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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康公主与驸马交换了个眼色,意义不明的笑了:“嫣娘来了?难道都弄好了吗?”就叫身边一个宫人,“去看看宁九在什么地方?让他别误了辰光。”
那宫人领命而去——卓昭节面上不禁又红了一下,义康公主微笑着对她道:“你不要急,过会就知道了。”
卓昭节听得一头雾水,有心想问,但这时候水精帘已经被一双纤纤素手分花拂柳一般拨开,一个着鹅黄春裳、挽百花锦帛、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腰间斜插着一支洞箫,略低了头,有些踉跄的走了进来。
这小娘子似喝了许多酒,步伐虚浮不说,走了两步,脚下忽的一软,差点踩着自己的裙摆摔倒,亏得附近一名宫人扶得快,她就着这宫人的搀扶抬了抬头,就露出风鬓雾鬟下靡颜肌腻的好模样来,引人注意的是,这小娘子从左鬓到眉后,赫然纹了一朵栩栩如生、艳丽非凡的紫锦葵,衬托着皎白犹如美玉的芙蓉秀面——美人扶醉、素面艳纹,这本该给人以明光照人的美艳感,却也压不住她一身书卷清气,那种风流儒雅之态,仿佛生来就浸润到了骨子里……
这就是长安第一才女苏语嫣吗?
卓昭节好奇的打量着她,义康公主虽然还没介绍,但之前古盼儿找到她时,宁摇碧就说过古盼儿应该与苏语嫣、时雅风在一起,古盼儿刚才正是去寻苏语嫣的,此刻义康公主又说“嫣娘”来了,来人身份可想而知。
果然义康公主见苏语嫣醉成这个样子,笑骂道:“你怎的又喝多了?忘记今儿答应下来的事情了吗?”忙叫左右扶她在绣凳上坐了,取醒酒汤来,“我记得你那席上,我特意叮嘱人只放了五香饮的,你从哪里弄的酒?”
又抽空为卓昭节介绍了一下,“这是苏太师的小孙女,苏家八娘,名叫语嫣,字是宜笑……她旁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仰慕前朝嗜酒的一位名家,自幼贪爱杯中物……你坐着吧,她这个样子哪里能和你见礼?等她清醒了再叙礼不迟,也不是什么大事。”
卓昭节有点啼笑皆非的坐了回去——之前她也想过这盛世长安首屈一指的才女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鉴于苏语嫣才女、还是长安公认的才女这一头衔,卓昭节本来做好了瞻仰一位的才德兼备的楷模女子的准备,无论进来之人是绝色倾城还是姿容平平,她都不会奇怪,在她的想象里,所谓才女,料想是通身书卷之气、眉宇平和、举止或许还带着文人清高甚至孤傲、矜持等等……但谁来告诉她,除了满身书卷气外,眼前这差一点就要烂醉如泥的小娘子……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长安才女?
苏语嫣可不知道她的心思,即使知道了,以她如今醉的程度估计也没心思管,就着一名宫人递上的热茶喝了两口,眼中醉意略略去了少许,这才用慵慵懒懒的声调道:“啊哟,今儿个,除了我那席,什么地方没有酒?刚才盼娘去找我,商议下来,打算变几个音,所以一起去了时二席上,趁盼娘和时二说话的光景,我把时二那里的一坛郁金酒全喝了!”
卓昭节默默看了看填漆戗金花卉纹长案下的酒坛,她若没记错,这么一坛酒为二十斤……
苏语嫣话还没说完:“喝完之后我觉得还好,又到时二邻席的慕四那儿讨了几樽罗浮春,慕四说这次的元正酒很不错,我也尝了点……后来他怕我醉倒,就劝我改喝荔枝酒……也才喝了那么一点儿……”
……卓昭节听到此处,略作计算,顿时对这位才女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觉得自己也是能喝几杯的,元旦屠苏酒、端午雄黄酒、平常的小酌……每次总也能喝上小半坛——十斤一坛的那种,比起一沾酒就倒的游灿,已经算很不错了,但……在苏家八娘子面前算什么?!
更难得苏语嫣此刻满身酒气、目光涣散,数完了自己喝了多少,居然还记得过来的目的,略为含糊的道:“唉,不说这些了,我来这儿是有事相求,之前谱好的曲不是要变几个音么?有几个高音时二用他带来的峄阳琴恐试了下,音色不是太好,就想借御赐的九霄环佩琴用一用。”
义康公主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有什么?你还特意跑这一趟?你快点清醒些吧,仔细一会人来了寻你不是!”便让人去苑中库房取来,宫人还没领命,赵邝起身道:“上回是我用的,不在库房里,还是我去拿吧。”
赵邝走后,苏语嫣眨了眨眼睛,忽然提起裙子,轻快的走到义康公主跟前——只看她这几步走路还以为她全醒了,没想到她到了义康公主面前,伸开双手,往义康公主身上一扑,嘟囔道:“六姨。”
这么叫了一声,她立刻直直的倒向义康公主!
