭粹无奈,只得胡乱应了一声,专心专意去问江扶风:“江兄今日觉得如何?”
江扶风也巴不得转了话题,就道:“旁的都好,就是大夫叮嘱尚且不能落地,成日在这榻上躺着却是无趣。”
“可有请太医?”宁摇碧打定主意要让白子谦看到自己与卓家的关系,直接无视了卓昭粹,端出半个主人的架势关切道,“本世子记得胡老太医对这样的外伤最是拿手。”说着就吩咐鸾奴着人去请。
“多谢世子关心,只是我这不过是小伤,实不必劳动太医的。”江扶风怎么听宁摇碧今日说话做事不对劲,对比曲江之畔那一回,这完全是两个人嘛!虽然不知道这位世子今日到底为何如此性情大变,总而言之就觉得不似好事,赶紧拒绝道。
宁摇碧不在意道:“让胡老太医跑一趟就是,江兄只管在这里等着,一点也不麻烦的。”
又殷勤问起了江扶风的饮食起居,俨然一副热情好客的主人模样。
白子谦三人有心想和江扶风说几句话,奈何被宁摇碧对江扶风的亲切关怀弄得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再加上卓昭粹一脸无奈的在旁,都是又尴尬又哭笑不得,皆吃不准宁摇碧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关心江扶风?
好容易等胡老太医赶到,擦着汗给江扶风诊了脉、看了伤,见白子谦还不走,宁摇碧全然忘记白子谦乃是过来探望江扶风的,却到此刻还没亲口问上一句,如何能够告辞,只当这情敌这般没眼色,心头暗恼,更是没话找话的与江扶风说这说那,生生磨到了辰光近午,心想本世子倒要看看你能赖到什么时候!
如此到了晌午的辰光,宁摇碧甚至推了两次念慈堂那边的午饭邀请,让白子谦等人心中无限绝望,好容易第三次有使女过来请走了宁摇碧,几人都觉得方才简直过了好几年,江扶风暗擦了把冷汗,苦笑着道:“游夫人当真是善解人意。”
白子谦等人齐齐点头,都是心有余悸,却只有卓昭粹面上微笑,心中咆哮——方才那所谓游氏派来的使女,旁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分明就是阿梨!
陶轩里,虽然时已入夏,气候和暖,但因着耽搁的辰光,两张相距不远对放的紫檀木象纹翘头案上,精致的菜肴业已冷了。
阿杏、初秋、立秋等平常活泼的贴身大使女一个比一个乖巧的垂手侍立,不敢作声,整个轩中静可闻针。
卓昭节绾着灵蛇髻,穿着新裁的夏衣,是豆绿暗绣雷纹对襟宽袖越罗上襦,樱草缠枝牡丹诃子,系银泥粉绶藕丝裙,一身娇俏如鲜春的颜色,微含愠色的面庞却比三春更鲜丽,灵蛇髻上斜簪的水精簪子,三两串琉璃珠挂在腮畔,摇摇晃晃的煞是好看。
卓昭节阴着脸,冷冷的问阿杏:“他还在朗怀轩里?”
“是。”阿杏平常最爱说笑的,等闲卓昭节不太高兴,她也能调侃几句,但方才被卓昭节当着人前狠狠呵斥了一番,晓得卓昭节这会心情极不好,就不敢再造次,此刻是惜字如金,再不敢多言一字。使女的顺服并没有让卓昭节好受多少,面上愠色仍旧明显,她若有所思的转着腕上的镯子,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些都撤了罢。”
阿杏乖巧道:“是。”正要伸手去收附近的碗碟,这时候轩外终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主可算是到了!
众使女皆是长出一口气!
宁摇碧在路上就听阿梨说了是卓昭节好容易求得游氏答允,邀自己一同用饭,心中大为高兴,不想才进门,就听得啪的一声,卓昭节盛怒之下差点打翻了杯碟,怒道:“你还知道过来!”
也怨不得卓昭节如此生气——从前宁摇碧一到敏平侯府,那都是冲着她来的,结果今日知道他又来了,卓昭节自觉以前对他太过冷落,所以不但把事情一丢,直接回了镜鸿楼梳妆打扮半晌,又跟游氏纠缠半晌,才得了游氏准许单独与宁摇碧用个饭……哪想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在陶轩却是左等不见右等不见,着人去打听,宁摇碧居然跟着卓昭粹去探望江扶风了。
卓昭节也不是不晓事的人,心想当初宁摇碧在秣陵时与江扶风也见过两回,而且江扶风与自己也算是沾亲带故,如今受了伤,他去探一探本是人之常情,所以又定了心等待,不想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宁摇碧出朗怀轩,再打发人去探,却说宁摇碧在对着江扶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又说宁摇碧还亲自打发了人请了胡老太医来给江扶风诊断,那尽心尽力的模样好似他就是打伤了江扶风的人,如今是在诚心诚意的弥补,他在朗怀轩消磨那许多辰光,最后宁可没话找话说了,竟把一心一意等着见面的未婚妻晾了个干脆——卓昭节哪里能不恼?
宁摇碧之前对江扶风各种关心,无非是在白子谦跟前摆卓家半子的身份,请胡老太医也是炫耀自己在长安的人脉地位,实际上他不这么做,白子谦也不敢小觑了他,只不过宁摇碧因着卓昭节那日看信时看到白子谦北上的一笑,疑心过重罢了,到后来胡老太医都走了还不走,宁摇碧却是不忿看白子谦还在,定意要把他耗走。
待见到阿梨去请人,私下说了卓昭节已在陶轩等待良久,宁摇碧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自己光顾着对付情敌,倒把未婚妻冷落了,如今听了卓昭节含怒喝问,自知理亏,忙赔笑道:“怎么能不过来?你不晓得我多想你。”
若是往常听了这话,卓昭节自然是含羞带怯的不许他胡言乱语了,但如今她正在火头上,板着脸,冷冷的道:“是吗?你是想我还是更想江家小舅舅啊?”
这话出口又觉得不对,便又恨道,“江家小舅舅受伤又不是今儿个的事情,前两日怎么没见你如此殷勤?偏偏今日过来就……你可是不耐烦见我又不得不来,故意拿江家小舅舅做幌子?”
“没有的事情!”宁摇碧被她第一句话惊呆了,再听她接下来的话更是冷汗直下,强笑道,“我也是一时想起来才跟着八哥过去看人的,因为听说这江扶风伤了腿,想起来胡老太医最擅长看这个,就打发人去请了胡老太医过来,为着场面上等了等胡老太医,这才耽搁了——我怎么会不耐烦见你?我可是心心念念都巴不得能够看到你,要说幌子,今儿那些时果才是幌子,如今这时节,祖母也只有一个有温泉的庄子上出的时果正好,因着不多,我是特别把自己那份省下来做这幌子来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