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刀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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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留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

    陈宅里,树林中,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说着相同的话。

    陈淞仰头看着越发刺眼的太阳,感受着脖颈上刀刃的冰冷硬度,在唇角撤出一抹释怀的笑:“动手吧。”

    当年的生死局,他的确没有杀掉周源。

    但那不是因为留情。

    而是因为懦弱。

    是的,懦弱。

    陈淞一直不肯承认,他有他的懦弱。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也有不敢面对的真相。

    父亲说,逃避是弱者的借口。

    他不想给自己戴上弱者的帽子。

    他从未承认过,当初的生死局,为了活下来,他选择了杀戮。

    可是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他没有等到弟弟身亡。

    七刀呢。

    谁中了七刀还能活下来呢?

    他以此安慰自己: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陈家血腥的成人礼。

    他是陈家真真正正的少主人了。

    他是想杀掉弟弟的。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杀掉弟弟的。

    他也一直以为弟弟真的死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完成了任务,明明经过了洗礼,明明得到了传承,明明做到了本该做到的一切,他的心,却越发的煎熬呢?

    越来越孤独。

    越来越内疚。

    他在梦中看到年少的弟弟傻兮兮的朝他笑,看到弟弟抹着被汗水和烟尘弄得乱七八糟的脸、翻过窗户、揣着一包凉掉的烤鸡:“哥,你咋那么笨啊?还能因为打架输了被关禁闭,真傻哈哈哈哈哈,不知道大家输了就不能吃晚饭吗?”

    他在梦中将年少的弟弟打翻在地,两人在仓库陈年的灰尘里滚成一团,然后灰头土脸的一起蹲在地上,一起用脏兮兮的手往衣服上抹出几个黑印子,一起隔着包装纸将烤鸡撕得乱七八糟。

    他总是在此刻醒来。

    却从未在第二天梦到事情的后续:

    第二天,换成他傻兮兮的冲着弟弟笑,抹一抹被汗水和烟尘弄得乱七八糟的脸、翻过窗户、揣着一包凉掉的烤鸡:“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投个烤鸡都能被逮到,真傻哈哈哈哈,太傻了,傻冒泡了,傻的我怀疑人生哈哈哈哈哈。”

    他总是会在梦中看到那个生来就该作为敌人的少年。

    傻兮兮的朝他笑,怀里揣着一包凉掉的烤鸡。

    他总是会在梦中看到那个注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的少年。

    倔强的咬着嘴唇,挡在他的身前:“爸,王叔是我打伤的,不关哥的事儿。”

    他总是会在梦中看到那个被暴雨洗刷的林子。

    少年倒在血泊中,白刃无力的散在手边,捂着血流不止的腹腔,看着他握着滴血的红刃一步步向后退去。

    “动手吧。”陈淞重复着。

    失败即死亡。

    这便是陈家的生死局用无数接班人的鲜血,凝结的祖训。

    宁缺毋滥,失败即死亡。

    你输了。

    陈淞对自己说:

    你输了。

    死吧。

    他从未畏惧死亡。

    有的人还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从他将白刃插入弟弟腹腔的第一下,他便知道,他作为一个人,已经死了。

    七刀之后,死去的人以人的身份死去。

    活着的人则变成行尸走肉。

    他用灵魂的毁灭,换来了肉体的残喘。

    输了。

    还是输了。

    终于输了。

    冰冷的白刃格在颈动脉上,陈淞说不清心里是喜悦还是失落。

    哪怕是王钦也无法让他得到自己良心的宽恕。

    哪怕是洛凝殇也无法让他得到真真正正的慰籍。

    因为,当年的生死局已经成为一个魔咒,让他永远逃不出愧疚的枷锁。

    “动手吧。”陈淞第三次催促。

    或许这是一种懦弱。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了断?

    弱者死。

    强者生,弱者死。

    不肯用爪牙的雄狮,和猫咪又有什么区别?

    弱者死。

    周源却收势站直,默默地将匕首收回了衣袖:“你不能如此轻易的死去。你还有你必须肩负的责任……哥哥。”

    那一声温雅平和的“哥哥”,似是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唤起陈淞记忆深处那清脆的童音。

    ——哥哥。

    “我们早已不是兄弟。”陈淞握紧匕首,重新站好。

    比起继承了经商家族基因的周源,陈淞的身型明显更高大、更挺拔。

    当年那两个彼此平视、闹作一团的小兄弟,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岁月包装成如此迥异的模样。

    “从我将第一刀捅进你腹腔那一瞬开始,你我就不再是兄弟。”

    “大概吧。”

    得手的太突然,以至于周源不用脑子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陈淞紧握匕首:“你不杀我,我便杀你。这是规则,必须遵守。”

    “规则都是人定的。”周源凝视着陈淞因为攥紧匕首而青筋暴起的手:“你曾经抛弃了我,我们不再手足相连。”但在我发现你无法对我动手的一瞬,我就知道,我的哥哥回来了。

    周源的唇角勾起一抹温雅的笑容。

    亲生父亲的温润如玉终究盖过了养父带给他的强硬彪悍,让他血脉中谦谦有礼的基因表达得淋漓尽致:“我是陈家的儿子,但我也是我爸爸的儿子。你才是陈家为一的继承人。”

    “所以,”陈淞握着匕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从呱呱落地的那天起,这就是一双注定沾染鲜血的手。

    就是这双布满老茧的有力的手,将无数雪白的刀刃推进温软的皮肉、带着血红的痛苦重新抽出。

    一次又一次。

    从不颤抖。

    但在这一瞬,陈淞握刀的时候从不颤抖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你不杀我,我就得杀你。”

    周源向后退去。

    他知道,那里,有刘备。

    他以为他会输。

    因为当年,哥哥就是用与养父别无二致的铁血手段将他击败。

    他以为他会输。

    因为这些年的疏懒已经让他的身手大不如从前,虽然依然可以以一敌十,却再难像当年一样底气十足的说:“我能打一百个!”

    他以为他会输。

    因为这些年哥哥的每一次蜕变都那样的触目惊心,哥哥甚至已经超越养父,成了陈家新的旗帜般的人物。

    可他还是赢了。

    或者,赢得是他和哥哥。

    他的逃亡计划可以作废了。

    他或许,可以正大光明的从这里走出去。

    “刀在你手里,杀不杀取决于你,而不是规则。”

    他转身向刘备埋伏着的方向走去。

    ——上帝保佑,千万不要追上来。

    ——我不想你一头撞到火铳上,我亲爱的哥哥。