这一幕虽然突兀,但四周宫人却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显然苏语嫣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头一次了,三五个宫人手脚麻利的帮着义康公主扶起苏语嫣,就见她这么点功夫就睡了过去——义康公主很是无语的抚额道:“算了算了,扶她在榻上躺一会吧!”
安置了苏语嫣,义康公主见卓昭节忍着笑的神色,道:“你别看她如今喝多了这个样子……清醒的时候,却又是一副模样……”
正说着,帐外宫人又禀告道:“殿下,时家五郎来了。”
“他来了?”义康公主问,“那宁九呢?”
“婢子不曾看见雍城侯世子。”宫人道。
卓昭节一愣,义康公主也奇怪的道:“不是晚籁带时五来的?”
“是晚籁,但只带了时家五郎君。”宫人复道。
义康公主挑眉道:“哟,宁九这是在做什么?”公主这么说着,就看向了卓昭节,卓昭节赶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这时候晚籁带着时采风也到了帐外,时采风并不似古盼儿、苏语嫣这样与公主熟悉,所以等晚籁通报过了,义康公主准了他进来,这才进帐说话,义康公主不待他行礼就问:“宁九呢?”
时采风道:“我就知道六表姑头一个要问他——他不敢来。”
义康公主奇道:“哟,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他有不敢做的事情?”
“从前也许是这样。”时采风笑着道,“但如今么,他不敢的事情怕就太多了。”说着就拿眼睛看卓昭节。
“这是怎么回事?”义康公主见状,看了看卓昭节又看了看时采风,挑眉问。
卓昭节想起之前古盼儿说的话,心下一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听时采风懒洋洋的告状道:“卓八对他说,他名声不好,别拖累了卓家小七娘的清白声誉,所以,他就不敢来了。”
……帐中静了片刻,义康公主脸色阴沉下来,看向卓昭节,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卓昭节面色苍白,正待说话,时采风已经道:“表姑你不要为难卓家小七娘了,她过来你这里之前,已经被卓八借着酒醉的名义叫到精舍里痛骂了一顿,屋前屋后一干下人都听得清楚,若非古娘子在外头管住了下人,如今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来?”
义康公主啐道:“卓八和盼娘私下里没有来往吗?轮到自己妹妹倒是管头管脚的了,就算长兄如父,他也不过是次兄罢了,何况他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兴兴头头上净会这样扫兴!”本朝历来厚待公主,尤其义康公主乃今上与淳于皇后的幼女,格外得宠,做事一向干脆,当场吩咐一名宫人,“晨籁,你去,告诉卓八,他回去之后教导胞妹,本宫不去管,在怒春苑之内,所有持帖者皆是本宫的客人,客人之间来往——他敢插手!看本宫怎么收拾他!”
时采风闻言,立刻眉开眼笑的恭维道:“表姑英明!”
那叫晨籁的宫人答应着出去,卓昭节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说什么好,义康公主显然更偏心表侄们,这会对她明显冷淡下来,只和时采风继续说着话:“这次你们这么坐得这么远?连园子都没进?”
时采风两手一摊,道:“我也想进园子里来,但路上遇见大姐了,被她拖着又碰上了淳于家的娘子和卓家的娘子,就坐在了园子外不远的地方。”
义康公主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连续推了去年三季的帖子,今儿过来要将之前误掉的小娘子全部补回来,所以不耐烦过来敷衍我们呢!”
时采风笑道:“小娘子有什么好希奇的?须是美人儿才能让我有兴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要看美人儿,我只看看表姑不就成了吗?”
“你呀,就贫嘴吧!”义康公主看着就比时采风大一两岁,实际上却长了他九岁,又是嫡亲的表姑,自觉是长辈,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微笑着道,“喏,真正的小美人儿在旁边呢!”
一直到此刻她才复提卓昭节,卓昭节尴尬的坐在那里,她虽然敬畏公主的尊贵,到底年少又素来得宠,还不能立刻衔接上谦逊的话,以顺势加入公主和时采风之间的闲谈。
时采风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真真是正理,表姑你这不是要送我的命么?你是不知道宁九……唉……我现在什么都不说了。”
义康公主正待说话,忽然道:“奇怪,驸马去取九霄环佩琴,怎么这么久都不见踪影?”
旁边一名宫人忙欠了欠身道:“殿下,婢子去看看!”
“快去吧!”义康公主蹙了下眉道。
时采风奇道:“姑父去取琴?”
“这事情说来和你也有关系,正好我告诉你,盼娘刚才和嫣娘商议之后把曲子改了改,给你二哥看了,你二哥认为他所带之琴弹起来有些不足,所以借了九霄环佩。”义康公主告诉他,“你……”
公主话还没说完,时采风已经跳了起来,嚷道:“她们两个害我呢!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现在临时变更居然也没个人去寻了告诉我,到时候出了差错,又想全怪到我头上来?真是岂有此理!”
不及与公主道别,时采风就一阵风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